(一)
柞木台子位于玛蜒河支流亮珠河畔,王子安的阜丰稻田社就建在这里。亮珠河清沏透明,古传盛产珍珠。而这一小河两岸土质肥沃,早已引起了日本专家注意,买通王子安也是为了霸占这片土地。在阜丰稻田社,王子安用朝鲜侨民,也有中国农民。在日本驻哈总领事馆指使下,王子安经常在朝侨、华工之间制造矛盾,挑起纠纷,煸动华工与朝侨对立。
1930年4月,全体朝鲜侨民在化名进来一心想杀死王子安的金海组织下,顿时全体罢工,向王子安索要所欠工资,老谋深算的王子安此时却全部拨发了华工工资。这样,朝侨与华工矛盾激化,双方造成流血械斗。
王子安怕朝鲜侨民报复,他用花言巧语哄骗华工杨振刚、王柱子守在身边,充当保镖。果然,有一天夜里,王子安宿处闯进一个蒙面大汉,舞刀向王子安砍去,王子安惊呼救命,杨振刚,王柱子进来,双手展开一场恶斗,那蒙面大汉背上中了一刀,见无法取胜,转身逃去。第二天,那个韩人暴动组织者已不知去向。
(二)
4月29日,是日皇生日,王子安邀了县公署日本指导官哲力到稻田社过“天长节”。酒足饭饱之后,王子安忽然想起,他这里有一对朝鲜兄妹能歌善舞,便找来跳舞助兴。这对朝鲜兄妹穿着宽大的朝鲜民族服装,在王子安面前且歌且舞,那舞姿优美动人,那歌声和谐悦耳,再配上朝鲜民族乐器,使王子安,哲力如醉如痴。一支曲子过后,那个朝鲜姑娘更主动把杯劝酒,这使王子安心花怒放,认为他争光不少。所以,酒越喝越来劲儿,舞跳得越来越动人,不大功夫,酒桌上的几个人已醉烂如泥!此时,舞性正浓的兄妹二人,凑近王子安,哲力面前,从袖口中抽出锋利匕首,对准王子安、哲力胸膛,猛然刺去,口里喊道:“王子安!还我父母命来!”顿时,血如泉涌。这兄妹二人,冲出门外,那里已有两匹马在等待,二人上马,飞奔而去!
这两个人正是韩诚、崔吉顺。他俩个对李顺女一腔热望变冷了,不过看到了母亲的信,所以,决心为父母报仇。他俩个巧装打扮,吃过千辛万苦,经多方寻找,果真在柞木台子落了脚。在金海刺王子安失败之后,他俩改变了策略,终于伺机杀了王子安报了仇。
但是,哲力没有死,痛定之后,他忽然想到:这个王子安是不是有意害他?这么些年来只今年请他去过“天长节”?他以延寿县公署公文形式报告日本驻哈总领事馆。领事馆已知稻田社情况,派出了办事员小池房治,带领韩人警察宋宗镐到延寿“查事”,就在他们从延寿去柞木台子途中,遭到两名“穿中国人服装的韩人”枪击,当场打死宋宗镐,打伤小池房治。造成了当时轰动吉林省的涉外事件。
这两个“穿中国人服装的韩人”其中一名就是伤愈如初的闵大申,他是在得到中共满洲省委,除奸部门批准之后,在中共珠河中心县委安排的助手协助下完成的,因为那个宋宗镐正是罪恶深重,死有余辜的朴七!而提供朴七情报的不是别人,是那个秘密的有着东方库里亚特民族血统的俄国姑娘达扬耶娃!
达扬耶娃就持有苏联政府的外交签证。她进出哈尔滨,身份是苏联一家报纸的专栏记者,据她说,她有一个舅舅曾是沙俄上校军医,在哈尔滨南岗区开了个诊所。这个上校的女儿在日驻哈总领事馆当佣人,达扬耶娃同这个表妹从小就是同学。所以,她从西伯利亚来了,不但姐妹一见如故,就连舅舅也喊:“欧钦,哈拉少!”不久,达扬耶娃回去了,他舅舅依然开诊所,妹妹还是佣人。只是,一些重要的政治,军事情报到了苏联官员手里。
松林镇一场战斗,多亏闵春吉开出一辆汽车,张寿篯和尹洪光把闵大申安全运到哈尔滨,同时还捎来寺川内和那个小姑娘,而闵大申住的医院正是那个沙俄上校开的疹所。
张寿篯和尹洪光走了,他们带走了闵春吉,因为,他还要找妈妈李顺女。
二年以后,闵大申已经恢复了健康,他几次向省委请示工作,正这时,达扬耶娃从表妹处得到消息:朴七在日驻哈总领馆,化名宋宗镐,不久将随小池房治去延寿柞木台子“查事”。闵大申听了很高兴,一个新的计划在他头脑里产生,他请达扬耶娃搞清去延寿县的准确情报,然后,他把他的计划向满洲省委除奸部作了详细汇报,得到了省委批准,并通知珠河中心县委协助闵大申除掉这个朝鲜卖国贼,为朝鲜人民报了仇。
(三)
到了1945年8月,苏联红军解放东北,有一支部队进驻已经光复了延寿县城,指挥官是中校,叫苏斯金烈夫。一天,当他的军队安顿好了之后,打发人喊来了一个中尉军官门达申维奇。
中尉向中校敬了个礼:“中校同志,您找我?”
“是的,门达申维奇同志,”中校说,“当我离开伯力时,远东区委一位领导同志谈到了您,您知道她是谁吗?”
“知道。中校同志,”门达申维奇说,“她是达扬耶娃,是我爸爸……”
“不用说了”中校打断他的话,“她告诉我一个很重要的消息:您从小的女朋友就在这个县的山村里。”
“崔吉顺?”中尉瞪大了眼睛,“吉顺还活着?那个小山村在那里?’’
“是的”,中校说摊开延寿地图,找了一会:在这里——桦树门子,是的,她还活着,小伙子,别激动!您还记得您爸爸、妈妈告诉的那句话吗?”
“记得,”中尉双腿并拢,象背书一样背颂:“서울산.한강수——!”
“好!”中校说,“我已和当地政府说好了,您马上骑上一匹马,直奔桦树门屯,去见您的心上人。不过,您不能继续当军人了,当地政府会安排您的工作的。”
门达申维奇就是闵春吉。
他随张寿籛到哈东后没有找到李顺女。但随抗联部队退到苏联,在远东教导旅入了党,成了军官。不久,达扬耶娃找到他,又把他送到莫斯科一个军事学院,给他起了个俄国人的名字叫门达申维奇。这时的达扬耶娃已是伯力边区党委的负责人,她象母亲一样把闵春吉视为儿子,一有空闲,她就到闵春吉那里去,或在寒暑假里把他接到伯力自己的办公室,这样一直到闵春吉毕业授了军衔。闵春吉发现:达扬耶娃还是一个人生活,她的大写字台上放着闵大申照片。她常在照片前讲他的父亲:在处死朴七之后,闵大申调往中央苏区,在著名的二万五千里长征中任保卫党中央的前卫团政委,后来到了延安,以后就断了消息;达扬耶娃还给他讲他母亲李顺女:她也随抗日军退到苏联,达扬耶娃去找过她,还想让他母子见上一面,可李顺女已奉命转入另一条战线工作,组织纪律让她必须舍弃思夫盼子深情,平心静气掌握她应学会的本领,等待革命胜利后再与亲人团聚。说到动情之处,达扬耶娃竟抱着闵春吉痛哭失声,她让春吉理解,为了民族解放,一个或几个家庭的离散正是为了整个民族的团聚!
闵春吉不会忘记达扬耶娃母亲般的深情,更不会忘记让他参加对日最后一战……
闵春吉出了县城,快马加鞭,向山中小屯桦树门跑去。
桦树门在延寿北部山里,因村头有两棵大桦树像门一样而得名。那里山高林密,人烟稀少。抗联活动初期,日本侵略者建集团部落,这里的人们被日伪军撵得七零八落。“八、一五”光复后大家又陆续搬了回来,这里就有朴德龙老汉一家人。
这个朴德龙老汉是个共产党员,而且是个抗联老人。“九、一八”事变后,他奉中共珠河中心县委指示,在方正、延寿一带开展建党工作,组织农民同地主斗争。他曾在柞木台子附近落了户,党给他任务就是在稻田社发展党员,组织群众同王子安斗。金海组织侨民罢工,他是策划人;韩诚、崔吉顺进稻田社也是朴德龙出的点子。1934年4月29日,韩诚,崔吉顺杀了王子安,又是朴德龙把他俩接出稻田社,然后逃进深山老林,他们象一家一样,生活在一起,盼望胜利的那一天。后来,斗争越来越艰苦,中共北满临时省委根据当时形势,通知各地党组织,党员分散潜伏,积蓄力量,迎接胜利。朴德龙老汉一家来到桦树门屯,在河边开点水田,维持生活。日本投降后,朴德龙同党组织取得了联系,他成了延寿县朝鲜人民主同盟负责人,但家仍住在桦树门屯。
苏联红军进驻延寿县城,十四年的亡国奴生活结束了,人们奔走相告,桦树门人浸在欢乐之中。这里的朝鲜乡亲燃起篝火,跳起民族舞,姑娘,小伙子们甩起了长绸。
一天,朴德龙老汉从县城回来了,他叫过韩诚、崔吉顺,郑重地说:“这么些年来,我把你们当作自己的孩子,你们二人对我们也很孝顺,我们已经知足了。但你们不能这样下去,你们不是兄妹。我在县里和有关部门打过招呼,在东北的抗联队伍里没有找到你们亲人。你们年纪不少了,今天我作主,你们两个结婚吧!”
韩诚没说话,此刻他多么想,闵春吉一下出现在身边,然后把崔吉顺交给他。韩诚自幼受韩江虎影响,孔孟先圣提倡的仁义礼智信,一直是做人的信条,标准,他从答应闵春吉照顾崔吉顺的一刻起,他就是崔吉顺的守护神,自己没有丝毫非分之念,尽管吉顺是个好姑娘。
崔吉顺也没有说话。她的脸红红的,自己觉得有些发烧。闵春吉被抓走后,她天天想,她知道,韩诚是个可信赖的人,有他在身边,她就什么也不怕。春吉在,韩诚是哥哥,春吉不在身边,韩诚仍然是哥哥,甚至,她有时想,将来,她和春吉结婚,她也把韩诚哥留在身边,孝敬他,报答他,但她没想嫁给他。她俩个杀了王子安之后,朴大伯领着他们担惊受怕,她也没想嫁给韩诚。至到今天,朴大伯多方为他们查找亲人,仍无结果情况下,她才想到,她该有个归宿,朴大伯让她和韩诚结婚也在情理之中。
他们婚事就这样定下来了,结婚的日子选在日本帝国主义投降签字那一天——9月3日。
朴德龙已通知了乡里父亲。在桦树门屯,这一天,不论是朝鲜族男女老少,还是汉族父老爷们,谁家也不烧火作饭,但又拿出拿手好菜,大家聚在朴德龙草屋里,成碗成碗喝着自己酿制的米酒,吃着大家烧的中国菜,朝鲜菜,新郎官、新娘子穿着鲜艳的民族服装,向各桌,不论男女老少,恭恭敬敬地敬酒。人们喝着,唱着,情不自禁地跳起舞来,整个小山村充满了喜庆和欢乐。
正这时,一匹白马风驰电掣地跑进小山村,从马上跳下一个英武的军官,谁也不认识他是谁!新娘子出来了,她一眼就看出,这个军官是自己日夜想念的心上人——闵春吉!
崔吉顺扑上去,抱住民春吉:서울산——한강수——春吉——吉顺——
参加婚礼的人气氛一下凝固了,朴德龙更不知所措,一劲儿拍自己脑门儿。朝鲜、汉族乡亲一齐向吉顺、春吉拢去,闵春吉脱下军帽,挽住吉顺向乡亲们深深地鞠了三个躬……
这时,一个小孩过来,递给闵春吉一张纸,人们才发觉韩诚不见了。
闵春吉把纸递给吉顺,只见上面写着:
春吉:
你托我照顾吉顺的任务完成了。祝你们百年好合。
韩诚
崔吉顺冲出人群高喊:韩诚哥——闵春吉也冲出人群,高喊:韩诚哥——整个山村回荡着他俩喊声:韩诚哥——
(四)
一年以后,闵春吉有了个可爱的小女儿,而他,也被延寿县朝鲜人民运工作委员会派到了延寿县新立区,担当了桃山农会当主任。这是个半军事组织,而且全由朝鲜农民组成,他们在这全种田、打猎、养蜂、还负责剿匪,支援中国人民解放战争。
吉顺的小女儿已长到了三岁。年底春吉、吉顺终于收到由朝鲜展转过来韩诚的信,信中写了:他随苏联红军到了朝鲜,解放了北方领土,但根据有关国际规定,他们停留在北纬38°线上。
他流着眼泪望南方半壁江山,喊出了서울산.한강수!期望看到母亲胡娥,期望与李东军叔叔相会。
韩诚在信中说:38°线南也出现一个韩国政府。金九先生不但没有还都汉城,竟被人买通刺客,死在为朝鲜独立斗争事业中。…………。
不久,北朝鲜政府开始了大规模经济建设,朝鲜劳动党中央征得中共中央同意,动员在中国的朝鲜青年回到朝鲜去。延寿县朝鲜人工作委员会在朝鲜居民中作了广泛宣传,动员,桃山农会的朝鲜青年比较集中,闵春吉在同崔吉顺商量后率领他们报了名。
这时崔吉顺正怀有身孕,但她同意了闵春吉去朝鲜,因为,在那里还有日夜想念的亲人——春吉的妈妈,她的婆婆李顺女。
闵春吉走了。
当吉顺的第二个女儿伊呀学语时,美帝国主义发动侵朝战争,春吉在信中告诉吉顺,他又拿起枪!서울산.한강수又赋予新意!
(五)
李顺女同丈夫、儿子匆匆见面之后,再没有见到他们父子二人。后来转到了另一条战线去为三千里江山解放而战斗。
几年之后,中共中央东北局驻朝鲜办事处转给延寿县朝鲜人工作委员会一封信,那是李顺女写给儿子闵春吉、媳妇崔吉顺的。她是在苏斯金烈夫从延寿撤回苏联后向达扬耶娃谈的闵春吉情况,以后由达扬耶娃通过另一个渠道转告李顺女的。她在信中说:她和爸爸闵大申还战斗在朝鲜、中国。
但为民族解放的心是相通的,她希望下一代人也象他们一样珍惜中、朝两大民族的友谊,并且相信서울산.한강수一定还是亲人们团聚的最强音。
——但令人遗憾的是:李顺女这封信一句没说自己的工作,也没有写明她的工作地址。
然而,几十年为之乞盼地서울산.한강수仍有서울산不知在何处!为此,한강수便成了吉顺的命根子,日夜带在身边。
1997年12月闲无堂二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