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蒙凡的师父与福禄斗了几个回合,败相渐露,倒也爽快,当即便认输了。蒙凡低着头,一颗心突突直跳,跟着师父走入了那崆峒山的山门。福禄见她这师父,虽然脾气极大,却并没有纠缠到底,倒也稍稍宽下心来。这时,两名崆峒弟子走过来,冲着福禄抱拳施礼,就请福禄上山。福禄还了礼,跟着他二人,踏入山门,向山中走去。
这崆峒山中,林海浩瀚,条条石路藏于其间;阡陌纵横,片片浓荫遮天蔽日。福禄一边走,一边在心中暗自道:“这崆峒山里崎岖莫测,若是没个明白人儿领路,只怕连走数日,也走不明白哩。”
蒙凡跟着师父走了,福禄被那两位弟子引着,走的是另一条路。福禄紧随着他二人,在这山中越走越深,愈发觉得浑身不自在。三人又前行了约莫一里路,来到了山腰间的一处由山石砌成的平台之上。忽然,那两名崆峒弟子闪身蹿进了密林中,眨眼间就没了踪影!福禄一惊,孤身一人站在这石台上,心道:“方才蒙凡在山门处,已将蒙永之死说得明明白白了。难不成,他们迁怒于我,要在此地害我?”
他正在胡乱猜想着,突然,这石台的东侧响起了极轻的脚步声!仔细听去,那脚步不急不缓,沉稳扎实,重而不响。福禄忽然想起来,以前赶路时,苏堂曾说过走路脚步声如此之人,武功颇深。那人拾级而上,走上平台,站在了福禄面前。福禄见他身上穿着一件蓝白两色的旧长袍,下巴的尖上蓄着一撮长须,却比适才山门前那人长了足足两尺。他面色蜡黄,双目内敛精光,正面无表情地盯着福禄。
福禄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只好一拱手,笑道:“初到宝山,见过崆峒山掌派。”
岂知,那人并不答话,浑似没听见一般,眯缝起双眼,依旧是盯着福禄。福禄一怔,又道:“见过崆峒山掌派……”
哪知他话音未落,那人忽起一掌,猛向福禄的小腹打来!福禄大惊,忙不迭双拳一沉,挡住了对方的来掌!那人见一袭未得手,又紧跟着打出三掌,杀招迭出!福禄只觉得此人的武艺,不在灵应宫的素丙道长之下。他的掌法刁钻凌厉,四面攻来,险些攻得福禄使不出那“颠颠倒倒拳”来!
幸亏福禄身负上乘内功,气息不乱,心渐澄明,双拳由“守”转“带”,两人拉开架势斗了十几个回合,“颠颠倒倒拳”以无极之道打得那人的掌法渐乱!那人见状也是一惊,两人又斗了七个回合,
那人突然路数一变,拳脚由长桥变成了短桥——这短桥讲究的是贴身近打,而那“颠颠倒倒拳”须两人拉开身距,方能发挥威力。那人紧紧贴着福禄,两人身距不过一尺,只见他的双掌陡然翻转,竟用掌背甩打福禄。他掌心蕴足内力,那掌背甩来,威力极猛!
福禄心中暗暗叫苦,只因双臂不得施展,双拳只能在胸前胡乱格挡,哪里还有以乱打乱的余地?斗得越久,福禄越发感觉此人的内外功皆在素丙道长之上,内力犹胜一大截!虽然不如自个儿的三层《冲虚玄功》深邃精纯,却也相差无几。
福禄在胸前挥着双拳,苦苦遮拦几番,突然,只听得“咔”地一声脆响,那人的手背甩打在福禄的右锁骨之上!他一击得手,竟将福禄的锁骨打得断为三截!福禄大叫一声,痛得呲牙咧嘴,浑身一颤,被震得向后退去!那人不依不饶,上前半步,仍与福禄不过一尺的身距,甩出手掌,掌背向福禄的咽喉甩去!
这一甩若中,福禄哪里还有命在?
千钧一发之际,福禄忍痛出招——这一招却不是那“颠颠倒倒拳”!只见他右手的拇指舒展,戳向那人手腕的“太渊穴”。那人登时一愣,手掌已然甩出,哪里还收得回来?他急忙手肘一沉,以小臂拉动手掌,使掌背向下偏了一寸,避开福禄的拇指。岂知,福禄的食指骤出,又点向那人的中指关节!那人大惊,欲收回手掌,却已不能!只听得“咯”地一声脆响,他的中指登时断裂!
福禄得了手,急忙向后退去,一心要与此人拉开距离。只是,他退得忒急了些,脚下一滑,硬生生向后摔去!这平台的表面,皆是由青石板砌成,寻常人若是这般向后重重摔去,必定是满背淤血。即便福禄内力深厚,后背此时也是火辣辣的疼!那人一看福禄摔得结实,顾不得断了手指,只见他双脚一蹬,腾身而起,自高而下一掌向福禄的小腹击来!
这仰面躺倒之人,使不上力气。眼看那人一掌打来,福禄猛地张开手指,右手的拇指戳向那人的中指;食指翘起,向其手背的“阳池穴”点去!那人见福禄的指法精妙绝伦,不得已一扭身,急忙抽回手掌。福禄趁机一骨碌滚到一旁,避过了这一劫。
你道福禄怎的突然会了这样一门精微奥妙的指法?原来,那一日在泰山灵应宫,应席真多留他二人一晚,夜里悄悄带福禄去到了洗尘殿,在烛影之中,将那“三清三叩指”教了一遍给福禄。应席真言道,福禄既然身负《冲虚玄功》的内力,又在江湖中无门派归属,那便理应是灵应宫弟子。灵应宫弟子学灵应宫的武功,无甚不妥。
这一路从泰安城赶到崆峒山,福禄日夜不离手的那截枯树枝,便是由应席真赠予,叮嘱福禄每日以拇指、食指丈量这截枯枝一千次,以修指性。那“三清三叩指”非内力卓越者不可练,出指之时,丹田之气先沉至小腿悬钟穴,后游升至臂上天泉穴,力由地而生,最终气蓄手腕的阳溪穴,由拇指、食指、中指三指任意施出,精微奥妙。福禄强记心法,每日也不嫌枯燥,习练过千次,虽然不能三指同时施威,但以三层《冲虚玄功》所催动的双指之功,却也极为了得。
福禄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就以这两指的“三清三叩指”,再斗那人。那人心知福禄身负玄功,若是再近身相搏,自个儿已然不占先机。但若是拉开了身距,又忌惮福禄那双拳乱打乱带,自己一身的绝学难以施展。
忽然,那人仰天长叹一声,避身退出圈外。他再次从头到脚打量了福禄一番,又是一声叹息,闪身蹿入了密林之中,眨眼不见了。福禄哪里敢追?他用手捂着断裂的锁骨,环伺四周,深怕有埋伏,只好一屁股坐在了平台之上,不敢乱走。
只一盏茶的功夫,忽闻北边传来“嗒嗒嗒”的脚步声,两名崆峒弟子急匆匆跑上了这石砌的大平台,双双冲着福禄施了一礼。礼毕,两人表明来意,要为福禄引路去见掌派。福禄见他二人不是先前的那两人,又刚刚经历一场恶斗,心有余悸,内心迟疑不定。可他实在熬不住锁骨处的疼痛,心道:“不妨就随他们前去瞧瞧,趁机讨些草药来敷伤!量这崆峒山声名远播,岂会步步为难一个孤身远来之人?”
想到这,他索性沉着脸,迈开步子跟那二人走下石台,向北边的一条小径走去。三人先是向下走去,又转而向上爬去,约莫朝北走了两里路,竟然到了树林的边缘所在。三人穿出林子,面前豁然开朗!一座亭阁飞架在两块巨石中间,下面潺潺溪水,直向下流去,悬成瀑布,仿似一条银带系在浓荫之中。那亭阁由六根石柱牢牢支撑住,南向的两根石柱悬着一副对联,上联道:“国破山河在”;下联道:“城春草木深”。
亭阁当中一人背手伫立,正望向福禄。那两名崆峒山弟子走上前,在亭阁前单膝跪地,齐道:“禀掌派,已将来客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