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日子好长好长。尽管早晨的太阳光线,柔软得像娘娇小的手抚摸我的脸那种感觉,早早的,把光辉洒在乡村里的每一条街道,每一进庭院。到了下午八点左右,才依依不舍地躲进院子后面的槐树枝繁叶茂处,和这个世界暂时作着告别。

  我已经十岁了,按照生理学的常识来看,现在正是我长身体的时候。农忙的时候,爹娘都不在家,都是姐姐在家里炒的菜。那时候,蔬菜无非是农村当令的蔬菜。夏季的时候,菜园子里有西红柿,豆角什么的,我喜欢跟在姐姐的后面,来到菜园子里,在支着木棍的架子上,摘着筷子般粗细的长长的绿豆角。到了秋末的时候,这里就变成了有高挺着的,也有圆溜溜的大白菜的海洋。这时候,姐姐推倒一棵大白菜,然后拔掉一棵夹杂在白菜间的萝卜,各拿一个,就沿着潮湿的,略微泥泞的田埂向家里走。到了门前的猪圈旁边,母猪早已闻到了蔬菜的气味,兴冲冲得从铺着干草的猪窝里窜出来,扒着围栏向我们讨菜叶子吃。姐姐拧掉白萝卜头上的叶梗和白菜外皮的部分,一齐扔给猪吃。看着它叼着菜叶子,摇着黑黑的屁股,甩着细小的尾巴,跑向猪窝的开心样子,我和姐姐离开猪圈,向家里走去。

  那时候,家里的卫生条件真得不敢恭维。做饭的厨房内,院子里,到处都是嗡嗡乱飞的苍蝇。真得不像现在,住在楼里,家里飞进一只苍蝇都需要和老婆孩子一起出动,非要灭掉它才能安心。老毛同志提出的“灭四害”宏伟目标快三十多年了,现在看起来进程真得很慢。

  姐姐把豆角条的两头掰掉,把它放在洗菜盆子里洗净,拿起菜刀,在案板上剁着,豆角一块一块的,整齐的排列在案板上。我抱了些没有腐烂的麦秆,把它们塞进灶台的里面,噌得划开了洋火,玩了会燃烧着的火柴梗,燃烧到快灭的时候,才不情愿的把它丢到麦秆上,瞬间,噼里啪啦地爆杆声,在不太大的灶台肚子里响开了来。姐姐赶紧拿着油瓶子过来,倒了些棉籽油,那时也叫卫生油,等冒起了黑烟,才急匆匆的把切好的豆角,齐刷刷的倒进去,一股白烟,瞬间升腾在灶台的上空,随着呲呲的声响,一股香香的味道,飘进我的鼻孔,真香啊!我的口水流了出来,姐姐看见我的样子,咯咯得傻笑着。

  “弟弟,给你说昂,等爹娘回来,给他们多留点,你一个小屁孩子,吃那么多干嘛,又不出力气干活!”姐姐嗔怪着,一边把炒好的菜盛在小锅里,盖上盖子,等着爹娘从地里回来。

  “哼!就不就不!我长身体呢,不像你,就比我大五岁,才比我高一点点……”我给姐姐顶起来,如果被别人抢了饭碗,你可能恨他一辈子,就像姐姐让我吃少点,我当然满腹的委屈。

  街门外传来了一声打招呼的声音,哦,那是爹娘回来了,准是在过道处,和谁做着简单的问候。

  农民真得好辛苦,才把麦子晾干了倒腾到瓮里,又要扛着锄头,在烈日的炙烤下,锄着伏天阴雨过后,一齐冒出来的杂草,不然会疯了似的遮盖住玉米苗,秋末的时候,收成肯定少多了。

  “弟弟,快点,不要玩了,赶紧搬凳子来,把碗筷拿过来!”姐姐吆喝着我。而这时,我在拿着从门外的道路上捡的冰棍柄,胡乱的扔在一起,拿其中的一个冰棍柄,去挑其它的,不能碰其它的任何一个,碰到了算失败,这时候玩得不亦乐乎。

  “好吧!”我习惯的嘟囔着嘴,向姐姐白着眼,收拾了冰棍柄,按姐姐说的做。

  多少年来,姐姐都是个孝顺的孩子,我记得在她十九岁出嫁的那一天,还抱着娘痛哭,那是一种舍不得离开爹娘的痛楚。我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哪能体会到她这里面的苦。

  “美子,快升学了哈,今年能升上初中呗?”爹走进过道,卸下锄头,把它靠在墙角的旮旯里。他抓起挂在院子里的毛巾,挥手擦着额上豆大的汗珠,那汗水正簌簌的,沿着两鬓向下流着。他的手长满了茧,略带些泥巴,现在已经擦到毛巾上,原来还算是白白的毛巾,现在已经变了颜色。

  “爹,我也不清楚,看情况兰,能考上就上,考不上就去北京打工吧!”姐姐说着的时候,眼神里充满着向往的神色。其实,姐姐在一至五年级的时候,在班里也是学习班霸的存在,我依稀的记得,在我老家的北屋灰暗的墙上,挂满了奖状。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到了六年级的时候,也就是到了初考的时候,她的成绩怎么就一落千丈了。都说随着年龄的增长,女孩子越学越赶不上男孩子,这句话在农村还真得有点道理。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你们爱信不信,反正在我的上学生涯里,这种事情几乎就是真理般的存在。

  姐姐也许是到了青春萌动期了,外面绚丽多彩的世界,也许正在强烈的吸引着她,学习的兴趣,自然就不大了,怪不得说着要去北京打工的话呢。

  “好吧好吧,随你吧!”娘掀开灶台的锅盖,端出冒着白气的馒头,疲倦的对着姐姐说。在娘的眼里,女孩子上个学,认识些字,会算一下粜了多少麦子的钱,或者杀了家里的猪,三斤二两的卖出去怎么计算的活儿能干下来就行了。在长辈的意识世界里,女人无才便是德的封建思想,也许真得依旧客观存在。

  一家子坐在了小地桌边,爹娘讨论着过些日子,去供销社里买几袋子碳铵,以确保秋末的收成有保障的问题。我觉得索然无味的,于是走近了电视,拧开了旋钮,看有什么好节目。呀!《西游记》电视剧已经开始了,那时候,14寸的黑白电视机只能收到七八个电视台,除了中央一套外,剩下的尽是附近市县级的频道了,每天的节目都是些老俗套的改革开放宣传视频,纪录片什么的,这些东西,和我们生活在恬静的,村子里的世界格格不入。好不容易切换到有个《西游记》的电视节目,一家子仿佛立刻被吸引了,都齐刷刷的放下筷子,眼睛盯着屏幕看。

  商机真的是无限,每个电视台都存在一样的“通病”,就是到了电视剧最精彩的情节,在人们徜徉在那精彩画面里的时候,冷不丁的一个个广告冒出来了,而且反复播放,让你心烦不已。我觉得应该是广告商死劲的塞给电视台广告费吧,要不然,怎么会这样吊电视观众的“胃口”呢?以至于到了现在的年代,在日益繁多的卫视频道,也是喋喋不休地播放着各行各业的广告节目。

  广告还在不厌其烦地播放着,那就继续吧,但我们不敢关掉电视,生怕一会儿,精彩的电视剧节目突然开始了就。

  趁着这个间歇,我们继续埋头吃饭。肚子早已饿坏了,我夹着豆角条往自己的嘴里和碗里送。平时喜欢和姐姐斗着嘴,现在,生怕多说一句话,自己就会少吃好几口。我的狼吞虎咽地样子,惹得娘一阵数落,让我慢着吃。

  “给娘剩点昂,你说你吃那么多有用昂,也不长个子!”姐姐的手就要打我的筷子,我机巧的躲开了,依旧的不搭理她。看到姐要哭的样子,贪吃的心软了。

  “这样子吧,我先吃口菜,再嚼一口馒头,然后喝口汤吧,这样就不一个劲吃菜了,姐?”我想她征求意见。

  “哼,你就是个菜阎王!”姐姐还是那样的愤恨不已。

  虽然这么做,但我把吃饭三部曲的节奏加快了些,还不是吃得菜多嘛?呵呵,气得姐推开了碗,向里屋跑去。爹娘也没办法,只是对着我说,你这个穷孩子就知道吃,没出息。

  快要吃完午饭的时候,该死的,无休止的广告插播也完了。我和姐意犹未尽地看了会第十二集中孙悟空和金角、银角大王大战的镜头,眼看时间快到一点半了,赶紧收拾了书包,就急匆匆的离开家,向学校奔去。路上还在想着北邻居家老奶奶家的外墙上,沿着砖墙从上向下挂着的几个葫芦,那八字形的,圆圆的东西挂在青青的大叶子下,每当我路过,都想跳起来,去摸一下。

  下午的课索然无味,天热得更让人感到憋闷,好歹有了个好消息,那就是尹老师宣布了暑假放假的事。只是我的成绩不好,看着别的学生拿着试卷,兴高采烈地,一个一个跑出教室,走在人群最后的我,真得是好落寞。我也想在学生中出人头地,奈何天性使然,贪玩而又天资平庸的我,那能得到上帝的垂青呢?

  放假也不是什么也不做,老师还是塞给我们一些作业,让我们在两个月的时间里,可以放松,但不可以放肆。为了让我们体会生活的艰辛,还给我们制定了暑假捡麦子上交5斤,以及挖茜草晒干了交1斤的任务。那时候的孩子哪有数字概念呢?

  刚开始的时候,捡麦子觉得有点新鲜,蹦蹦跳跳地来到已经收割完的麦田里,削得只剩下麦根的地里,已经长出了展开两瓣绿叶子的玉米苗。尽管日光还是忘情的照射着大地,我们三三两两的在麦地里,弯着腰,捡着农民伯伯遗落在地里的麦穗儿。随身拿着的麻袋或化肥袋,一会就被装满了,只能用力的把麦穗往袋子里使劲的塞,这样可以尽可能的装得多一些。其实,一袋子的麦穗,到家里让爹娘碾碎了,真正装进袋子里,称一下,离5斤的“远大目标”还差得远呢。于是乎,故意在地里蹭过来转过去的,等务农的人差不多都回家做饭了的功夫,照着没有收割的农户,胡乱的乱割一番,干些偷麦穗的勾当。

  然而挖茜草的任务可就费劲了。因为这种根状茎是红色的植物,并不是遍野都存在的。我需要跳进两米多的深坑里,那是隔断外界与苹果园的“鸿沟”,里面还有荆棘等碰着就出血的植物,也许在草丛里还有蛇呢。虽然北方的蛇几乎都没有毒性,但冷不丁的窜出来,吐着芯子,直挺挺的立在你面前,年小的我,还是会被吓得汗毛竖立的。或者在坡上的葛针丛里,长满了暗红色的叶子,一看就是茜草,但是只能望着兴叹,我试图拿着镰刀,削去刺人的枝条,然而,地上的枝条尖尖的,穿着的塑料凉鞋如果被扎一下,那就是哭爹叫娘的“狼嚎”了。所以,在开学的时候,这个暑假劳动目标几乎都是不可能实现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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