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从郊外回到雅叙园的姑娘崔吉顺还处在兴奋之中。她已得到五一大游行指挥部同意,让她和春吉去参加大会。为此,她一宿末合眼,亲手绣出一面红旗。指挥部还决定让她,春吉,韩诚作旗手,向日本侵略者显示一下朝鲜人民反抗力量及共产党的存在。这一天,金景彬也处在兴奋之中,那是他精心设下的底线又一次送来了令他吃惊的情报:朝共中央执委会已发动朝鲜京城群众在五一这一天召开全朝鲜劳动者大会,汉城要举行大游行!金景彬不能有一点总慢,他马上驱车报告了日本总督。
五月一日。
当太阳升过东海岸边的雪岳山顶照在汉城上空时正是早晨七、八点钟。汉城一下从沉寂中爆发了,随着喊声,奔跑声,人和人的撞击声,在大街,在小巷,在广场,在各个能容纳人的地方涌出了数不清的男人、女人、大人,孩子,他们喊着,叫着,冲向建在李氏王朝宫前的,尚未完工的日本总督府,喊出惊天动地的口号:
日本帝国主义从朝鲜滚出去!
朝鲜独立万岁!
不当亡国奴!谁投降日本绝没有好下场!
人越来越多,口号声越来越高,突然,人群中展现出一面红旗,被游行队伍簇拥着,即刻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朝鲜共产党万岁!
金景彬也在警察局大院里集合他的不常使用,但对游行队伍威胁最大的马队,这些骑警手持大刀,盾牌,腰插短枪,都是随时可致人性命的刽子手,金景彬常常因有这些骑警而得意。今天,他又集合好队伍,大门口却驶进来一辆吉普车,车里钻出来正是那个俄国记者沃丽亚小姐!“金局长,我要采访现场!”她举起手里相机。“呶,这个……”金景彬就怕记者,眼前这个得到日本政府同意的俄国女人沃丽亚更可怕,她能写,会照,她要真的把今天要发生的场面照了相,配上文字在全世界一曝光,后果真不堪设想。于是,他连连摆手:“不行!”可是沃丽亚不让步,她居然掏出一张纸,示威地在金景彬面前晃了晃:“你看,总督同意的,他让我和你在一起!”
金景彬毫无办法。游行队伍已站满大街小巷,在红旗的引导下向还没有修完的总督府进发。这擎旗的年轻人正是闵春吉,韩诚,崔吉顺,他们到总督府广场,人已经站满了。
在一个高台上,有一个看去是六、七十岁头发花白的老者在讲:他高呼口号,号召朝鲜半岛人民团结起来,不当亡国奴,这时,马队出现了,喊口号的老者指着红旗大喊:“保护红旗!为了朝鲜,我们拼了!”
马队向红旗冲过来,闵春吉一下觉得这个白头发的讲话人,声音怎么那么熟悉?但冲过来的马队不容他细想,因为在马蹄,皮鞭,大刀下面,游行队伍已经无法保持队形。然而,那个白发老头竟在挥着白手帕,还在声嘶力竭地喊:“保护红旗!”
金景彬乘坐的是卸去盖子的吉普车,他用手提式扩音器指挥:“抓住那几个扛旗的,快!”
这时,闵春吉、韩诚、崔吉顺护着红旗已被马队追到近前,在这咫尺之中,闵春吉当机立断,把红旗交给韩诚与吉顺,他自己挥舞着旗杆:“快,你们快跑!前边是汉江,跳江游过去!”
韩诚拉起吉顺:“春吉,我掩护你们!”他迎向冲来的马队。
金景彬的喊声传来:“抓活的,别让他跑了!”
然而就在这时,冲向街口的马队一个个勒住马头,那马立了起来,咴咴直叫,闵春吉看见了,是一辆吉普车冲过来,横在街口,那辆车在显眼的地方涂着太阳旗,车里探出一个女人的头,举着相机,一下一下捺动快门儿。金景彬气得直跺脚,因为那个举旗人已无影无踪了。
“五、一”以后的汉城成了恐怖世界,日本宪兵、警察、着装的,未着装的到处抓人,街道上整天警车鸣叫,让人毛骨悚然。
到雅叙园吃饭的人更少了。黄敬荣整天不出房间。五一大游行没有达到目的,若不是沃丽亚用车挡住马队,三个年轻人一定会落到金景彬之手!他想起李东军说他不了解朝鲜国内情况,难道真是如此?还有,他这次在中央执委会力主这次大游行并没有同达扬耶娃商量,到会的人同意他意见不是因为他是中央执委会一员;而把他看成共产国际代表,他这样作合适吗?
韩江虎心里也不平静,五一大游行无疑是显示了朝鲜民族反日情绪高涨。但冷静之后,他忽然想到:为什么敌人那么熟悉这次大示威?为什么马队把力量集中在红旗方向?他站在饭店门口,望着冷冷清清大街,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茫然。是啊,他虽然是个中国人,但他已和朝鲜民族连在一起,同朝鲜独立连在一起。他虽未见到达扬耶娃,但他知道来汉城的沃丽亚就是和他虽未见面又多次有过联系的战友!这时,大街上出现一个女孩,她只有十五六岁,虽不蓬头垢面,但也服饰不整,她抱着一摞报纸,其中几张卷着卷儿。街上没人时,她快步疾行,看到韩江虎,放慢了脚步,抽出一张报纸:“先生,买张报纸吧,新出版的《朝日新闻》,有五一大游行的报导。”
韩江虎买了一张,那个小姑娘收了钱,说了声谢谢,拍拍报纸卷走了,韩江虎一下发现那报纸卷儿里有他熟悉的朝鲜国的无穷花!
韩江虎轻身上楼,进了闵大申房间,递上报纸,闵大申一看明白了,他随即下了楼,在一个靠门口的小桌边坐下来,要了个小菜,烫上一壶酒。韩江虎若无其事地走出来,站在门口,向大街望去。不一会儿,那个小女孩又过来了,她依然那样,在雅叙园转了一圈,走在闵大申跟前,:“先生,买张报纸吧,新出版的《朝日新闻》,有五一大游行的报导。”闻大申买了张报纸,和往常一样,细细品尝了一壶酒,上楼进入自己房间。
卖报的小姑娘送来的正是达扬耶娃送给闵大申的信,在这张日文《朝日新闻》里,闵大申谈到了如下几条令他想不到的内容：
一:这次大游行组织者身边有奸细。
二:这次大游行组织者应检查自己的盲动主义思想。
三:把朝鲜共产党组织暴露给敌人本身就是个错误。
四:应密切注意敌人的动向。
这第一条,闵大申很惊讶:奸细!这个奸细是谁?这二条,三条明明在说他,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找到李东军,开一次会,研究一下达扬耶娃的信。
这次会议还是由韩江虎安排,仍在雅叙园召开。闵大申在会上作了自我检查,他为自己盲动主义思想给革命事业带来损失而自责,同志们也批评,他的武断,但大家觉得重点还是奸细问题。同志们分析来分析去,想不出这个奸细是谁。闵大申一下想到马队,金景彬为什么特别注意红旗?那个在面上讲话的白头发老者是谁?闵春吉说过,这个人声音很熟,他又挥舞白手帕。闵大申突然提醒大家:“那个声音很熟,又在高台上讲话的人是不是我们内部人伪装的?”会不会是敌人安排的底线?
正在这时,大街上传来了警车嘶叫,而且越来越近,大家明白,警车是向雅叙园来的,韩江虎出现在门口,他异常平静,又严肃地:“大家准备撤退!按第一个方案行动!”
可是,大家都不动了,因为第一个方案是:韩江虎留下应付突发事件,掩护同志安全撤出——这个方案不到万不得已是不用的。可是现在,韩江虎提出第一方案,可见事态严重!对于与朝鲜抗日战士生死与共的中国大哥,大家实在不愿意出现第一方案情况。朝鲜同志站在哪儿,谁也不动,韩江虎急了:“大家不要迟疑了,为了朝鲜民族解放,同志们一定要撤出去!”人们还没动,韩江虎撕开他的西装上衣,从内襟里掏出一个闪亮的小红本:“同志们,我是共产国际报站k号,我代表共产国际,请你们马上撤退,到我们约好的地方去,那里有人继续我的工作。”大家撤了,李东军,闵大申两人哭了。
韩江虎:“同志们!朝鲜一定有独立的那一天,日本侵略者一定会完蛋的。”
李东军闵大申最后看了一眼韩江虎大哥,韩江虎向他俩报以微笑:“去为祖国解放而战斗吧!我不会忘记서울산.한강수的。“他目送李东军,闵大申出门,忽然又叫住他俩:”噢,忘了告诉你,春吉、吉顺,还有韩诚,他们已经去了中国东北,我相信他们一定会找到亲人的。”
韩江虎转身向门口走去,金景彬带着警察,还有日本宪兵进来,他笑嘻嘻地说:“韩掌柜,还有兴趣和我杀上一盘吗?”
雅叙园开会的人们按照事先约好的地址又聚在一起,在那里,看见韩江虎说的接替他工作的人都惊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