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时间过得好快,告别了和伙伴们在南墙根下,麦秆堆上表演“武打片”的游戏;不再和姐姐背着由蒺藜枝条编成的筐,在地里割着草喂牛的农活,回归到学校,继续学习,尽管我学得并不咋地。

  课间时间的院子依旧热闹非凡,男孩子玩顶拐拐的游戏,女孩子玩跳皮筋的游戏,空气里到处弥漫着欢快的味道。我先说一下“顶拐拐”游戏的规则吧:用一只手抓住自己的裤腿,把这条腿向前提起,和另一个做着同样动作的孩子去顶撞,谁坚持不住,被提起的那条腿先着地谁就输了,玩这个游戏时有一个规则,就是一对一,不能两个对一个。那时候我的身材很瘦削,碰见立国或者胜军他们这些胖胖的同学就会发颤,但也会咬着牙冲上去,鏖战几个回合,“死”也要“死”得气壮山河。不过,和丛志合这样个子矮的同学PK,可就找回我的自信了,看着他蹲在地上,拍着沾在裤管上的泥土,心里可是开了花似的美得很。女孩子玩的是皮筋的游戏,那是她们所特有的游戏,可我们男孩子也想去凑热闹。结果,我一不小心,来了个脑袋朝地,鼻子被碰歪了,汩汩得从鼻孔里流出血来。不懂常识得我,扬起头,加深了这个“血腥”的场面,这是我第一次流血,吓得我哭了,同学们急忙去六年级的班里,把我姐姐找来。姐姐急匆匆的赶来,安慰着我,从校长的屋里要来一个塑料盆子,接了一盆子凉水,给我洗掉手上的,脸上的血迹……那时候的我,有一个姐姐在同一个学校照顾我,感觉真得好,在学校被高年级的同学欺负,都是姐姐勇往直前地替我出气,那时候的姐姐,就是我的图腾,神一般的寄托所在。

  当当的钟声再次响起在桃树长满青色的果子上空,各年级的学生如潮水一样涌进教室内,虽然我不安分的能听见隔壁一年级童稚的声音,心儿欢快得跑动在随意的田野上,但是很快,突如其来的一场“暴风雨”,飞舞的心被撕扯的只剩下一地鸡毛。

  蹬蹬的脚步声,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从门外由轻到重的传来。班里嘈杂的声音顿时消散,噤若寒蝉的表情,写满在每一个孩子的脸上,这里面当然也包括我。都知道这次乡里组织的统考考试成绩差极了,在上尹老师的课上,不知道她会喂给我们什么好果子吃。

  情况确实如此。

  “同学们,咱们这次考试考哩不太好,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兰,今儿个咱们开个班会,讨论一下到底咋办?”尹老师一走上讲台,脸上带着怒气,但是更多地是无奈,有点垂头丧气地对台下的我们说。

  “今天必须一个一个的发言,说一点也行!”她的言语中带着一丝强硬的口吻,看来是非要找出问题的所在。

  班里静悄悄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我学会了夸张的修辞方法造句,这时候,却真实得用在了自己身上。

  “这次我考得还可以,基本发挥出了自己的水平。”班长丛素辉站起来只说了一句,他是班里的学霸,胖胖的脸上,一如既往地自信神色。

  “我语文,数学也还可以吧,品德试卷油印得有点重影,所以一些题没有看清,所以……”女生冯秀梅一脸的委屈,她本来成绩也很棒的,只是这次一点小意外,影响了她的成绩。

  “我数学勉强发挥出了自己的水平,只是语文作文跑题了,扣了15分……”同学丛志合,瘦小的个子,清秀的脸庞,一直以来,他的成绩也很不错的。可能觉得很懊悔自己的粗心大意,说起话来明显得细声细语,需要侧着耳朵才能听到他那难为情的声音。

  “我的语文一般,数学做得太慢了,没有做完,有些本来会的题没有做完……”同桌张立国站起来,一脸打着哈欠,可能是昨晚被蚊子叮得一身包,没有睡好。

  “我的数学没做好,语文有些字不会写……”我怯生生得说着,脸几乎藏在课桌下,两门主科都不及格,这时候的我,已经感到四周传来的是讥笑的目光,以及尹老师那气急败坏的眼神。我在她的眼里,一直是个不听话的孩子,一个只顾贪玩的孩子。

  尴尬的气氛已经到了极点。

  回顾人生,在我渡过的四十多年,出现使我窘迫或者局促不安的情景真得不多,但这一次,绝对是我一生不曾相忘的时刻。

  “坐下,坐下!”就在我说着上句,想着下句怎么说的时候,尹老师不耐烦的打断了我苍白的陈述。

  开始发试卷了,个别考试成绩不错的孩子,领试卷的时候自然是步态轻盈;而等到忐忑不安的我走近讲台,一张揉成团的纸飞也似的向我砸来,那是一种愤怒的力量在驱使,表达了对试卷主人的深深绝望。齐刷刷的目光,有惊讶的,有鄙夷的,也有无动于衷的,一齐向我这里看过来,我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刹那间,不用查字典,不用老师耳提面命地讲授,我深刻体会到“无地自容”这个成语的真正含义。如果我的心再脆弱一点,或者尹老师对我再“刻薄”一点,也许我的学习生涯也就到小学为止了,我的人生轨迹差不多就像现在的魏素海,一个我职场启明灯般的人物,尽管听他说过,了解到他的人生道路充满了太多的故事,那些都给他现在的职场带来可贵的参考,但每个人的路不尽相同,我若真得如此,人生也许是另一番景象,或璀璨,也许更多的是辛酸与无奈。

  时间再慢,但还是熬过去了。走在放学的路上,伙伴们的欢声笑语和我的低头难过,形成了最强烈的对比。

  回到家,走的一身大汗的我,一屁股坐在靠椅上,把荷花牌落地扇的档位拧到最高档,吹着敞开怀,肚皮上浸出汗水的我,端起瓮里的葫芦瓢,大口喝着从北边老奶奶家打来的井水,甘洌又透心凉的水,激灵着我在学校里的不快。

  仲夏的天气真得好闷热。院子南边几棵梧桐树的枝干上,爬满舒展了黑色翅膀的知了,纷纷的扯着嗓子喊着热,也许这种声音真得可以作为催眠曲,让我忘记上午的烦恼。家里的土炕上支起了白色的蚊帐,可恶的蚊子闻到了爹干活后的汗渍味,和我穿着胶鞋,在学校疯跑养成的臭脚丫子味道,嗡嗡的,拼命得想穿过轻纱般的蚊帐,可这都是徒劳的。中午一小时的酣睡,爹和娘去了田间,开始检麦茬里的玉米苗。因为条播玉米种子的时候,撒的玉米粒多,就是为了成活,现在为了结更大的玉米棒子,需要从紧紧相连的玉米苗中拔掉长势差一点的。农民的劳累,从来都是从春天锄草,夏天收割,秋天种植,只是在白雪皑皑的冬天,才能暂时的休养一下。

  家里的土炕不很大,却需要躺下大大小小的四个人,爹娘,姐姐和我。以至于在晚上,爹和娘说悄悄话的时候,我和姐姐都在各自的别窝里,屏着呼吸,大气也不敢喘,生怕他们发觉。我和爹睡在东头,隔着娘,姐姐的挨着窗户。呵呵,娘的安排真得很合理。不过我的睡觉姿势真得不好,爱蹬被子不说,还经常滚到床下来,有几次摔得我脑瓜子好疼好疼,我需要手扯着爹的被子才能入眠。我好羡慕姐姐的床位,她可以挨着墙,有个依靠,只是夜里突然起得狂风,肆虐着窗户上贴着的浆糊纸,我有点小恐惧,紧紧得挨着爹,可能是白日里看的系列热播剧《聊斋》看得入迷了。有时候,家里来个小朋友,哭闹着非要和我玩,家长们拗不过,于是住下了,家里的炕头上,我们就开始睡脚透气。这是在被窝的两头脚蹬脚的睡法,可以最大空间的安排炕头上本来不大的地方。在被窝里,你闻着我的臭脚丫子味,我嗅着你的体臭味,昏昏沉沉的,一晚上也就那么过去了。真得好怀念夏天的晚上,落地扇吹出来的风儿,不足以穿透蚊帐,所以,一家子就上了那些用木头椽子做成的梯子,来到屋顶上睡。

  被晒了一天火辣辣的太阳,水泥拌着砂浆砌成的屋顶滚烫得像灶台的锅里烧开了的水。只是在傍晚,火红的晚霞升起在枝繁叶茂的槐树树梢间,屋顶的温度才稍微的减弱了些。爹娘拿着被子,褥子,我和姐姐拿着枕头,凉席什么的,先用笤帚把屋顶的地面上打扫一下,铺上褥子,展开被子,或者干脆直接把凉席放在屋顶上,那是爹喜欢的躺法。这时候,躺下睡觉还早了些,于是,爹娘就和邻家三喜子叔家的人,坐在一起聊家常。那时候,家家户户的房子几乎是挨着的,可以从这家的屋顶轻松的窜到那家的配房墙上。来屋顶睡觉的人家好多,一是为了省电,二是屋顶上空间好大,可以肆意的躺在这片开阔的地方。身子舒展着,躺在暖暖的被窝里,露着两个脚丫子,看着夜空里闪烁着的星星,一轮镰刀般的弯月,偶尔传来一阵凉凉的风,夹杂着南墙边麦秆腐烂的气味,这是农村特有的味道。一夜酣睡,那是童年岁月最美的时刻,虽然早晨醒来的时候,脸是黑黑的,用水洗也洗不干净,不知道咋回事,一直到现在,不解其意,呵呵,也就不去想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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