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哥被扣在派出所,董强咬定牙关说六哥是抢劫不松口,六哥虽然不再一语不发,可是又不能说出真情,只好说是董强欠他的钱不还,可是没有证据。这样的情况,苦主不改口警察是不能放了六哥的。而且,董强的抢劫说法比六哥欠钱的说法有力,因为现场就是六哥在大方公司打得董强。

  大群好话说了一车让董强撤掉证词,董强就是不答应,急得大群没办法。

  最后,董强提出几个条件,第一,六哥要在大方公司永远地消失,第二,不许大群再和六哥有来往。第三,六哥拿出五百块钱赔偿医疗费和误工的损失。

  大群作为公司老板担保,带着董强去派出所要求调解,警察最后也就定了个斗殴滋事,交了罚款答应放出六哥,大群又给了董强五百块钱算是了事。

  因为派出所拘留不能过夜,六哥被送往朝阳分局拘留所,大群到了拘留所去接六哥,到现在,六哥已经在拘留所押了五天,这是六哥从小到大第一次进公安局。

  六哥走出分局,大群站在门口看着六哥,六哥看了大群一眼什么也没说。

  “真英雄啊,你打一个小鸡子似的董强算什么能耐?”大群说。

  “有烟吗?”六哥问。

  大群掏出烟递给六哥说:“憋坏了吧?”

  六哥点了一颗烟贪婪地吸着,大群说:“看你打董强我真害怕,万一你要是把他打坏了怎么办?可是反过来想,我也挺高兴,我没说错你,你是吃醋了。”

  “我吃什么醋?我是让他记住,舌头太长了碍事。”六哥说。

  “什么意思?”大群到现在也不知道,六哥为什么打董强,她一直以为六哥这是争风吃醋。

  六哥把董强给六嫂打匿名电话的事说了一遍,大群听了楞了半天说:“蔫人出豹子,这小子能干这事?”

  “我早就告诉过你这小子不是什么好鸟。”六哥说。

  “他再不是什么好鸟也比你这翻脸不认人的人强。”大群说这句话本来是想埋怨一下六哥。

  “大群,霉我也倒了,公安局的小窝头我也尝了,气我也出了,咱们今天就算两清。”六哥说。

  六哥说完走了,大群站在他身后气急败坏地说:“呸,看见过贱的,没看见过我这么贱的。”

  打了董强,吃了公安局的窝头,在大群那落个无情无义,家里落个妻离子散,兄弟也翻了脸,六哥觉得再没什么顾忌的了,一下子无债一身轻。有人形容一个人自甘堕落叫破罐儿破摔,破罐儿不摔,难道摔好罐儿?

  不过,拘留所里的这五天可不是好受地滋味儿,身上都臭了,六哥想回公司,忽然觉得,既然家里老婆搬走了,妹妹也走了,这不是就剩下自己了吗?老婆是没了,可家还是自己的,特别是现在这样的情况,躲个什么劲儿呢?

  想到这六哥回了家,进门找了几件干净衣服,上街找了个澡堂子泡了个澡,还特意搓了澡,又找了个饭馆吃了个醉饱回了家。

  六哥头一次回家找衣服的时候,二婶儿已经看见了他,要想叫他过来,因为那天二婶儿嘱咐他去接六嫂,等了多半夜没有人影。

  二伯拦住二婶儿说:“先别叫他,看这样是没什么结果,问也是白搭。”

  六哥回到家里,屋里冷飕飕的,六嫂走了以后屋里就没生火,六哥一肚子酒没感觉出来,躺在炕上抽烟,由于喝得太多睡着了。

  山风呼啸着,六哥觉得就好像六嫂和自己蜷缩在被窝里,六哥一下子回到了“支农点儿”那间破房子里。听见有人敲门,六哥跟六嫂说,谁大半夜地敲门呢?让三白去开门,猛然间六哥看到六嫂好像是大群,正在纳闷儿,就觉得有人推他,六哥睁开眼睛却是一梦,二伯站在床边。

  “这屋里冰窖似的,你就这么睡,不等着着凉?”二伯说。

  六哥坐起身来说:“我倒没觉得冷呢?”嘴上说着心里还想着刚才那个梦。

  “我给你夹块煤把火生上。”二伯说着转身出了门,没一会二伯左手提着火钳夹来一块通红的蜂窝煤,右手拿着一暖壶热水放在桌子上。

  六哥挑开炉盖,把乏煤捅干净,放上二伯夹来的煤又添了一块煤盖上火盖。

  “没把你媳妇儿接来?”二伯问。

  “没有。”六哥说。

  “两口子较什么劲呢?”二伯说。

  六哥没说话,一个劲儿地抽烟。

  “小六子,二伯问你,你是不是真的在外边沾花惹草了?”二伯说。

  看见六哥不说话,二伯接着说:“老爷们儿要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二伯年轻的时候也有过,可是你不能没顾忌,老婆总是人家的好,儿子还是自己的强,这是在论的,可你得长心眼儿,不能玩儿现了。”二伯说。

  对于二伯这套理论六哥还是头一次听说,他也知道二伯就是因为作风问题,才叫工厂里给开除。

  “这都是我自找的,现在我倒觉得轻松了。”六哥说。

  “轻松什么?你孩子老婆都走了,你这不是鸡飞蛋打赔大发了。”二伯说。

  “人家是死活不跟我过了,我怎么办?”六哥说。

  “求她呀?女人最经不起的就是两句好话,大丈夫能折能弯,说两句好话矮不了什么。没听说吗,两口子要饭去,老爷们儿要来馒头和窝头,先把馒头偷着吃了,留着窝头回来给媳妇,楞是说自己不饿要尽着老婆吃,饶不吃了独食还落一个忠心耿耿,你得会这个。”二伯说。

  “我媳妇和别人不同,得罪不起。”六哥说。

  “知道这个还惹事?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儿。”二伯说。

  “由着她吧,爱这么着就怎么着吧。”六哥说。

  “要不这样儿,你告诉我你媳妇住的地方,我叫你二婶儿去劝劝她。”二伯说。

  “算了吧,犯不上再把二婶儿绕上。”六哥说。

  “我知道了,你准是和那个娘们儿要过日子,来个顺水推舟,哎!这也是个办法儿。”二伯说。

  “二伯,您说什么呢?哪有的事?”六哥说。

  麻金城这次和六哥谈的不欢而散,回到了南菜园,大凤正在做饭,六嫂还没有回来,麻金城进屋大凤给他沏上茶。

  大凤看到麻金城脸色阴沉,多年地经验告诉她,这个时候最好别说话。

  麻金城原本以为,自己这次会把这件事摆平,从哪方面说,现在最有资格的就是他,自从拜了师傅白葆春直到现在,这个家里他还没做过一件值得让大家瞩目的事,这也是麻金城的一个心结,可是过去是没有机会的。这次无论是从自己这个想法还是对白玲的同情,都是他决定这样做的原因。如果大哥沈建功在,那他麻金城还要退到第二,他总觉得大家从来没看到过他的能为,他一点儿也不比别人差。可是谁想到小六子竟然是这么不给面子,白玲回来怎么说呢?

  失败的人容易灰心,灰心最容易想起诸多地不快。麻金城想起了过去的一桩一件,忽然觉得,在师傅这居然没有一件事是得意和可心的。

  大凤走了进来说:“饭做好了,你是先吃还是等着白玲?”

  麻金城想着心事看了大凤一眼说:“你做的什么?”

  “面。”大凤说。

  “你还会做点儿别的吗?”麻金城说。

  “冬天吃肉丝汤面暖和。”大凤说。

  “你去上街上买瓶酒来,再买点熟食我喝点儿酒等着。”麻金城说。

  “俄不认滴。”大凤说。

  “你不认识地方,你不认识杂货铺?”麻金城没好气地说。

  大凤听了出了门,麻金城看着她的背影又添了烦躁。

  过了一会儿大凤又转回身来,麻金城看见说:“怎么又回来了?”

  “你没有说买啥酒么?”大凤说。

  “你当时怎么不问呢?”麻金城说。

  “你气哄哄的,俄不敢么?”大凤说。

  麻金城站起身来说:“我用不起你了,我自个儿去。”

  麻金城走出门,买了酒和酒菜走回来,要进大门的时候看见了六嫂的车。

  “干吗去了,二哥?”六嫂领着大壮提着东西走下车。

  “我出去买瓶酒。”麻金城说。

  三个人进院子,司机掉转车头走了。

  大家进了屋,六嫂脱了衣服对大凤说:“嫂子,你看这件羽绒大衣怎么样?”

  六嫂说着拿从塑料袋里拿出一件羽绒大衣递给大凤,大凤接过来。

  “穿上试试,这东西穿着轻生还暖和,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去了商场买的,不知道你穿着合适不合适。”六嫂说。

  大凤穿上六嫂在她身边转了一圈儿说:“挺好的。”

  “买什么也是那个傻样儿。”麻金城说。

  大凤听了脸上一阵通红,脱了衣服放在床上转身到厨房里去做饭。

  “二哥,你怎么这么说话,大哥就说过你,你怎么还不改?”六嫂说。

  大凤煮好了面,六嫂放了桌子,大家坐下来吃饭,麻金城喝着酒六嫂说:“干嘛上外边买酒去,那天我收拾屋子,我爸爸这还有几瓶五粮液呢,可有了年头儿了,我放在西屋了。”

  麻金城原本想六嫂一定会问他去找小六子的事,心里正盘算着怎么说,听了说:“我喝二锅头就挺好,五粮液有股子曲味儿,我还真不爱喝。”

  麻金城一个人喝着酒,六嫂和大凤说着家常,大壮闷着头吃完了去写作业,六嫂竟然没有提起六哥的话题。

  吃完饭收拾了桌子,六嫂坐在写字台前忙活自己的事,大凤在厨房里收拾完碗筷回到自己的屋里,剩下麻金城一个人坐在那喝茶,麻金城一下子觉得,是自己拿这件事太当回事了,六嫂怎么没反应呢?

  虽然找小六子的结果不如意,可是不说麻金城又憋不住说:“白玲,我就纳闷儿了,你怎么跟没事人儿似的?”

  六嫂低着头忙着说:“有事又能怎么样?我看你去了也是白去。”

  “你怎么知道?”麻金城问。

  “你是我二哥,你心里想的都在脸上挂着呢。”六嫂说。

  麻金城不由得想起了师娘,她也是这样,喜怒不形于色,白玲这点,倒真的继承得蛮好的。

  “小六子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麻金城说。

  麻金城估计这句话对六嫂还是没触动,谁想六嫂听了转过身来。

  “你说什么二哥?”

  麻金城这句话让六嫂听了转回头来追问,麻金城把见到六哥经过说了一遍,六嫂听了良久不语。

  “白玲,你怎么打算呢?”麻金城说。

  “我的打算你不是都知道了吗?”六嫂说这句话并没有看着麻金城。

  “既然如此,我看你就犯不上往心里去了。”麻金城说。

  “是那么容易吗?”六嫂说。

  “我就纳闷儿了,明明是他做了这样儿下作的事,他哪来的这股子混横地劲头儿?”麻金城说。

  “二哥,狗要咬人不是它勇敢,是它恐惧。”六嫂说。

  “这话怎么讲?”麻金城对六嫂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听不明白。

  “他开始是想蒙混过关,直到那天他来到这还跟我说,没有我想得那么复杂,因为他觉得咱们什么也不知道。现在你给他点破了,我又没给他一点退路,他是狗急跳墙了。”六嫂说。

  “他咬人也好,跳墙也罢,总得有个办法呀?”麻金城说。

  “二哥,我现在不是想什么办法,我是怕你走了以后他要惹祸。”六嫂说。

  “怎么?”麻金城问。

  “你把这些事都给他抖落了出来,他不但不会反省自己,相反他会迁怒那个打电话的人,小六子我是知道的,他要是去找他算账,这就是一场祸。”六嫂说。

  麻金城猛然醒悟为什么六哥的态度会突然间变得生硬,原来是自己逼得他太紧,有点儿不放心地问:“那你说怎么办?”

  “他是应该狠狠地栽跟头的,否则他是不会醒悟的。”六嫂说。

  “不能出人命吧?”麻金城历来是心眼儿窄,此时听了六嫂的话,与其是说替六哥担心,不如说是为自己。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六嫂说。

  六哥从分局里出来,连公司也不去了,整天在家泡在酒里,并且拉上二伯一起喝,气的二婶儿直翻车。

  “你说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没心没肺?小六子这是做得没人形了,你不说劝劝他,整天跟他喝什么?”二婶儿说。

  “你知道什么?这叫缓兵之计。小六子现在满心地怨恨,你放他出去还有好 ?他在外边也是喝,那个时候你就没地方逮去了,与其这样不如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咱们也好掌握,反正喝完了他就睡。”二伯说。

  “我瞧你是馋那口酒。”二婶儿说。

  这天,六哥正在和二伯喝酒,佟川走了进来。

  “六哥,公司里好像没放假吧?”佟川说。

  六哥已经喝得眼睛迷城了一条缝,看见佟川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刚到,到了公司里人家都说你有好长时间没来上班了,这怎么行?”佟川说。

  “公司里狗屁的事也没有,我去干嘛?”六哥眯着眼睛说。

  二伯听口气知道这个人,好像是管着六哥的,拦住话头说:“说的是,你就是病了,好了也得赶紧去,端谁的碗受谁的管,这点儿规矩还不知道?”

  二伯本意是替六哥遮掩,谁想六哥喝多了根本就没听明白说:“你才病了呢。”

  “这位是……”佟川看着二伯问。

  “哦,我是他的街坊,怕他在家闷得慌陪着他喝点儿。”二伯说。

  “六哥,别喝了跟我回公司去,我找你有事。”佟川说。

  “你先坐这,什么事有喝酒重要?”六哥说。

  “叫你去你就去,领导找你来了你怎么不听呢?”二伯说。

  六哥站起身来说:“二伯,你想着看着我的火。”

  “走你的吧。”二伯说。

  六哥跟着佟川出了门,二伯坐在那说:“这回好,都便宜我一人儿了。”

  六哥和佟川来到公司,佟川打开办公室的门说:“六哥,我可得说你两句,你碰见烦心的事,这个我知道,谁一辈子都顺顺当当的呢?你怎么连班儿都不上呢?”

  “反正也是没事。”六哥找了一大杯凉水仰着脖子喝了下去说。

  “跟嫂子谈得怎么样?”佟川说。

  “你别提她……不许提这段儿。”六哥挥了挥手说。

  佟川看了看六哥叹口气说:“看来是没去。”

  “去了,人家把我给轰出来了。”六哥说。

  “轰是生气,你不走嫂子还能真地把你推出去?”佟川说。

  “干嘛?人有脸树有皮.”六哥瞪着眼睛说。

  “我得找嫂子谈谈,再这样下去你就得出事。”佟川说。

  “晚了,已经出过事了。”六哥说。

  “出过事了?出过什么事了?”佟川问。

  六哥把打董强和进公安局的事说了一遍,佟川听了说:“六哥,我怎么觉得你忽然间变了?”

  “我变什么了?”六哥问。

  “你变得不像个爷们儿了。”佟川说。

  “你少拿这根儿绳子捆我,什么爷们儿?全是挤兑男人的说辞。”六哥说。

  “你想,你跟那个娘们儿在那个董强的眼皮子底下混,好歹人家是正桩香主,要是你,你干吗?可是他忍着?这样的人也只能做出这样的事来,要是我,我就跟你动刀。”佟川说。

  “我不管那个,我先出出气。”六哥说。

  “你是出了气了,可是公安局的小窝头你也吃了。”佟川说。

  佟川见六哥不说话了说:“好啦,咱们今天说正经的,我在深圳给你安排好了,你先去些日子,干着行就待着,不行再回来。先说好了,不是我支持你躲着嫂子。”佟川说。

  “好,反正我现在是无牵无挂,上哪都成。”

  过了几天,六哥打点行装去了深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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