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这天夜里，秀水做了一个奇怪而又羞人的梦。醒来感到下边流出粘稠的东西？她摸了一把，是殷红的血，她吓哭了……
妈妈告诉她:"长大了，是个大姑娘了"。
从那天起和那个羞人的梦境，便使自己变的神秘起来，再遇见满意时，不象往目那样扑过去撒娇亲热，眼光不敢盯着看，脸红心跳不自在，看着满意拉着她的手，就象身上多了些带刺的东西，怀里揣个小刺猬，心里藏个小兔子，痒痒的。悄悄走开，又免不了回头张望张望，有些不舍。秀水的心荡漾出一圈一圈的涟漪，每一圈涟漪里都隐秘着一个少女的想象，她在这朦朦胧胧中走进了十六岁。
花一样的秀水。水一样的秀水。
她长大了，成了一个葱俊大姑娘。十六岁的秀水，并没有看到鲜花般的花样岁月。她看到了只是不幸和穷贫，眼看着爹死后一个又一个紧巴日子，听到妈为生活一声又声叹息，弟弟刘海小睑腊黄皮包骨的身体。看着大二岁的好姐妹二虎姐出嫁了，更是哀伤怨愁担心自己。张小花是在腊月二十日被迊亲的人接走的。婆家是城边市郊的养猪工家，生活很富裕，吃得饱有钱花，男人是个吃公家饭的人。小花对她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她却要嫁给了猪"。说她嫁给的男人是个残废人，父母看中了婆家的条件和男人的铁饭碗。小花出嫁那天没出日头，天气阴冷，北风夹着雪花飘洒，让接亲的和送亲的人感受着冬天的寒冷。秀水伴小花走出张家大院，雪花有点密，红红的棉祆上白雪片片分外艳丽。新郎有点跛足，一走一耸一拐，在村里的石板街上走的极为夸张吃力，为注重身体平衡和个人形象，他努力把好腿拉直，走路像在跳方格，让来看热闹的村人哄笑不止，这就是城郊人，这德性，白白瞎了铁饭碗里的大米干饭。一二一平添了一波笑意。小花上了披红挂彩的迎亲马车，很依恋看了看五龙河老槐树石板街小村庄，拥抱了一下秀水，一脸泪水。
迎亲的马车轱轱辘辘的胶皮轮子从石板大街压过，地上的一层白雪被压的和泥土混合发黑，很脏。 秀水的心随车走向大街尽头，双眼模糊分明看到了车上的小花就是二年或一年后她秀水自己的命运。
长大了的姑娘要出嫁找男人的。
出嫁女人高兴也是要哭的。
秀水不敢想了。雪还在下，雪花飘飘。秀水仿佛一夜之间成熟了，己超过了她生理意义的成熟。女大就觉的自己再也不是少女了。自己有义务为妈做事了，为了这个家。
秀水是女人了。一个长大的小女人。
37
南乡的年悄悄过去了。一转眼，时间过了正月十五，二十日城一中开学，十九日去梨城一中报到。 上路饺子回家面。 这天， 满意吃了母亲包的饺子，背着铺盖卷，兜里揣着他讨回来的五十元钱，兴冲冲地到县城一中上学的时侯，他也背走了一种无畏的豪气，走出大山，到城里去念书，做个有理想的人。
秀水没去老油坊孙家送满意，自己一人早早来到五龙河边的一个小山坡土路上等着他。就在她不停地转悠着急不安时，村外边的满意从视线那端走来。她远远就能断定是满意，他走路的姿势很特别，总是一纵一纵的有力，有几分象跑又几分象跳，这种有力象跑又象跳的走路姿势在秀水的眼里就格外强悍而热烈。男孩子、学生、小伙子、男人……秀水的想象还没来得及充分展开，满意己停止了跑或跳的动作，人己真实站在她面前，一脸阳光灿烂 。
"秀水，你在这里"。满意笑了。
"你怎不家里去吃饺子。昨晚让招弟叫你来的"。满意又说。南乡有出门饺子进门面的风俗习惯。
秀水摇摇头又抬头看看满意和他瘦小精干的爷爷。爷爷这次代表全家人送满意进城，他己有十多年没进城了，借孙子进城念书之时，孙老头自报奋勇答应送孙子，一来看看城里的景，二来孙子为他争了脸，他脸上有光。进城，送孙子，风风光光一回，让他在村人面前偏弄知足争脸。小鸡打鸣……一鸣惊人。脸上有光精力十足老孙头，对孙子说:"娃，你们说会话，爷爷先走一会"。
满意笑了，点点头。
秀水笑了，也点点头。
秀水站在满意面前，眼含热泪。满意的目光落在秀水的脸上，久久看着。秀水躲开满意的盯视，把目光投入到远山和蓝天之间。一时觉得满意化成一缕朝阳，一片云，一股风，一清水。她找不到他了。她不死心，她想她梦中的满意化为真实，她是女人，她需要。她努力把目光收回，寻找满意。
满意依旧立在土路上，不可否认地存在。
"满意，我要……"她说。
"你要什么？"满意急切地问。
秀水一时说不出来，便用女人渴望的眼神在这个男人的脸上寻找那梦中的一缕激情。结果没有。她终于大胆鼓足勇气一回，没有时间了，还羞怯什么。她说:"我要你"。说出这话时脸颊早己涂抺上一层红晕。满意看到，她汗毛细腻光滑的脸上，红晕好看。
"我要你"。秀水神情执着。
"我要和你好一回"。她说着搂住了他，紧紧的。
"俺心里总想和你好一回，做你的女人"。她说。
满意看着鲜嫰的脸，把涶沫吐在地上，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旷野无风，土泥路一派宁静。
秀水走了，轻轻的像一阵风。
满意默默地伫立了许久，禁不住还是向村的方向跑了几步。 "秀水，秀……水……”
去梨城的路上，满意一声不吭只是默默地走着，听爷爷一路上叨叨唸唸:"进城里你要小心点，城里人多贼啊，什么样的人都有。在家样样好，出门事事难。在城里要靠自己了，不行呀，去找你姨奶奶也行，有个照应。多吃饭，多喝热水……"五十里的山路，走走说说几个时辰到了梨城，日头儿已在正中。梨城一中在县城北关，穿过中心大街，走过县政府的大楼。爷爷说这是县城的中心，旧时这有很大座城隍庙，人来人往烧香上供求签的人很多，三八日这里赶大集，乡下人城里人汇集这里更是热闹。1947年，年根打县城的时候，华东野战军二纵、七纵、九纵、十三纵在老将许世友司令员的指挥下，发动了解放县城的战役。这仗打得老惨了，几番争夺功守，枪林弹雨，全歼了国民党顽军守城部队，炮火轰轰炸了几天，城隍庙也就毁于战火。打下了县城，才在这片建了官家人上班办事的地方。满意看出出进进的人流，感觉非常热闹。走过县府大楼，北边便是县城一中。县志记载:县城一中原为胶东中学，解放县城后，胶东中学在县城北鹤山村设校招生，县城设分班教学。次年秋迁校址城内卢乡书院，1949年改扩建为县城一中，占地200多亩，是全县最大、条件最好的学校。一中大门向东，东边是五龙河支流蚬河。满意说:"爷爷，咱到了。歇一会呗，吃点东西垫一下吧"。爷爷说:"算了，我闻不得油香味，这味闹心"。
满意放下行李被褥包，拽着爷爷坐在一小摊的长条櫈上。说:"爷爷，您坐"。爷爷坐下，说:"坐也干坐，尽受干劳味"。
满意大大方方走进了屋，片刻，一碟猪头肉，一壶白干烫酒，二盘水煎小包端上桌，摆在爷爷面前。爷爷看着孙子，想说什么，满意背起布包铺盖卷。说:"爷爷，你慢慢的吃，吃足了就回家，我进去了"。
爷爷眼泪汪汪看着满意 ，多么懂事的孙子。
满意回过头，向爷爷招招手说;"爷爷，钱我付了。您吃好喝好"。
"满意……"
38
好多男人实际的人生生活从有了女人开始。
张庄后孙家村的占山户后人张二虎做梦也梦不到他会娶了老油坊孙家的大他三岁的二姑娘盼弟，女大三抱金砖，象个姐姐会痛人。天大的好事，一个俊俏的孙妹妹掉进他怀里，感谢地感谢天感谢村里的刘媒婆。他要是不怕刘媒婆脚小有臭味，要不就趴下来捧着三寸金莲大嘴亲吻一通，这双立下功的小脚刘婶。她是一个热心的媒人，一个伟大的媒人，一个不见钱眼闭的媒人。村里的光棍要翻身了，男庄稼人有救了。"婶，我指望娶个女的有个那东西就行了，今天树上喜鹊叫喳喳，好事来到家，让我逮了个花仙子，这到那去说理去"。
刘婶哈哈一笑。说:"活该让你逮了"。
张家张二虎早些年因饥饿吃不饱肚子辍学，在生产小队挣半劳力工，队长安排他在饲养院放牧6头牛，早放晚收劲松活自由兵独来独往。闲事之人编唱:"二虎二虎他看牛，得巴得巴上西沟。西沟头上有坝头，把牛圈放不用愁。偷个瓜来摸个枣，抓个蚂蚱捕个鸟。见了大娘叫亲妈，遇见姑娘称大嫂。姑娘追他满村跑，累掉裤子露出屌……"那是和队生产小队长去邻村卖韭菜，见一大妈领一年轻小媳妇挑菜。二虎见女子漂亮的好看，又敢肯定是大妈的新儿媳，有心逗一乐，便上前搭腔答语:"大妈，好韭菜，头刀韭菜四大鲜，来二斤"。大妈回问:是吗"？"是，我要是熊你，是你的儿"。二虎拿梱韭菜手指自己。"小伙子，言重了"。大妈笑了，身后小媳妇睑色冷冰冰的。得了便宜还卖乖，二虎继续叨咕:"亲妈，不说慌。胡弄你我是你亲儿子"。话音刚落地，小媳妇手中竹蓝飞来，砸在二虎身上，骂声不止:"不要脸，想想的，不用惦记，你是谁的儿……"二虎推起独轮手推车，落荒而逃。小队长方才明白，忙赔不是，白送一捆韭菜。唉，又是一个小刺头。 见了大娘喊亲妈，愣当儿子想媳妇，成为了小生产队的笑柄。又得一绰号"想想"。
张二虎性格活泼伶牙俐齿，脑子灵光歪点多，是小伙伴中的参谋长、政委。统领号称"张庄后孙四小"。白天无拘无束自由自在把牛放在西沟，西沟北边是果园、桃园，南边一片小国光、红青香焦果园，沟上头砌有石坝拦水於地，两人高的石坝拦住了出路，将牛赶进西沟，下头二虎一拦，牛在沟内吃草喝水自行活动。二虎乐滋滋省心，偷瓜摸桃拿苹果，偷偷分些给秀水，秀水不理不踩，剃头挑子一头热。吃不了的瓜果放在饲养院的饲料草垛中，让大他三岁的看猪的盼弟大饱口福。晚上，二虎伙同春雨光子加小不点刘海四少，四处游玩，一场彩色片电影《追鱼》。活活让他们四少追着放映队连轴转了全公社远近十几个村，徒步行走星夜兼程风雨无阻。全公社转完，电影看了十几场，叫喊:"八嘎牙路，面包会有的，花姑娘会有的"。一点不累不困，第二天又是上山出工，各自为政。 二虎放牛，死窝，认定西沟。
盼弟看猪在大田里，收光的花生地里，猪拱地里的落地花生。 两个早上见一面就各忙自己活。
晚上收工见一面就各自回个家。
二虎见了漂亮俊秀的盼弟，第一个动作就是弹一下她的大长辫，甜甜叫一声姐。唱道:"小二姐 你十几，嫁个人家过日子……"
盼弟脸起红云，嗔他一声:"坏小子 想媳妇，娶个母猪做伴儿……"
惹得饲养员孙头哈哈大笑。回家讲给老伴媒婆刘桂兰听，刘桂兰大呼:"又一桩天成地合的姻缘"。
老油房孙家金喜的二丫盼弟二十二岁了，在南乡岁数大了，好出嫁了。有一次，她梦见二虎亲她，什么事？日有所想天天见，夜有所思美梦来。为什么会梦到这坏小子，这么坏，亲自己。盼弟醒了，不好意思捂住脸，脸火烫。三妹领弟睡梦中一只手搭在她胸口，她一惊，今夜无眠。
第二天饲养室两人相见，二虎笑脸依旧看昐弟，嘴里叨叨开着玩笑嘻嘻哈哈。昐弟脸红了，不语。晚上收工慢慢悠悠等二虎玩够，跟着二虎回家。小哥们死缠烂打讨二虎口气，对盼弟有点意思呗。"别别别，她是大嫂，对对对，咱大嫂"。二虎乐的泪水夺眶。
事情败露，盼弟有了"大嫂"的绰号。传到盼弟耳朵里，她面带怒气杏花带泪吼二虎，见了姑娘叫大嫂，你坏，你坏，不理你。二虎蔫蔫唧唧，心咯咚动了一下。什么大嫂的，好事尽让别人占了，鲜花让他人采了，白瞎了。假如鲜花插在我这牛粪上，我看行。二虎只想想了想，孙学进城一一我看够呛。满意上吊一一没影。
日子一天天的过。 一个生产队的社员天天见。日子久了也习惯了，二虎也敢叫声"嫂子"，嫂子盼弟也不恼了，心里也美滋滋。生产队的活干不完，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建设社会主义。今日奋战向阳岭，明天深挖丰产沟，播种收割，白天大干。晚上大跃进，挂着汽灯熬时间，开大会学习最高指示，围坐一起嘻闹打哈哈，公社的社员没有那么大的觉，黑天就睡也睡不着觉，围在一起混工分呗。吃了饭夜来到记工屋，找个角落坐下，歇歇。豆大的灯点，冒着黑烟，煤油味浓，光亮不大，屋里黑森森的。
二虎在家呆不下，四少们集合一下，又各自分开了。今天有点累，一头牛让他绕了大半下午找回，吃晚饭丟下饭碗，一头扎进记工屋一角落，倒头一依，软软的，手抚摸一下，大辨子。是嫂子，他没声张，她也没动。手慢慢下滑，人随势到在她怀里，悄悄抱紧，紧紧的，无声的抱着。记工员一夲正经地念文件，众人眯着眼听，谁也没看见屋角落们事。
回家的路，他们手牵手走着。今夜星光灿烂。！
事后，刘媒婆小脚扑扑上门提亲。说的正是老油坊孙家孙金喜二丫盼弟。时候不到鸡不叫，瓜熟自落。
39
花喜鹊，尾巴长，
娶了媳妇忘了娘。
把娘赶到山沟沟，
背着媳妇上了炕。
关上门，堵上窗，
稀哩呼拉喝面汤……
城南乡儿歌悠婉好听，百唱不厌，百听不烦。
40
就是二虎在记工屋的角落那么一搂，老油坊孙家二姑娘昐弟的一颗小女之心就被他搂软和了，搂热了，搂化了，搂的她开窍了，被人搂着也是很有体会的。从那晚记工室偷偷让二虎紧紧地搂抱了，她就常常做一些梦，梦里是那片桃林果园和打碗花香气的草丛，是吆喝看牛的二虎，他站在桃树下，桃花盛开。她醒了，醒了后手上留有另一种触觉，热热滑滑的一种温和。后来，她发现这些梦一直缠她到大白天，依旧在似云似雾的游里梦中那种境界生活里，这可就把她的精神弄的萎摩不振无法自拨。她对那一次拥抱的后果曾做了多次多种的假设，例如，妑主动迎合他，他占有了她，或者同时彼此占有，彼此占有又相好。她每—个假设都是为了和二虎在一起。该死。那无息无声的一抱，来得相当热烈欲火焚心。 热烈烧烤着她产生了一种说不出强烈的欲望。
盼弟想做点什么也是神不守舍丢三拉四，脑子里就想象那梦中遮遮掩掩的部分，想要他占有她，自己的想法也许很不光彩，睑都红了，心里还想，欲望很强。禁不住发出一串串呻呤，双手抓着胸前抚摸揉压，呻呤……
老油坊孙家二丫魂不守舍的样子让爹娘看破了，下了一跳，以为女儿做了或正在做见不得人的事。这可是乡下人瞎传的丑事，孙家可丢不起这人。家丑不可外扬，由老娘出头私下仔仔细细绷着脸盘问盼弟。吓得盼弟芳心大乱无地自容，意识到自己的心事和二虎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要暴露，只好竹筒倒豆坦白供出。做娘的心细，暗自放心，还好，只是搂抱了一下，闺女没有吃多大的亏。在南乡乡下，女孩子过了十六岁，就可以说是大姑娘了，大姑娘是要嫁人的。不用急，媒人自然走进门来踩烂门槛的。盼弟二十岁，能不急吗？心急喝不了热固顿汤，早应该媒人上门提亲说婆家。偏偏想睡觉有人送来枕头，小脚媒婆刘桂兰不早不晚及时上门了，下了一场及时雨，水到渠成，媒妁之言。没费多少口舌，当事人就羞怯点头，双方家长就一口应下了这门亲事。
有了这门亲事，他们两人自然了许多。就敢慢慢往一起凑，田野西沟桃花树下，草垛路上饲养室，时时在一起也偷着搂搂抱抱，一抱身体就软了。"我要……"她说。
两个实实在的年轻男人女人，欲望己经达到白热化了。盼弟变得轻飘飘如一只放风的风筝。任他二虎的手在她身上各处游走，一听这话，游走的手在标志女人的地方停下。两手夲能地放出一团热，紧紧箍住盼弟，她无力拒抗，也就默默接受了。他必须大胆勇敢一回。麦秸草垛干燥酥软，平平坦坦舒适，大中午无人走动，风也无声，远离村庄的饲养室极静。
事后，两人变成两摊软泥。瘫软之后盼弟有了新收获。二虎是树又是水，树插下去让她结个娃子，水浸起来让她酥筯麻骨地舒服。她被这水浸的无比温柔。
"我想嫁你"。盼弟说。
"好，我还想要"。二虎说。
"你坏……"。
"坏一回"。
又是激情燃烧的时刻。
张家找人看了日子送到孙家。日子是半仙翻了几夲线装发粘的手杪黄历测定的。扳着指头天干地支金木水火土一通说，下月初八，吉日，宜婚，喜神正北，财神东南，忌动土。
两家送日，婚期订在四月初八，皆大欢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