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志荣这时间插了一句话:“郝主任,虽然现在不能肯定两个电话是一个人打的,但是也不能肯定两个电话不是一个人打的,这种情况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再说电话里的声音本身就有变化,即使是男人模仿女人的声音,人在极度紧张的时候也未必听得出来,所以还需要继续深入进行调查。”
郝大为其实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之所以不当着宋黎明和方志荣的面点破,主要是想看看他们对待这件事情的态度,这对于他决定下一步的调查方向至关重要。
方志荣陈述完个人意见之后,郝大为只是点头表示认可。
宋黎明不会让方志荣占了先机:“郝主任,方秘书说的不无道理,问题是两个电话都是使用的公用电话,因此打电话的人到底是谁成了一个谜。依我看,我们不如另辟蹊径,既然初步断定打电话的人与我们内部的人员有关,那就从内部进行调查入手,或许还有可能尽快掀开冰山一角。”
郝大为的脸上多了一丝笑意,同时几乎是赞赏式的点头表示肯定,鼓励宋黎明继续说下去。
宋黎明显然是受到了鼓舞:“郝主任,从宁爱美提供的电话内容来看,隐藏在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上的幕后黑手对方志荣的情况非常熟悉,又可以想办法得到与方志荣有关的信息,说明这个人应该具有一定的职位,组织上是否可以和容易接触到党委会有关会议内容的人员谈话,看看他们的反应如何,然后顺藤摸瓜,找到元凶。”宋黎明明显加重了口气,看上去他对那个幕后转播非常气愤。
郝大为并没有肯定宋黎明的建议:“宋主席,你的想法不错,可以考虑。但是熊局长特意叮嘱我们对于这件事要进行秘密调查,既然是秘密调查就不能兴师动众,这样弄不好会打草惊蛇,不利于调查工作的开展,你们再好好想一想,看看还有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方志荣隐隐有一种感觉,感觉宋黎明在误导郝主任,可是他又找不出对方的破绽,因此即使有什么想法也不想说了,他认为还是私下里跟郝主任单独交流要好一些。
郝大为的目光投向方志荣,方志荣结果只是摇了摇头,似乎是说,我真的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了。
“宋主席,你看看我们还有没有更好的突破口。”郝大为干脆直接询问宋黎明。
宋黎明看到方志荣保持沉默,觉得自己再出风也没有什么好处,因为人是不可以得意忘形的。宋黎明突然想起了唐朝发生的一则故事。
故事说的是女皇武则天,为了镇压反对她的人,任用了一批酷吏。其中两个最为狠毒,一个叫周兴,一个叫来俊臣。他们利用诬陷、控告和惨无人道的刑法,杀害了许多正直的文武官吏和平民百姓。有一回,一封告密信送到武则天手里,内容竟是告发周兴与人联络谋反。武则天大怒,责令来俊臣严查此事。来俊臣,心里直犯嘀咕,他想,周兴是个狡猾奸诈之徒,仅凭一封告密信,是无法让他说实话的;可万一查不出结果,太后怪罪下来,我来俊臣也担待不起呀。这可怎么办呢?苦苦思索半天,终于想出一条妙计。
他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酒席,把周兴请到自己家里。两个人你劝我喝,边喝边聊。酒过三巡,来俊臣叹口气说:“兄弟我平日办案,常遇到一些犯人死不认罪,不知老兄有何办法?”周兴得意地说:“这还不好办!”说着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来俊臣立刻装出很恳切的样子说:“哦,请快快指教。”周兴阴笑着说:“你找一个大瓮,四周用炭火烤热,再让犯人进到瓮里,你找一个大瓮,四周用炭火烤热,再让犯人进到瓮里,你想想,还有什么犯人不招供呢?”来俊臣连连点头称是,随即命人抬来一口大瓮,按周兴说的那样,在四周点上炭火,然后回头对周兴说:“宫里有人密告你谋反,上边命我严查。对不起,现在就请老兄自己钻进瓮里吧。”周兴一听,手里的酒杯啪哒掉在地上,跟着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说:“我有罪,我有罪,我招供。”
宋黎明虽然有着充分的思想准备,可是他对郝大为的城府还是心存敬畏的。秘密调查这件事由郝大为主管,然后郝大为直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对如何进行调查提出完整的方案,那么郝大为到底是欲擒故纵还中黔驴技穷,宋黎明心里没底,郝大为对自己是信任还是怀疑,宋黎明心里还是没底,自己现在为避嫌而献计献策,郝大为买不买帐又是个问题,如果郝大为借工作之机给自己设了个局,然后不动声色地对自己来个“请君入瓮”,那自己苦心经营的计划就有可能全盘告吹,宋黎明说啥也不能做这种赔本的买卖。
宋黎明想了想,认真地郝大为说:“郝主任,我现在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宋黎明像是突然顿悟了似的,也开始装聋作哑。
郝大为笑了笑:“没关系,三个臭皮匠还顶一个诸葛亮呢,何况咱们三位高智商的人。我看今天的讨论就暂时进行到这里,大家有时间都再好好的想一想,如果有什么锦囊妙计就尽快拿出来,我们说什么也不能辜负熊局长对我们的期望。”郝大为不说党委而是说熊局长显然是别有用心,意思是告诉两位科长,你们的前途和熊局长密切想关,要想取得熊局长的信任,就必须把这件事情办好,熊局长对这件事的处理是非常关注的。
方志荣和宋黎明当然也分别听出了郝大为的弦外之音,然而他们各自为了保护自己,倒像是订立了攻守同盟似的,依旧保持着沉默。
郝大为看方志荣和宋黎明没有反应,倒是并不着急,郝大为有的是办法让他们开口:“我看这样吧,今天下午大家一起给熊局长做个汇报,顺便看看熊局长的态度,你们两个分别准备准备,汇报会上一定要畅所欲言。”郝大为笑眯眯地看着单位里的两位后起之秀。
方志荣还是不以为然,宋黎明则是暗暗叫苦,这郝大为真是个老滑头,他怎么总是自己躲在幕后,而让别人处于风口浪尖呢?
郝大为只是虚晃一枪,并没有组织方志荣和宋黎明向熊局长进行汇报。
在此之前,郝大为已经对围绕方志荣发生的事情进行了初步调查,也基本得出了一些调查结论,甚至锁定了几个怀疑对象,宋黎明也位列其中。
郝大为在机关工作已经有三十多年,阅历和经验在同龄人中首屈一指,几乎没有人敢跟他叫板。郝大为分析,最近围绕方志荣接二连三发生的事大概有两种意图,一种是借方志荣事件给熊局长施加压力,或有意给熊怀水出出难题,或有意干扰市林业局的正常工作,同时造成极为不好的社会影响;一种是单纯针对方志荣采取的行动,目的是铲除竞争对手。郝大为相对倾向后者,因此在锁定目标时也把宋黎明列入了“嫌疑对象”。
被列入怀疑对象的主要有两类人。一类是和熊怀水有矛盾或者持不同政见的人,这些人同时可以容易获得党委会议的内容,一类是与方志荣在仕途升迁上暗地里进行相互竞争的人,因为搞倒竞争对手为自己升迁铺平道路是那些喜欢背后做手脚的人惯用的伎俩之一,同时也是一种最有效的办法。郝大为将这类人划为怀疑对象重点中的重点,正在逐一进行排查。不过,郝大为暗地里进行的排查只有他只自己一个人知道,甚至都没有和熊局长进行沟通。郝大为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好就是怕走漏风声,郝大为的人生观点在这件事情上显得极为特殊,那就是可以相信任何人,但是又不相信任何人。
与此同时,宋黎明从郝大为办公室出来之后就很煎熬,因为他要应对郝大为突如其来的安排。照理说,大家一起向熊局长进行汇报反而容易把握,但是宋黎明这时候掺杂了一些私心杂念。他想通过汇报在熊怀水面前展示自己的才华,表达自己的忠诚,又怕陷入别人设置的陷阱,自己给自己套上枷锁,所以宋黎明有些左右为难,通常雷打不动的午觉都免了,因此下午上班时多少有些昏昏沉沉。
奇怪地是,宋黎明等到快要下班了,也没有接到郝大为的电话什么的,他不知道郝大为到底是取消了这次汇报还是另外安排了时间。宋黎明想打个电话过去问问,想了半天还是放下了电话,人有时候是很矛盾的,尤其是面对这样的事情不外乎两种结果,宋黎明突然觉得有些心烦意乱,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工作做到这个份上,不管自己是主动还是不主动都可能引起别人的怀疑和猜测,自己可以在背后下黑手,别人同样可以对你虎视眈眈。
宋黎明现在要做的,就是如何与郝大为进行周旋,如何尽快让自己远离是非的漩涡,这才是上策中的上策。
下班之后,宋黎明径直回到了家里。
刚刚推开自己家的门,齐妍就凑过来神神秘秘地对宋黎明说:“黎明,我听别人说,方志荣和局长的外甥女有一腿,难怪他老婆最近闹得不亦乐乎,最后都喝安眠药自杀了。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表面上看方志荣人模狗样的,背后却尽干些龌龊事,你们这些男人,都是些吃里爬外的东西。”齐妍说着说着就走了样。
宋黎明皱了皱眉头:“你说什么?”
齐妍这才明白自己说走了嘴,赶忙改口:“黎明,你说方志荣怎么是那种人,人家欧阳兰还是黄花姑娘呢,他就敢去糟蹋祸害人家,这事要是让熊局长知道了,还不给穿双小鞋整死。”齐妍又开始唠唠叨叨。
宋黎明其实并未理会齐妍,他的脑子里正想着事呢,不过齐妍这么一说,倒是让他茅塞顿开。宋黎明想,既然大伙对方志荣和欧阳兰的事感兴趣,那么自己为什么不再加把火,吹吹风,反正这事儿已经弄得沸沸扬扬了,你方志荣想赖都赖不掉,让别人吐一口唾沫也是吐,吐两口唾沫也是吐,俗话说虱子多了还不咬人呢,那就让唾沫腥子来得更猛烈些吧,即使淹不死你方志荣,也要让人落上一身骚。
想到这里,宋黎明却故意把脸一沉:“齐妍,我说你们女人闲得没事了就知道在背后议论别人,人家方志荣又没有得罪你,你管人家哪档子闲事干什么?”
宋黎明表面上是替方志荣开脱,实际上是对齐妍刚才所说的话的一种肯定,也就是有意无意地证实了齐妍刚才所说的话,当然这也是宋黎明有意为之,他就是想不动声色的把水搅混,郝大水现在正在不遗余力的撒网捕鱼么,宋黎明就是要想方设法让郝大为什么也捞不着。
齐妍说:“这话又不是我说的,单位里的人都这么说,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你说这事还能假了?”
假作真是真亦假。宋黎明深暗其中的奥妙,但又无法给齐妍挑明:“齐妍,别人说什么那是别人的事,以后如果你们女人再议论宋黎明这件事,你就要立场坚定地告诉他们,方志荣和欧阳兰的事你们不要瞎猜测,要是真有那档事,熊局长还能坐视不管么?再说了,你们这么议论来议论去的,要是让局长知道了,那能有你们的好。”
宋黎明最近读了一些心理学方面的书籍,依据深层心理学的观点,人有意识,还有潜意识。意识是自己能直接感知到的部分,而潜意识则是自己不了解的一些本能欲望,平时被风俗、道德等压抑或排挤在意识之下,但它们并没有泯灭,而且会不由自主地影响一个人的行为,因此,人们总是不小心泄露他人秘密,类似于“口误”,看似无心,实则是真实心迹的流露,表达了潜意识的欲望——或者通过泄露对方的秘密而攻击他人,或者通过自己掌握的秘密而获得关注等等,所以越是秘密的东西越能激起人们的窥探的欲望,越是需要保守的秘密就越是有泄露的可能。宋黎明故意通过齐妍的嘴阻止别的女人议论方志荣和欧阳兰的事,又抬出熊局长来打压,这样做的目的就是激起女人们更大的欲望,她们很可能为这个不是秘密的秘密而兴趣大增,你愈是不让他们知道真相,他们对真相的探究欲望就越强,方志荣和欧阳兰的事同样会越炒越热闹。
齐妍说:“我要说那样的话,还不让人给吃了。”
宋黎明正色道:“不管怎么说,咱们不能传闲话,如果她们要是在你面前提及方志荣和欧阳兰的事,你就照我的话说,你说我能把你往火坑里推么。”
齐妍看宋黎明一本正经的样子,觉得扫兴,回头去准备晚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