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志荣。”宁爱美抬起了头。
“没什么。”方志荣指了指自己打着石膏的胸部。
宁爱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容好不容易从宁爱美的脸上露了出来。
“痛吗?”宁爱美问。
“不要紧的,过些日子就会好了。”方志荣故作轻松地说。
宁爱美知道丈夫是在安慰自己,于是回报给丈夫一个微笑:“你就会装,就是再痛你也不会说的。”
“我哪会啊,再说我也不是那种坚强的人。”方志荣有意跟宁爱美开玩笑。
“你快不要说了,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象你这么坚强的人呢?”宁爱美不由得脱口而出:“那个人发了疯似的打你,你怎么不躲着他,难道你要让他活活打死吗?”宁爱美说着话眼泪又掉了下来。
欧阳风殴打自己的时候宁爱美就在跟前,这是方志荣的第一反应,但是他却很淡定,淡定得连自己都觉得奇怪:“爱美,有些事情是躲不过去的,你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大叔不就是要解解气,那我就心甘情愿的做他的出气筒,他的气出了,大家相对也就安宁了,不然的话,就算我当时躲开,没准以后他以后还会闹得鸡犬不宁。爱美,你放心,咱们这个家只要有我在,我就不会让你吃苦,就算有什么灾祸,就让我一个人担当,谁让你是我掌心里的宝呢?”方志荣还是说出了自己想说的一些话。
方志荣的话令宁爱美有些无地自容,虽然此前她清楚丈夫的襟怀坦白,知道方志荣为人正派,然而宁爱美还是对方志荣不放心,或者说是对方志荣身边的女人不放心,自己可以趁机抢走别人的男朋友,别人就不能抢走你的丈夫,这是宁爱美心底一个永远也无法解开的结。
“志荣,都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女人总是有流不完的眼泪,说着话宁爱美的眼泪又像断了线的一珠子滚落下来。
“别说傻话了,爱美,其实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爱我,但是我希望你以后遇到事情要保持冷静,或者当时你冷静上两、三分钟,你就会做出不同的选择。”方志荣笑笑,用力地抬起手臂擦掉妻子脸上的泪。
宁爱美不说话了,而是陷入了深思,显然方志荣的话对她有所触动。
此后每天宁爱美都要来医院照顾方志荣,闲了也会和方志荣拉拉家常,只是宁爱美发现丈夫的话渐渐地越来越少了,似乎有什么心事,可是问他他又不说,反而劝宁爱美不要多心。宁爱美不相信方志荣说的是真话,夫妻之间是没有多少秘密可言的,有时一句话一个眼神都会让对方捕捉到你的内心世界珍藏的秘密,即使这些秘密对于你来说再重要,你都无法保持到最后,除了你和爱人已经离心离德,决意分道扬镳。
宁爱美看着方志荣眉头紧锁,就会试探地问:“志荣,不是又想别的女人了吧。”
方志荣淡然一笑:“我想七仙女,不可以吗?”
宁爱美故意掉方志荣的胃口:“七仙女有我美吗?七仙女到底有多美你知道吗?远水解不了近渴,你还不如想我呢?”
方志荣回答:“你在我心里,还用想吗?”
宁爱美说:“这就怪了,既然你心里装着一个美女,那你还愁眉苦脸做什么?”
宁爱美不知道是不是触到了方志荣的痛处,方志荣并未辩解,只是对宁爱美说:“爱美,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你看,我难得拥有这么好的休息机会,现在可是什么都不愿意想。再说了,我就是想得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宁爱美直到现在还没有弄清楚,男人和女人最大的区别在于,大多数女人只要有了爱情,有了婚姻就可以垫饱肚子,然而男人不行,男人注定是为事业而生的,如果没有事业,既便爱情再幸福,家庭再温馨,男人总觉得缺少了一点什么,追求一些什么,因此也就永远无法得到满足,无法挺直腰杆,扬眉吐气。
也就是前两天,办公室主任郝大为过来看望方志荣,除了询问方志荣的伤势恢复情况之外,就是询问方志荣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够出院,似乎方志荣什么时候出院已经成了一个大问题。郝大为看似轻描淡写,实则相告:“志荣,如果觉得身体已经没有什么问题就不要在医院呆着了,单位现在工作很忙,很多工会还需要你去做,一些重要的问题也需要你及时去解决,再说你的工作时间也不算太短了,你要对形势有个清楚的认识。”
郝大为虽然不是党委委员,但是是局长办公室成员,许多内部的外部的消息都不可能绕过郝大为,郝大为对方志荣所说的话似乎暗藏着什么信息,这种信息跟方志荣有着直接的关系,大概是囿于组织原则,郝大为不便明说,然而方志荣还是从郝大为的话中听出了一些弦外之音,那就是市林业局最近肯定有动作,至于动作大小方志荣不知道,但是肯定与干部调整有关,这对于方志荣来说也是一次难得的机会,一次不可放弃的机会。
只是这种猜测,方志荣不便对宁爱美讲,也不想对宁爱美讲,方志荣一方面不想再让宁爱美为自己担忧,一方面出于对宁爱美性格的忌讳,害怕她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因此决定这样的事让自己一个人消化。然而,方志荣还是没有料到,自己对宁爱美的关爱反而引起宁爱美更大的疑心,宁爱美固执地认为方志荣不是移情别恋,就是另有隐情,因此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对方志荣旁侧敲击,可是方志荣不为所动,宁爱美的情绪也跟着明显的低落下来,方志荣其实也感觉到了,但是他并没有当回事,女人的情绪也就如潮水一般,潮涨潮落,起起伏伏,这两天阴云密布,过几天又是阳光灿烂,你可以观察,但不必在意。
然而,方志荣这一次犯了经验性的错误,宁爱美也差一点命归黄泉。
就在市林业局机关大会上宣布宋黎明等人的任命的当天,宁爱美意外地得到了消息,而宁爱美直到现在也不知道消息的来源。
电话是一个陌生人打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女人,使用的极有可能是公用电话,陌生人在电话里对宁爱美说:“你是宁爱美女士吗?”
宁爱美后悔自己接听了这个电话,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只好将错就错:“你找宁爱美女士有什么事,她不在家。”
对方显然是有所准备:“呃,宁爱美女士好雅兴啊,男人还在医院就到处乱跑,难怪自己的男人总想着老牛吃嫩草。”
宁爱美立即警觉起来:“你说什么?”
对方的声音反而低了好几度:“这样吧,宁爱美女士不在家,我也就不跟你啰嗦了。等宁爱美女士回来以后请你转告她,她不是觉得自己的男人挺能行的吗,可是最近听人说市林业局正在调整干部,她男人没戏了,要等就等着坐下一趟班车吧。另外,也请你给宁爱美讲清楚,让她回家后到医院问问,看看今天谁去医院看她男人了,她不是挺历害的吗,怎么连自己的男人都管不住,可悲啊,可悲。”
宁爱美越听越着急:“你到底是谁?”
对方笑了:“我是谁很重要吗?重要的是你男人在做什么?”不等宁爱美说话,对方“呯”的一声挂断了电话,宁爱美接着只听到了一声接着一声连绵不断的忙音。
是谁给自己打的电话,她的目的是什么,她是自己的朋友,还是自己的情敌,宁爱美本来就烦躁的心更加烦躁,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去医院一趟。
方志荣的家离市人民医院不算太远,宁爱美骑自行车大约20分钟就到了。
宁爱美刚刚把车放进存车处,然后准备给存车处的大娘交存车费,然而宁爱美不经意间一回头,却看到了欧阳兰从医院大门口走出来,直接坐到旁边停靠的一辆车内。宁爱美准备追上几步看个竟究,那辆却很快启动并融入车流,一溜烟的走了。
那个女人是欧阳兰,一定是欧阳兰。宁爱美突然觉得自己沉入了一个巨大的旋涡之中,左冲右突就是找不到出路,她恨不得自己长出三头六臂,能够把这世界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是现在的宁爱美紧紧地被黑幕包裹着,听不清楚,也看不明白。
宁爱美匆匆忙忙地交了存车费,直接奔进方志荣的病房。
宁爱美进来的时候,方志荣正躺在床上看书,那是一本新买的书,显然不是丈夫自己买的,书名宁爱美一看就记住了,是毕淑敏的《素面朝天》,这本书虽然宁爱美没有读过,但是宁爱美听说过,听说这是一本供女人读的书,可是现在方志荣捧着这本书,读得津津有味。
宁爱美帮方志荣整理了一下床上的东西,随口问道:“刚才有人来过。”
方志荣显然是顿了一下,然后才慢条斯理的回答:“没有啊。”
宁爱美的心又开始往下沉,沉到自己无法把握的地方。刚才明明看到欧阳兰从医院里出来,可是方志荣却说没有人来过,因此如果不是自己的眼睛出了差错,就是方志荣在撒谎。
方志荣为什么要撒谎,宁爱美顿时窦疑丛生,难道方志荣和欧阳兰之间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方志荣真像那个陌生人说的要老牛吃嫩草,宁爱美的脸色开始变得越来越苍白,甚至感到自己快要到了崩溃的边缘,她已经无法再支撑自己。
“那,那你读的什么书啊?”宁爱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闲的无聊,随便拿本书看看。”方志荣看上去还是不动声色。
“以前没有见你读过这样的书啊?”宁爱美又问。
“朋友捎来的,觉得还不错,有时间你也看看。”方志荣闭口不提欧阳兰的名字,这足以说明他心中有鬼。
“志荣。我最近睡眠不是太好,今天有点头痛就不陪你了,我回家躺上一会。”宁爱美对方志荣说。宁爱美觉得,方志荣可能会挽留自己,然而方志荣并没有,只是对宁爱美说:“爱美,最近真的把你忙坏了,那你赶快回家好好睡上一觉,千万别累坏了身子。”如果是在往常,方志荣的这些话会让宁爱美感动好长一段时间,可是今天不一样,这样的话今天在宁爱美听来就象是赶她走似的,说明方志荣的眼睛里已经容不下她了,方志荣已经另有所爱,不希望也不乐意自己留在他的身边。
宁爱美说:“那我走了。”
方志荣说:“好吧,路上小心。”
宁爱美看了方志荣一眼,居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很虚伪,虚伪得让人恶心,宁爱美又看了方志荣一眼,然后掉头就走。
方志荣并没有注意到宁爱美脸色的变化,低下头又开始读自己的书。
推进自己家的门,宁爱美几乎瘫倒在地。
宁爱美想,方志荣最近对自己的冷淡一定是有原因,如果不是移情别恋,就是另寻新欢,否则一个男人不会对一个女人就像是一块冰,冷得让你透心的凉,刺骨的寒。宁爱美开始安慰自己,方志荣不是那样的男人,可是宁爱美并不相信自己,唯一可以让她相信的理由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而影响了方志荣的升迁,因为自己而让方志荣丧失了继续上进的机会,因此方志荣感到郁闷,心绪不佳。宁爱美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消息是刚才那个女人打电话才告诉自己的,方志荣一直在医院住着,这消息就算是长了腿,方志荣也不可能知道的那么快,再说方志荣冷淡自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难道他有未卜先知的本领?宁爱美越来越觉得委屈,越想越觉得失望,尤其是丈夫的背叛令她越想越觉得活着没意思,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内心奔涌而出的冲动,从床头取出自己最近购买的用于治疗失眠的安定片,无所顾忌地吞下了几十片。
宁爱美想,方志荣你不是不想理我吗?我现在要一辈子不理你。
宁爱美想,方志荣你不是在移情别恋吗?我要让你一辈子都不得安宁。
想着想着,宁爱美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她以为她在报复方志荣,并不知道差点报复了自己,如果这一次她不能够醒过来,方志荣也就永远看不到那个有些可爱而又有些任性的冷美人了,宁爱美不仅用自己的冲动惩罚了自己,也伤害了方志荣一颗善良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