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婶儿看到小二子洋洋得意地样儿,很生气,也心疼大毛,慢说是看着大毛长大的,就是大毛对她的照顾她也不能袖手旁观。可是转念一想必定他们是夫妻,说深了、浅了,都不是。

  二婶儿自从得病以后,想干点儿什么也力不从心,和二伯的一辈子地经验告诉她,男人是需要节制的。

  这天吃了饭,二婶儿把大毛叫到屋里:“大毛,跟二婶儿说说话儿,我这心里头闷得慌呢。”

  大毛坐下来说:“您不能老是心里闷得慌,那样儿病好得就慢。”

  “好孩子,二婶儿不为别人闷得慌,就是为了你。你瞧小二子这样儿,一点儿也不知道心疼你,女人图什么?咱们连吃饭都吃不过男人,不就是想让他们知疼知热的吗?”二婶儿说。

  “二婶儿,要说小二子也不容易,自从和我结婚以来也没过过一天踏实的日子,我心里是明白的。”大毛说。

  “大毛,二婶儿是过来的人,你二伯混马交枪地一辈子,我一直忍着过来了,想起来冤出大紫包来。你可不能走我这条道儿,你还年轻。”二婶儿说。

  “小二子不是难为人的人,这点儿我是知道的,我们家的事是瞒不了您的,您说我怎么办?”大毛叹了口气说。

  “话是那么说,可是小二子这小子,骑着笤帚他敢上房,你也得拿出辖制他地架势来,由不得他。”二婶儿说。

  “我总觉得人要是让人管着,还活着有什么意思?被管着的累,管人的也累。”大毛说。

  “大毛,我想了,你们应该要个孩子,有了孩子他就有了负担,他想得也就多了,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养儿不知父母恩,也让他知道知道,过日子是世界上最不容易的事儿。”二婶儿说。

  “可是,要了孩子大壮怎么办?”大毛说。

  “一个羊是赶,俩羊也是放,再说也不能因为大壮就不要孩子了?”二婶儿说。

  大毛听了二婶儿的话,忽然想起了什么说:“二婶儿,您要是不说我倒是忘了,我真没特意的不要孩子,怎么到现在一直就没信儿呢?”

  “哟!那你可得好好地看看,这个事比天都大。”二婶儿担心地说。

  大毛从二婶儿屋里走出来,心里七上八下,虽然自己没经历过,可是要真的是有了问题怎么办?

  大毛是个有心计的人,她决定去医院看看,虽然没马上想要孩子,可这是早晚的事,小二子还是心粗没想到这,要是让他想到这,不定还得冤到什么程度呢?

  大毛抽了个时间,自己到了医院去检查了一下,几天以后结果出来了,大毛竟然是有排卵功能障碍,大毛不懂,悄悄地告诉了二婶儿,二婶儿也说不明白一个劲儿地替大毛着急,大毛自己心里也结了个疙瘩,只是不敢跟小二子说。

  大毛心里仔细地思来想去,最后决定还是跟小二子说了,因为医院里的大夫告诉她,这个病的原因很复杂,不是简单地就能治好,也许一辈子都怀不了孕,如果真是如此,不告诉小二子,大毛觉得心里不安。

  大毛接回了大壮,在小二子下班之前特意炒了几个菜,还给小二子预备了一瓶酒,小二子进门一愣,虽然小二子口袋里有钱,大毛花多少他也没问过,但是,大毛过日子从不铺张,这不是她有什么节俭的美德,实在是过惯了穷日子。所以,平日里的粗茶淡饭,小二子已经习惯了,今天这样地招待,让他有点奇怪。

  “这是干嘛?家里要来人?”小二子问。

  “干嘛非得来人呢?给你做的。”大毛说。

  “给我?还有酒,这太阳是打哪儿出来呀?”小二子说。

  “还有我呢!”大壮说。

  “你平常吃得就比我好,今天你姑好容易给我开开斋,你跟着起什么哄?”小二子乐着说。

  大毛把炖好的排骨给二婶儿端过一碗,回来三个人坐在桌子跟前吃饭。

  小二子端起碗来就吃,大毛说:“不喝酒了?”

  “我那天是怄气,不年不节的我喝什么酒?”小二子说。

  “我都给你买来了,你以后要是想喝酒别喝多了,我不反对。”大毛说。

  听着大毛的话小二子心里犯起了嘀咕:“大毛,今天是怎么了?”

  “没怎么呀,就是做点差样儿地给你改善改善,你挣钱有功。”大毛说。

  “媳妇儿,你实话实说,我心里没底。”小二子说。

  “还真有点儿事想跟你说,不过得吃完了饭才能说呢。”大毛说。

  “你瞧怎么样?我就知道是有事,你不说我怎么吃?”小二子说。

  “不吃完了我不说。”大毛说。

  小二子是知道大毛的脾气的,要是她认准了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只好喝酒吃饭。

  吃完了饭大毛收拾好了屋子,对大壮说:“大壮,去二奶奶家玩儿会儿,一会儿姑姑叫你。”

  大壮走了,小二子心里更加嘀咕:“干嘛把孩子打发走,你到底有什么事?”小二子问。

  “小二子,你想要个孩子吗?”大毛问。

  “干嘛今天提这个?”小二子一愣。

  “我就想问你想要不想要?”大毛说。

  “那怎么不想要?我家里就我一个,我妈还等着我传宗接代呢!哈哈哈!”小二子笑着说。

  “我要是不能生呢……”大毛说到这眼睛里有了泪花。

  “不能生?你不缺须短尾儿(念:yi)怎么不能生?咱们晚要几年可以,等着大壮再大点儿,我不着急。”小二子说。

  “我就想告诉你这个,我就是不能生孩子。”大毛把去医院检查地结果告诉了小二子。

  小二子听了,心里开了锅,千头万绪涌上心头。日子过的一家不一家两家不两家的,本来就够别扭的,现在大毛又要自己当了绝户,小二子觉得天都黑了,坐在那一个劲儿地抽烟不说话。

  大毛看到小二子不说话,心里知道小二子是拿这个当回事的,看来自己说出来就对了。这能怨他吗?谁听见这个消息心里不难受呢?

  “我就想听你一句话,你别为难,不行咱们就分开,找一个能生孩子的我不埋怨你,我不能耽误了你。”大毛说。

  小二子听了这句话站起身来,走出门外,大毛看着他的背影掉下眼泪来。

  大毛的话把小二子一下子打懵了,好半天也没缓过神儿来,为了压制一下自己的情绪他走出了门。出了胡同口顺着马路漫无目的地走着,此时已经是深秋,风很凉并刮了一地的黄叶。

  小二子想起自己这么多年的孤独奋斗,吃了多少苦?目的就是想有一天过上舒服一点儿的日子。爱上大毛他几乎付出了全部,婚后的日子过得不顺利,虽然他心有不满,但是他没有真地想过别的,大毛就是他的全部,是他生活的希望,可是这希望出了毛病,出了一个让小二子无论如何接受不了地毛病,难道这就是自己的命?

  他想起了母亲,这个时候她是自己最亲近的人,心里的苦闷本可以跟她说,可是母亲离开自己这么长时间,他已经不习惯和她之间地感情。猛然间,小二子发现自己直到今天仍然没有摆脱这个孤独,孤独到了没人可以倾诉的地步。也许正是因为如此,也许正是因为他一贯地这样的孤独,他找到大毛以后特别地欣慰,他有了说心里话的人。现在,连这个人他也不能交流了,他不忍心也没法告诉大毛此时此地自己的心情。

  “我就想听你一句话,你别为难,不行咱们就分开,找一个能生孩子的,我不埋怨你,我不能耽误了你。”

  大毛的话又在小二子的耳边响起,小二子苦笑了一下自言自语地说:“这不是扯淡?我图的什么呢?”

  刚才的酒叫小二子觉得口干舌燥,路边一个小卖部,小二子走过去想买瓶汽水喝。自从他不再卖汽水以后,小二子从不喝汽水,因为一看见汽水,他就想到了那些在立交桥下蹬着三轮车卖汽水的日子,那是一种痛苦地经历。

  现在他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他只想买点喝了解渴,因为他觉得自己心里好像是着了火。

  小卖部前支着两张折叠圆桌,有几个人坐在那喝啤酒,小二子走道跟前要汽水。

  “没了,天儿凉了没人喝我进的少,谁知道今天就卖没了,来瓶啤酒怎么样?”小卖部的人说。

  小二子要了瓶啤酒走到圆桌前找了把椅子坐下,同桌的几个人正喝得热闹,桌子上摆了很多下酒的零食,桌子周围放了很多啤酒瓶子,有的喝空了,有的还没开盖。

  小二子打开啤酒喝着,想着心事。喝了一瓶感觉心情好像好一点,就又要了一瓶。小二子本身刚喝了白酒,现在两瓶啤酒下肚觉得头晕脑胀,他本来就没有酒量,看看天色晚了,想到家里只有大毛和大壮本想回去,一想到今天的事心里还是别扭,坐在那没了主意,回去不甘心,不回去不放心,想着想着就又要了一瓶。

  小二子第三瓶啤酒喝了一半已经醉了,心里越想越委屈,这个世界上为什么就没有人能够和他说话呢?

  不管怎么说,不回家是不行的,小二子没地方去,他本想到母亲那去,转念一想回到那又能怎么样?母亲本来对他们不经常去看她就颇有微词,再告诉她这样的事她会怎么想?

  万般不耐的小二子最后还是决定回家,站起身来身子开始打晃,他急忙用手按住桌子,谁想那桌子本来就不稳当,小二子用力过大一下子把桌子按翻了,酒瓶子掉在地上摔碎了,吃的东西和啤酒撒了一地。

  坐在桌子跟前的人都有了几分醉意 ,一个大高个的胖子瞪起眼睛看着小二子说:“瞎呀你?你把我的啤酒弄地上了,还撒了我一身,你说怎么着吧?”

  “没有盛酒的家伙,跑这逞什么能?”另外一个人说。

  “叫他赔!”

  小二子本来心里就不痛快,加上喝了酒,听到这些话瞪起眼睛说:“赔就赔,多大点儿事?掌柜的,给他们拿一箱啤酒。”

  “谁稀罕你的啤酒,我这身衣裳是今天才买的,怎么说吧?”胖子说。

  “穷疯了你?我还赔你衣服是怎么着?”小二子说。

  “嘿!小丫挺的还挺横,哥几个揍他!”胖子站起身来说。

  开小卖部的人赶紧过来劝,哪里还劝得住,几个人都被酒精冲昏了头脑,把小二子按在地上一顿地胖揍,打完了扬长而去。

  小卖部的人扶起小二子说:“这是图的什么呢?我就多余让你在这喝酒,这可好,你挨了揍,我的酒钱他们也没给呀?”

  小二子抹了一下鼻子,发现满手是血,小卖部的人拿过来纸递给他擦了擦血。

  “没事,多少钱我给。”小二子站起身来抖落一下身上地尘土说。

  “给什么呀?你都让人家打成这茄子样儿了,我能让你赔吗?你把你的酒钱给我就得了。”小卖部的人说。

  小二子叫人打了一顿,还好,那些人虽然是喝多了,并没下狠手,只是鼻子被打破了,浑身上下都是疼的,给了酒钱往家里走。要说小二子对没有孩子的后果有多大的担忧还谈不上,只是受老辈地影响,娶了媳妇没有孩子这叫什么呢?小二子不像今天的年轻人,更不可能“丁克”,结婚没有孩子是要被人嘲笑的,这才是小二子真正的思想压力。一头想一头来到了胡同口,想到刚才的鼻子出了血,回家怕大毛看见要问,走进院子低着头在水管子跟前洗脸。

  小二子洗完脸抬起头来看见大毛站在他的跟前,把小二子吓了一跳。

  “你不睡觉站这干吗?”小二子强作镇静地说。

  大毛递给他一条毛巾没说话,小二子用毛巾擦了擦脸说:“回去睡觉吧,大壮睡着了?”

  “跟我嫂子睡呢。”大毛说。

  大毛说着朝小二子的新房走去,小二子跟在后面进了屋。

  “干嘛今儿跟嫂子睡?”小二子说。

  大毛听了小二子的话,心里很难受,小二子刚才躲出去就是心情不好,即使在这样的心情下,他还是问这句话,看来,他是把眼前的一切都看得顺理成章了,他更多的时候是替自己想,真是难为他了,想到这大毛心里更是不忍。

  “从今天开始,我让大壮跟着嫂子睡,我不能给你生儿子,我也不能不让你落个囫囵(完整的)媳妇儿。”大毛说。

  大毛的话叫小二子不知道怎么回答,是大毛愧疚还是她在埋怨自己,或者是无奈?大毛没有错,这不能怨她,除了不会生孩子,大毛还有什么毛病呢?小二子感叹这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

  “你瞎琢磨什么,刚才我出去上厕所,碰见我过去的一个同学,我们俩出去喝了点啤酒。大壮跟着咱们睡我没意见,我每天盯着他尿炕,冷不丁的你把这个差事给我罢了,我还睡不踏实了。”小二子说。

  “小二子,我知道你心里头苦,我跟你说的是实话,我没埋怨你。”大毛说。

  “什么实话?这也不是过去,我还能续个二房?”小二子勉强找乐地说。

  “你们家就你一个儿,你不能成了绝户……”大毛说。

  此时大毛的话把小二子自己的心情压住了,反倒不住嘴地安慰起大毛来。

  “绝户就绝户,没孩子更好,你瞧大壮多让人操心,我原来还真想过,要孩子这么费事不如没有。挣钱咱俩花,想吃什么吃什么,想上哪站起来就走,这多好?”小二子说。

  大毛再也忍不住了,抱着小二子哭了起来,小二子赶紧制止到:“这是干吗?我也没说什么呀?深更半夜的,咱们跟二伯就隔着一堵墙,你让他听见明天他就又有地说了。”小二子说。

  “小二子,我真是没想到……你将来怎么办?”大毛说。

  “我怎么办?你呢?好像咱俩不是两口子似的,快别哭了,没有大事情。”小二子说。

  “我不能给你生孩子,我得一辈子亏心。”大毛说。

  “你再说我就恼了,你亏什么心?你对得起我,我就是没有孩子,有了你,我这辈子也知足了。”小二子说。

  “这病能看好吗?”大毛说。

  “看好看不好地吃什么劲?不挡吃不挡喝的。”小二子说。

  两个人躺在床上,大毛仍然长吁短叹。

  小二子说:“大毛,我说的是真话,咱们什么也不缺,不就是缺个孩子吗?大壮只当就是我儿子,我还真喜欢他。还有,不许跟嫂子他们说,从明天开始还让大壮跟咱们睡,睡觉吧!”

  一个人,一个家庭,一个国家,当危机四伏的时候是有征兆显露的。有些征兆由于细微,或者表面上看起来和这个危机似乎没有直接的联系,但是仔细地想想是有联系的,这也是为什么有些征兆不为人注意的原因,古人说,居安思危,虽然这样活着有点累,但是却是个颠扑不破的道理。

  六嫂在单位里忙乎工作,六哥在外边游手好闲,家里就剩下小二子、大毛和大壮三个人,若不是这样,这家里各归其位,小二子怎么能会心存不满?若不是他和大毛经历了这么一个小小的危机,大毛又怎么会想到去检查身体,又怎么能够查出不孕症?

  应该说,小二子和大毛的这次小小地危机,应该就算作后来家庭危机地征兆。

  佟川最近要回深圳去处理点事,总打算请六嫂吃顿饭,不知道为什么,从佟川见到六嫂的时候,他就总也放不下她。可是,佟川知道,毫无道理的和六嫂联系不是做朋友的道理,因为必定是六哥的老婆,自己和六哥是发小的朋友。

  佟川虽然几次建议,六哥并不热心,这倒不是对佟川的做法有想法,就是因为这样的场合六哥不乐意去,他总觉得在六嫂面前矮了半截地滋味不好受。

  大群对六哥的依赖日益严重,在一起的时候俨然就是一对夫妻。大群对六哥照顾得是面面俱到,三日不见就要打电话找他,这让六哥很为难也无奈,另外,大群对六哥的体贴和温情又是六哥觉得非常受用,所以,他没法拒绝或者也不想拒绝,人活着总得有指望不是吗?

  这天快下班的时候,大群又给六哥来了电话,要他去找她吃饭,六哥接了电话要走,佟川拦住了他。

  “六哥,兄弟有句话早就想说。”佟川说。

  “你说。”六哥站住脚说。

  “男人就像猫,闻个腥臊难免,当了营生就不好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篱笆,你万一把事闹大了,嫂子那你怎么交代?”佟川说。

  “你知道我干嘛去?”六哥心里明知佟川话的意思,抵抗起来有点心虚。

  “咱们俩用不着藏着掖着,这个电话是不是又是那个大群?你这样老跟她打连连,出了事连我也脱不了干系。俗话说劝赌不劝嫖,当兄弟的只能把话说到这了。那个娘们儿和嫂子怎么比?你眼神儿有毛病是怎么着,还是偷来地东西吃着香?”佟川说。

  六哥听了无言以对勉强辩解道:“我也知道,可是那娘们儿说的出做的出,她真敢把这件事捅出来,光脚的是不会怕穿鞋的。”

  “你的意思是,你现在是武大郎服毒,吃也是死,不吃也是死?”佟川说。

  “先安抚她一段时间,反正你不是说了要我去深圳吗?到时候在断了。”六哥说。

  “我这次去就有这个打算,一个是这里的事我也是例行的公事,再有就是想把你弄远一点,省得你惹事。”佟川说。

  六哥听完转身走了,佟川叫住他说:“我这两天就走,你跟嫂子打个招呼,我请你们吃顿饭。”

  六哥答应着出了门,开着车还在想佟川的话,道理是明显的,人在没辙的时候,大多采取的态度是得过且过。六哥此时也是这么想,他总想有一个既不伤害自己,也不得罪大群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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