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哥听了佟川的话说:“你住哪了?我给你送到那,我现在真的不能歇,没钱挣。”

  “我现在住在公主坟的海军司令部的大院里,我爹搬到那去了,我回家不用你送,我今天就是想好好地跟你聊聊。”

  看见佟川的执意六哥说:“那你说吃什么?”

  “我想就找咱们过去最羡慕想进也进不去的地方。”佟川说。

  “我没羡慕过什么,你羡慕的地方在哪?”

  “比如我以前最想上五寸楼喝那的啤酒,可是那个时候没钱,小孩子买啤酒又怕人家白眼儿,我现在还想,那的啤酒一定好喝。”佟川说。

  “那就去那!”六哥说着调转了车头。

  到了地方五寸楼已经改成一个大酒店,下了车,六哥心里开始嘀咕,兜里的钱是不是够?

  佟川看了看说:“改成这样儿了?”

  “去不去呢?”六哥说。

  “干嘛不去?我请你!”佟川说着朝大门里走去。

  找了座坐下,佟川问服务员:“我想喝那种一人多高的啤酒罐子里的啤酒,我进门怎么没看见?”

  服务员听了纳闷儿地说:“我们这有瓶装的,还有扎啤,一人多高的啤酒罐子我没见过。”

  “六哥,听见了,过去的东西就没了,连个啤酒罐子都没了。”佟川失望地说。

  六哥感觉到,佟川现在有钱了,他来找过去地感觉,这感觉里自己也是其中一部分,于是懊恼起来:“别给我摆出有钱人的范儿,好像美国华人找北京天桥儿似的,没人给他们留着,早干嘛去了?喜欢天桥当初干嘛走啊?”

  “六哥,你误会了,我是想找到咱们小时候的感觉,你不就觉得自己混得不好吗?这有什么呢?我要是这样看,我干嘛找你,我叫你的时候你都没认出我来,我何必自讨苦吃?“佟川说。

  “那你给六哥叫几个你想的起来的我喜欢的菜。”六哥找到了自尊,非常满足地说。

  “麻豆腐,炸灌肠,溜肥肠,炒肝尖儿?”佟川说。

  “这还凑合!”六哥听了笑了。

  菜上齐了,俩人要了酒喝了起来,相互问了离别后的事情,佟川听了说:“六哥,你有个毛病,脾气倔还自私。”

  “放屁,我怎么自私了?”六哥说。

  “你虽然是对家里和声细语,可是你没做什么?比如刚才,我看见那个女的?那是怎么回事?”佟川说。

  六哥把跟大群认识的事又说了一遍,佟川说:“你跟嫂子这么不容易,你当初怎么就跟扔烂纸似的扔了?你说你是无意的,那和摔个跟头不一样。”

  六哥听了一阵脸红说:“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就完了?有些过去的事将来不见得就能完。”

  “哎,贫贱夫妻百事哀,这不能都怨我。”六哥说。

  “咱们喝酒吧,不提那些不高兴的事,六哥,没钱不怕,就怕没了底气。”佟川说。

  佟川是在一个挂靠在中国工艺品进出口总公司北京分公司名下的一个叫“绿孔雀”的公司任经理。

  六哥听了佟川的情况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你就靠着你爸爸发财,我们就整天地扫马路,这上哪说理去?我又想起咱们上学的时候,为什么我们这些胡同里的孩子老是跟你们过不去?我看有道理。”

  “六哥,那叫你这么一说,文革中凡是有钱的和当官的都倒霉是仇富呗?是有道理呗?”佟川说。

  “这个我不懂,反正我觉得,人总会分成三六九等,好容易文革时期坟头改了菜园子,都拉平了(扯平),现在又回来了。”六哥说。

  “六哥,先不管别人,先管咱们自己,现在什么都是扯淡,挣钱是第一的。挣钱怎么挣,靠你拼体力,那累死你也发不了财,你得动脑子。”佟川说。

  “我脑子慢,我也不是没做过生意,按说我醒攒儿(醒悟)的时候够早的,我可能是最早辞职下海的人,可是买卖还是黄了。”六哥想起了自己开配件的经历。

  “下海靠自己扑腾不行,你得坐船。”佟川说。

  “坐船?”六哥听了问。

  “你一个人有体力游得过太平洋吗?好啦,不说这个了,哪天我带你去我们公司转转,你也开开眼,马路上除了车就是人,有什么看头?就你这样儿跑一天挣点儿散碎银两,最多就是落个饱死鬼。”佟川说。

  “不管挣多挣少,到底还是有饭吃,我看人家干嘛?指亲不富,看嘴不饱,我没有你那么个好爸爸。”六哥说。

  “你别挖苦我,我可是好心,六哥,兄弟能帮着你。”佟川说。

  吃了饭佟川给六哥留下了电话号码,并嘱咐临上深圳以前再和六哥在一起聊一回,并希望联系更多的同学。

  晚上回家,六哥就在想佟川的话,看来这世界上有倒霉的就一定有走运的,想当初,这个佟川长得跟豆芽儿一样,要不是跟自己一个班,六哥是根本就不会看他一眼,可是你看人家现在?

  “下海靠自己扑腾不行,你得坐船。”

  六哥又想起了佟川这句话,也许他真地能帮我?六哥想着觉得这太突然了。

  “你今天怎么不睡觉?”六嫂翻了个身问六哥。

  六哥把碰见佟川的事说了一遍:“你说,他真的能帮我吗?看这小子的样儿倒是混得不错。”

  “做人不能这山望着那山高,你又不是没开过买卖。”六嫂说。

  “你的意思我就应该这样跟遛狗似的扫马路?”六哥听了六嫂的话有点儿别扭地说。

  “你别跟我瞪眼,我累一天了,我可没工夫跟你吵。”六嫂说。

  六哥又想起了大群,看这样大群混得也不错,这就怪了,今天碰见的人都跟自己熟悉,都跟自己不一样,这是怎么回事?

  二毛马上就要高考了,这些天大毛特别地照顾妹妹的吃喝,做顺口的不说,还要冷饮伺候。煮绿豆汤,酸梅汤。二毛在家复习功课的时候,大毛要去上班,就把照顾二毛的差事交给小二子。

  小二子虽然不会做饭,但是也得干点儿别的,不会煮酸梅汤就去买汽水,可是小二子心里再不高兴也不敢不干,第一是大毛交给的差事,再有,二毛的高考跟自己的婚事是连在一起的,二毛考完了大学他们才能结婚。

  “二姑奶奶,今儿您想吃点儿什么呢?”小二子说。

  “我想吃稻香村的萨其马,隆福寺里的炸灌肠,还有……”

  “还有什么?你不想吃丰泽园的水晶肘子吗?”小二子说。

  “也行啊。”二毛说。

  “什么也行,你是谁的祖宗?”小二子说。

  “哎!小二子,我可告诉你,你气着本姑娘,我考不了大学你就等着打光棍儿吧。”二毛说。

  “我怎么摊上你这么个小姨子,倒了八辈子霉了。”小二子说。

  “别人想摊上,还轮不到他呢,你偷着乐去吧。”二毛说。

  “乐,我哭都来不及了,没听说结婚还得等着你中举的。”小二子说着气哼哼地走了。

  连续三天的高考以后,二毛说:“可熬出来了,小二子,你还不带着我溜溜去,比如八达岭,香山,颐和园。”

  “跟状元似的,骗吃骗喝的忙活了半天,你考上了吗?”小二子说。

  “那得等着成绩单下来呀?不能说这几天就不坚持了?”二毛说。

  大毛听了笑着说:“你就带着她出去转转,这些日子也把她熬地够呛。”

  “那我呢?我都成了听差的了,我不够呛?”小二子说。

  “你也辛苦行了吧。”大毛说。

  成绩单下来了,二毛果然考上了大学,大毛很高兴,让她觉得有些遗憾的是,二毛考的一个外地大学。想起一天也没离开过自己的妹妹就要走,她心里又难过起来,小二子倒是蛮高兴的,因为二毛考上了大学,他和大毛就可以结婚了。

  “姐,我想你们马上就办事,在我上学之前。”二毛这天晚上说。

  大毛听了没说话,小二子说:“这不用你嘱咐,你好好上你的学,要是没事别给我打电话,我好容易躲开你了。”小二子说。

  “你把自己想的这么高大干嘛?谁给你打电话?我有那钱我还买吃的呢?”二毛说。

  两个人逗着嘴,看见大毛不说话,二毛知道姐姐是怎么想的,自己想起来也难过,只是表面上硬撑着,小二子当然也知道,他之所以跟二毛斗嘴也是为了缓和大毛的心境,因为大毛背着二毛,跟自己哭了好几回。

  六嫂这几天也尽量的早回家,跟大毛商量着结婚的事。用的东西都买齐了,六嫂拿出两千块钱给了大毛。

  又拿一千块钱说:“小二子,你拿着这个钱办婚事,找个饭馆,要体面点儿的。”

  “嫂子,这个不用你操心,我都定好了,你也别给我钱。”小二子说。

  “这个钱你得拿着。”六嫂说。

  “我妈给我钱了,我不能要双份儿的呀?”小二子说。

  “你爱干嘛干嘛我不管。”六嫂说。

  “把这钱给二毛得了,让她上学使。”小二子说。

  “二毛上学的钱我有,你不用给她。”六嫂说。

  小二子说:“万一她要是吃不上喝不上的呢?”

  “嘿!小二子,你敢糟践姑奶奶!”二毛说着下地追小二子,小二子赶紧跑出了门。

  大毛办了婚事,去了不少的人,除了小二子的母亲,多数是小二子的同事和哥们儿,大毛这边是六哥,六嫂和大壮还有二伯和二婶儿,麻金城虽然随了礼,但没有来。

  眼看着二毛就要到了走的时候,大毛心情特别地沉重。六哥和六嫂回来的晚,大毛总是一边看着大壮写作业,一边等着六哥或者六嫂回来,因为她不想让二毛一个人待着。

  二毛临走的头一天,小二子说:“大毛,今天你就跟二毛睡去。”

  大毛听了回到自己的家,六嫂看见问:“你怎么回来了?”

  “我今天跟二毛睡。”大毛说。

  六嫂知道大毛的想法没说话,二毛要走了,六嫂心里也折腾。

  回到小屋里,二毛坐在床上,大毛检查着二毛的东西说:“别忘了东西,到那就给我打电话,你自己照顾自己别马虎,还有,你脾气不好,家里人都能担待,外边的人可不行,你小心点儿。”

  二毛听着不说话,收拾完毕二毛说:“姐,我不想让你们送我去,我自己走。”

  “那哪成,我不看着你上车我心里不踏实。”大毛说。

  大毛拿出母亲的相片,放在桌子上说:“本来我想叫你给妈上个坟,一个是觉得你要走远路,再有,动静太大怕咱哥和嫂子伤心,你给妈磕个头,叫她放心吧。”

  二毛给听了眼泪流了下来,跪在地上给老娘磕了头。

  大毛早就哭的说不出话来,六哥没回来,怕嫂子听见捂着嘴,门开了,六嫂进了门。

  “你们俩这是干嘛?”六嫂说着看到了桌子上放着的老娘的相片。想起过去那些日子,又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也掉下眼泪来。

  “都上大屋睡去,你哥回来让他在这睡。”六嫂说。

  第二天,小二子早早地发动了车,进门给二毛把行李放在车上,六哥,六嫂和大毛大壮跟着上了车,二伯和二婶儿也出来送。

  “二毛,到那上学听老师的话,别想家。”二婶儿说。

  “没问题,二毛多机灵啊。”二伯说。

  大家上了车,二伯和二婶儿送到了胡同口。

  清晨路上清静,没一会儿就到了车站。

  “哥,嫂子,姐,你们回去吧。”二毛说。

  “二姑,你什么时候回来?”大壮问。

  “二姑过几天就回来。”二毛说着亲了一下大壮。

  “哥,你和嫂子回去吧,我和小二子送她上车。”大毛说。

  六哥和六嫂听了点了点头,六哥说:“想着给家里来电话。”

  六嫂又嘱咐了二毛几句,看着三个人走进了车站才转身走了。

  小二子和大毛把二毛送到车上,小二子把行李安排好说:“你们俩聊着,我下车抽颗烟去。”

  姐俩坐在椅子上,谁也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二毛说:“姐,你有话都存在肚子里这不好,你跟二哥多说说,我看他能听你的。”

  “你别管我了,只要你好好地上学。”大毛说。

  “姐,我还有一句话,咱哥老这样吊儿郎当的,你就多跟嫂子在一起。”二毛说。

  “我知道。”大毛说。

  火车发车的铃声响了,大毛再也待不住了,扭头下了车,小二子从下车就背对着车厢,大毛走到他跟前他才转过身来。

  车动了,二毛脸贴着车窗看着他们,小二子喊了一声:“二毛,想着给家里来电话!”

  二毛走了,大毛心里空了好长时间,每天晚上想起她来就掉眼泪。加上每天回家看着大壮等六哥和六嫂,经常是小二子和她以及大壮一起吃饭。大壮还离不开大毛,每次等六嫂回来,大毛都要费好大的劲说服大壮,才能回到自己家里睡觉。

  小二子看在眼里,心里想,大毛想二毛,只有大壮还能让她分神,叫大壮来跟自己这住,六嫂又觉得不合适,不如自己说出来。

  “这样吧,咱们都搬到你们家去,我跟你住小屋,大壮乐意就跟着咱们睡。”小二子说。

  “那你乐意吗?”大毛说。

  “我乐意不乐意的有什么呢?不得让你乐意吗?”小二子说。

  从此,小二子和大毛以及大壮睡在原来大毛和二毛睡的房间里,新房反倒空着。

  “小二子,你也是的,自己有房,你又没倒插门,放着收拾得这么漂亮的新房不住,你跑那糗(挤)什么劲儿呢?”一天大家都在院子里吃饭,二伯说。

  “我乐意住旧房子。”小二子说了心里也堵得慌,可是他还是觉得应该让大毛心里痛快。

  “要不然你借我住两天,我可是把入洞房地滋味忘了。”二伯说。

  “你说你真是老没正经的,有的也说,没的也说,人家的新房你去干嘛?二百五似的。”二婶儿听了气得小声儿地说。

  “行啊,不过你一人儿不行。”小二子说。

  “我知道,得俩人儿,我跟你二婶儿呀?我们也度度蜜月。”二伯说。

  “二婶儿不行,二婶儿不算新娘子,你得找一个三婶儿。”小二子说。

  “小二子,他二伯二百五,你也二百五是怎么着?说着说着你们爷儿俩就没正经的。”二婶儿说。

  “小二子,进来!”大毛在屋里喊道。

  “干嘛?”小二子进了屋说。

  “你跟二伯逗什么闷子?”大毛说。

  “你没听见他说的话?”小二子说。

  “给他个耳朵,不知道压事。”大毛说。

  “这老丫挺的。”小二子骂道。

  大壮写完了作业,大毛给他洗了澡,收拾睡觉的时候大毛说:“我正想跟你说呢,我们厂子裁人呢。”

  “裁就裁,正好在家歇着,你有上班儿的瘾是怎么着? 我也不指着你挣钱。”小二子说。

  “那我也不能这么点儿岁数就在家待着?”大毛说。

  “你在家做做饭,看看大壮,这活儿还少啊?”小二子说。

  “我这心里老堵得慌,上了这么多年的班儿,猛地不让上了,心里发慌。”大毛说。

  正说着,六哥进了门,大毛急忙说:“你今天这么早?你吃饭了吗?”

  “我得赶紧走,去外地跑两天长途,给我找几件换洗的衣服。”六哥说。

  “长途?上哪?”大毛说。

  “你管那么多干嘛,赶紧给我找衣裳。”六哥说。

  大毛给六哥找了衣服,六哥拿起衣服走了,小二子看着六哥的背影说:“你是我媳妇儿,他怎么指使得那么溜索?”

  “你少废话吧。”大毛说。

  “大毛,我觉得不对劲儿,哪有出长途说走就走的?谁乐意跑夜道儿?”小二子说。

  “他那么说了,怎么问?”大毛说。

  “六哥可是有过前科。”小二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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