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些当年的知青,现在都是60多岁老人了,大都抱孙子了。回想起那个火红年代,也是满有意思的,值得铭记的事也是颇多的。

当年,我们只有十六七岁,还是些毛头小伙、小姑娘。由于岁数小,头脑简单,我们得到了连里老职工和上海和哈尔滨知青的帮助,虽然生活条件比较艰苦,远离家乡,但精神是饱满的,也还蛮高兴的。再苦再累没人抱怨,人和人之间是和谐的,没有戒心,真实地生活。连领导叫干什么就干什么,脏活累活大家抢着干,喂猪、喂马、放羊、盖房子、下大地,总之,干啥都可以,谁都没有话说,也没有人计较个人得失,风气很正,充满正能量的。

先到2连的上海知青,给我们做了很好的榜样,确有大哥大姐的样子。我还记得赵景明、刘惠章、秦尧起等,他们的忘我工作态度,至今我都不忘。在食堂做饭的上海青年杨钧烈、丁晓天,他俩往食堂挑水,用自制的钩子,一挑就是四桶水。由于食堂离水井几十米远,快步如飞,令人震惊。没人叫他们这样玩命干,是个人由心里出发,自发自愿的。这件事对我触动很大,印象特别深刻,至今难忘。

刚去北大荒,看什么都新鲜。当年的兵团,连队主要的交通工具是马车。每个连队都有马号,当院里,停着马车,马都住在马号里。这里有城市里少见的马和牛,男生很喜欢,待见这些大牲口,我一有空闲就爱往马号跑。

当年,北大荒的农场都是机械化作业,种地有播种机,收获有康拜因,耪地有拖拉机,运输有28型轮式拖拉机。但是,每个农业队都保留着最古老的运输工具——马车,它起着拾遗补缺的作用。机械化派不上用场或成本太高的活计,就靠马车来顶替了,生产、生活资料的短途运输基本上是靠马车,如,上山拉柴火、大田里运肥料、近处打短跑运输,给马号猪号拉草,就属于这类农活。

马车是一种木制的车辆,乍一看,它有两个大大的胶皮轱辘,和两支长长的车辕。细看起马车,其零部件的名堂还真不少。位于中央车辕内的驾辕马,头上戴着“笼头”,嘴上勒着“嚼子”,背上搭着“搭腰”,屁股上坐着“座秋”,肚子上捆着“肚带”,脖子上套着“套包”,再用“夹板”一夹,驾辕马就服服帖帖入位了。前面另外三匹是拉套的马,分里套和外套。它们都带着笼头、套包和夹板,负责拉车。里套负责拐弯,起“方向盘”和左右档作用。

到了北大荒不久,连队分配工作,我调到大车班。到了马号,和老职工打交道的比较多了。赶马车的人,实际上就是车老板子,简称“老板子”,大白话就是“马车司机”,有技术,含金量高,听起来比“农工”要荣光得多。马车班里,孟昭亮是排长,苏书清是班长,他与我和张福顺,三人分别跟大马车;郝向前和南刚跟小马车;马文增跟牛车;王霞喂马。

2连的马车群体犇棒,那是一个“呱呱叫”!每天早上7点,四挂马车,两挂牛车,两辆小马车都拴起来时,看那阵势:人强马壮,整齐划一,威风凛凛,就像一排战车长龙。那可是10多匹马和牛的阵势啊,吆喝声、马嘶声、马蹄声、铃铛声、乘马车知青的欢笑声、清脆悦耳的鞭子声,聚起巨大的声浪。如果是在冬天,皑皑白雪、各色马匹、长鞭红穗、老板子戴的貉壳绒帽子、知青的土黄色棉袄,五颜六色,色彩缤纷;人们经过马号前的长满榆树趟子的宽敞大道;老板子叼着旱烟,不停地吆喝着,马儿吃饱喝足撒欢地跑着。所有这些,勾勒出一幅壮丽的,让人难以忘怀的北大荒生活画卷。知青每天跟老板子的马车,东边一趟活计,西一趟活计,过得还是很开心的。

知青要想做个好马车老板,还要识马,无论是儿马、骒马(被骟了)还是刚上套的马驹子,都要量马而用。里套、外套和传套,辕马各有各的职责和功能。如果里套选不好,马车转弯就不灵活,大车就容易“毛”。所以,能够让马各尽所能、各司其职是至关重要的。老板子爱讲,无论干啥都要“像不像,三分样”,赶马车的也是如此。“驾”“喔”“吁”要喊明白,并且令行禁止;要能把鞭子甩得“嘎嘎”响,而且指哪打哪;要学会系各种绳扣儿,会茬绳套子;套车时麻利,要学会坐在颠簸的车辕子上卷旱烟;掌握马车过桥和走上下坡路时的技巧等,都要看赶马车的基本功。在露脸的关键时刻,老板子表情严峻,手持大鞭子,嘴里吆喝声不断,同时骂着、吼着这匹马,大声地发号施令,那威风,不输给战场上的指挥员。

无论是寒天酷暑,还是遇上刮风下雨,我们这些老板子和跟车的人,都要保护好拉运的物资,照顾好马匹,安全地完成任务。赶马车的虽然风光,但风里来,雨里去,也很不容易。

记得有一回,当时我住在马号,不知什么原因,得了重病。李广友当夜班喂马,我难受得不得了,坐着不行,躺着不行,浑身痛,死去活来地痛得我在炕上打滚。这可给师傅李广友也急坏了,一直挨到天亮,待上班的人来了,准备送我上医院。这时孟排长来了,李广友跟他讲了我的情况。孟排长就和我商量,要给我治一治,试一试,如果治不好再去医院也不迟。当时我也管不了太多,心里想“只要能好,比什么都强”,我就同意了。

孟排长用火柴棍在我胸口处点压了几下,初步判断了病因,他叫李广友回家拿了几头大蒜,告诉我治疗的方法。我依照他的方法做了,没想到“土方子”很快见效。大约一个多小时左右,我的病大有好转了。

后来我才知道,我得的是东北地方病,叫“克山”病,俗称“攻心翻”、“起翻”。由于此病特点,发病快,恶化快,去病也快,有很多人并不知此病。此病患者受其苦,误诊者也不乏有之。当地人得了这种病,就用这种土办法治疗,一治就好。

现在想起来,我心存感恩之心,他们真的就像自己父母一样,这是多可敬可爱的老乡亲呀。可我当时什么表示也没有,人家也不计较。“嗨,那个时代的人就是这样心地善良”。

当年赶马车,我还从老板子那里学到很多东西,有做人方面的,也有工作方面的。老板子也不把我们当外人,师徒的关系一直很好。后来连队调我去六师,我很不愿意,还和孙副连长打了一架,有一点想不通。连长一再和我解释,回想起来还是不懂事,很后悔。

再看当今,老人路上摔倒没人扶,全国人民向钱看,真是两个不同的时代。现在物质丰富了,日子好过了,可人心变坏了。如果时间能够倒流的话,我愿意回到那个年代生活。

战友们,我们是老年人了,一切都经历过了,该做的,不该做的,我们都做了,该说的,不该说的,也说了。我们明白了“人生苦短”,我们保重身体吧,开心过好每一天,相信好人一生平安。我是马号饲养员王霞

在北大荒,人们管养马的地方叫“马号”,这是北大荒的方言,文言称马厩。

兵团每个农业连队都有马号,我们2连也不例外,也有个马号。它位于连部的紧南边,也是屯子的东南角,地势低洼。由于连队大部分耕地都在屯子东南边,马号毗邻团部通往九连的大道北侧,交通出行十分方便。马号西边不到10米开外是水井房,高架着饮水马槽,便于牲口饮水。水井房偏南侧,紧靠大道边的孤零零一栋泥草房,是“高气象”的家。

在北大荒知青所处的年代,只要是不下大田干农活,其它任何工作都是令人羡慕的。当年下乡不久,我调到大车班当了饲养员。

刚到马号,我可就傻了眼:马号的组成人员都是些豪气冲天的硬汉——赶车老板子,还有个精气神十足的喂马的老赵头儿,跟车的也是膀大腰圆大高个头的男知青。就我一个柔弱的女知青,还得整天的跟大牲口大马大牛们打交道,能行吗?

在当年,马车班是咱连“飞机中的战斗机”,马号的工作也是相当拽的。北大荒有这样一句俗语,“累不死车老板,饿不死大师傅”。在五十年前的农村,赶大车的工作比今天开奔驰、开宝马的人还牛气,尤其是赶着套着三匹大马的一挂大车,车老板的威风,也就可想而知了。

在马号工作的人其待遇也是不尽相同的,但是不管怎么说,大家都和马住在同一间带隔断墙的大房子里,是“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好活。

既然是养马的地方,人们总会把脏、臭、累联系在一起;还有那大片的谷草垛、一排排牲口槽、煮马料的大铁锅和闪闪发亮的大铡刀联系在一起。

饲养员工作就是每天挑马草、轧草、压水、喂马、清理马粪等。他们每天用铡刀把草铡成寸段,再用筛子筛去尘土,再把泡好的豆饼、豆子、谷子、老玉米粒、草籽、瘪粮食等掺和在一起,要喂跑累了一天的马和牛们。

俗话说:马不吃夜草不肥。喂马的人还要按时起夜。每天添草、加料、饮水都是不能马虎的。

马号的老职工们对我都很热情,都很关心我,照顾我。在工作中,我有什么不懂,不会干的活,他们都很耐心地帮助我,教会我。一来二去渐渐地,我对马号的老职工慢慢地产生了好感,也开始喜欢上了马号的工作。爱屋及乌,对马牛也有了兴趣,没事的时候摸摸它们的头,胡撸胡撸它们的脖子,对它们还有了很深的感情。不长的时间,我对马号的基本工作也都全部熟练掌握了。

我的工作主要是喂马,还要上夜班。马在白天拉车赶路十分辛苦,能量消耗很大。且马是食草动物,吃一次草料后的消化时间很长,草料中所含能量又很低,无法满足白天的消耗。所以一般养马者都要在夜间给马补一次“夜宵”。否则的话,马的能量消耗不能及时补充,长此以往马会越来越瘦的。 

清理马粪是男饲养员干的活计,那马厩里别提多味儿了,熏得眼睛都睁不开。有时马粪汤子溅得满身都是,我身上全是马粪味儿。

马号暖和,也是老职工聚集之处。马车老板子爱说“马经”,聊家常侃大山,吹牛。一时间,嘎杂子话,歇后语,东北嗑,黄段子,山海经,唾沫星子乱飞,比谁说得最精彩,最有味。老板子都抽旱烟,满屋筒子烟雾缭绕,呛人噎嗓子的蛤蟆头烟味、牲口尿骚腥味、煤烟呛人味,混杂在一起,那才是真正北大荒炕头、灶间的气味。

平日接触最多的是老职工,他们大多都是非常朴实,心地善良的。老赵头(赵行)和李广友大哥,是我最多打交道的两个人。他俩干活认真,喂马上有一套真经,嘴上常唠的嗑:“寸草铡三刀,没料也上膘”,“草膘、料劲、水精神”,说起来一套一套的。这既是养马者的实际经验,也是有科学道理的。平时他们对鍘草、切豆饼、煮黄豆、拌料饮水的活计,确实一丝不苟,非常能干。我们连队十几匹马被他们喂得膘肥体壮,屁股蛋子滚瓜溜圆。

他们很真诚,也很善良,在一起干活,接触的时间久了,彼此都有所了解。我很信任他们,时常在聊天的时候,他们提醒我:一个人在外,多注意安全,别吃亏,别上当,保护好自己,都是十分善意的。

张国忠的家属(妻子),也是一个很热心肠的人,她家有缝纫机,经常问我,“有没有需要做的针线活”。我的裤子磨破了,她就帮我补块补丁。

有一年过端午节的时候,我在马号里干活,“高气象”的家属用毛巾包着几个煮熟了的鸡蛋、鸭蛋到马号,对我说:“过节了,想家了吧?吃几个鸡蛋吧……”

在每年的重大节日,如端午节,中秋节,春节,马号老职工的家属老娘们,都会热情地轮流叫我去他们家吃饭。此时,对于一个远离家乡的年青人来说,真像是找到回家的感觉。

平日里,老赵头儿的孙子,李光友大哥的儿子,高景信(高气象)的儿子女儿,每天都会跑到马号来找我玩儿。他们都管我叫“王姑”,尤其是老赵头的二孙子,除了吃饭的时候回家,几乎是成天长在马号。他喜欢跟我一起玩儿,直到他上学了,没空闲儿也就不常来了。

我和这几个孩子接触多了,也很喜欢他们,就让我的姐妹从北京寄各种奶糖给他们吃,他们高兴得蹦蹦跳跳,我也满高兴。几十年一晃而过,现在屈指算起来,这些孩子都已是年过半百的人了。当时正是因为有了孩子们的陪伴,才没有感到孤独和寂寞。

像这样的事情还很多,看起来都是点滴的小事,我几十年都没有忘记。这是我在那个艰苦的年代,困苦孤独的日子里,渴望亲情而感恩之情油然而生的情愫。

回忆往事,我更愿意想那些令人感到温暖的事儿,把这些画面定格在脑海里,去回味,去享受。

我至今心中总有一种遗憾,那就是没能回去看望他们,好生惭愧。不过,我会在有生之年,再回到那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去看一看,那火山,那连池水,那龙门山树林,那片马号南边的草甸子,看望那些已经变老了的,胜似亲人的父老乡亲。

 (作者:商春明,1953年2月出生,男,北京第67中学1969届初中毕业生。1969年8月12日来到2连,后勤排大车班驭手。1973年4月支援三江平原开发调6师59团4连,农工。1979年3月病退回北京。)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