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枝枝没有再打电话,夏雪继续上课,接送的人换成了言书,他每次都要站在学校正对面,一出校门就能看见,黑夜里,健硕的体型吸引过不少女生目光,只是没人敢上前搭讪,因为他表情太冷酷,唯有夏雪出现时,才会有一丝柔和。上次在租房吃完火锅后,他就找人给她们装了空调和抽油烟机,夏雪当时惊的连连摆手,最终拗不过言书的坚持,吴佳倒是喜的心花怒放,每天下班就往房间跑,她拒绝了许多老乡要蹭空调想法,傲娇的说,夏雪要学习,谁都不能吵。

  去人事部报道后,夏雪先被分配打杂的工作,工作位置在办公室角落,每天整理资料,收拾杂物,帮着搬东西进出,毫无怨言。时间久了,同事们慢慢软了态度,虚心请教的时候,会有意无意的给予些许指点,也就是这么点传授,让她对工作这种事,有了全新的认识,车间的事,上级安排做好,做完本职就行。而在人事部,每个人工作职能不同,有人负责招聘,有人负责培训,有人负责考核,单考核来说,要知晓各个岗位技能,和评定职位标准等等,每个人好像是各做各的,其实最后还是会汇合一起,这里的工作比车间有趣多了,感觉就像落进宝矿,有无穷的吸引力让她不断追寻学习。

  这天周末,夏雪和吴佳去夜市买了点东西,把露台试着改造下,用绳子缠绕那个破旧的藤条桌,做出了一个桌面,又在马路边挖几颗花草,移到露台的花盆里,吴佳看着一汪青翠,笑嘻嘻的对夏雪说:“你呀,居然还是个有情调的人。”

  夏雪没作声,以前在洛然的公寓里,窗台和阳台都摆满了花草,尤其是那些绿萝和吊兰,还有风信子,十足养眼。一个男生细心照料花草的样子,其实很让人心生涟漪,认真且温柔,阳光点点,宛如刻画。

  洛然说过,生活的色彩是自己添加的,你想活的绚丽,不一定要大红大紫,但哪怕只是多一点绿色,却能与众不同。那时的她没有来得及细细体会,只记得,每天能跟他在一起,就是异于旁人的幸福。

  这一切,好遥远了啊,最终,他的温柔给了别人。

  工作果然可以让人忘却伤痛,上班,下班,上课,放学,言书除了接送,现在反而鲜少到租房来,他怕打扰到夏雪的学习。而夏雪在休息时,会去汽修店看他忙碌,又或者捧了书坐在一旁读看,一段时间过去,于两人的关系,依旧停留在,送她回租房时额间留下的晚安吻。

  进入人事部后,夏雪发现不怪别人之前看不起她,而是自己真的很弱,太多东西要学了,书到用时方恨少,好多专业书听都没听过,找同事软磨硬泡列了一串书名,再去雅致图书馆里找,还有在夜校,工作上,人际交往中的,每每有人指点或教导,她都认真拿笔记下,尔后也会买来饮料和零食做酬谢。虚心受教,不急不躁,逐渐的使得同事之间相处融洽起来,慢慢的经理也会交给她去独立完成一些事情,甚至还带她外出学习招聘。

  尽管进了写字楼,可她再没遇到过洛然,或许是自己刻意躲避,又或许是他本不想看见她的尴尬,两人再无交集,曾有过的幻想,逐渐破灭下来,现在内心的念头是:无论如何,再相见,一定要从容的道谢,不枉他当初点拨之情。

  这天晚上,夏雪留在办公室加班,手机响了,是沉寂了两个月的刘枝枝。

  “夏雪,你在哪?”

  “怎么啦,我没钱,没发工资。”

  “不是的,求你,求你帮帮我!”

  “帮不了,我没那个本事。”不知何时,已经对她的哭声起了免疫。

  “求你了,微微,微微被水哥带走了,他们要我还钱啊,微微啊,我的乖乖。”

  “微微?”夏雪还是有些半信半疑:“带走微微做什么?为什么要带走微微?”

  “阿笑被水哥又坑了,他们,他们赌博,让阿笑输了很多钱,这次要把微微拿去卖器官,我不要活了,微微那么小,夏雪,求你帮帮我。”

  “你,你们。”顾不得此刻身在哪,夏雪按不住破口大骂:“疯子,疯子,你们都是疯子,神经病!”

  “帮我,求你,我不能没有微微。”

  “我就是一打工的,一个月才两千块,要我怎么帮?你不晓得报警吗!”

  “不能报警,夏雪,你听我说,去找陈叔拿货,真的,只要拿到那批货就好。”

  “不可能,你在哪,我马上报警,微微还那么小,怎么可以!”

  “夏雪!”枝枝大叫了一声:“我跟阿笑都有案底,水哥在龙港混了这么多年,你以为他没有那些关系吗?微微那么小,他随便动个手指都能要了她的命!求你,不能报警。”

  “滚!”夏雪气急的把电话挂断,用力的跌回桌位,满心愤怒却无处可发,她知道,刘枝枝就是个无底洞,永远也无法填满的深渊,那些荒唐的要求像一条毒蛇,随时都会把人吞没。

  电脑屏幕在眼前闪耀,显现的却是微微那可爱娇小的脸,圆圆的眼睛,小小的嘴巴,还有小小的手和脚,低下头,压抑不住自己的哭声,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透着寒凉。

  陈叔在盛福粥铺里忙碌,夏雪在门外徘徊许久,枝枝不停拨打她的电话,最后没电关机。

  看见陈叔脸上的表情,夏雪知道自己的乞求有多荒唐,可一想到微微,她又逼着自己去做这种荒唐事。

  “那批货早没有了。”陈叔坐在桌前抽烟,双眼迷离。

  “哦,谢谢了。”明明知道会有这个结果,心里还是无尽空洞和失落。

  陈叔又点了支烟,使劲的抽一口:“当年有财被抓,就是因为这批货,龙港最早有这玩意,其中一部分是我们带到场子的,警察以为货在场子人手里,场子的人则以为货被警察收了,我是有私心的,把货藏了起来。那时候,有财的妻儿我要照顾,玲玲也还小,到处都是用钱,我带着有财的妻儿还有玲玲躲到村里,想等风声过后再出手。

  我和有财的老婆在村里工厂做工,勉强养着两个孩子,或许是没了那种提心吊胆,日子反而过的简单舒心,舒心的差点都忘了那批货的事情。可没想到,最后还是让场子的人知道了,我们在村里躲了三年,因为有财死了,他老婆去收尸,被人发现。

  那晚,我上夜班,只有玲玲在家,后来,后来,我在村里垃圾堆里找到她,她那么瘦,软软的,玲玲很爱干净的,垃圾堆那么脏,她一定很难过......”陈叔捂住了脸,半天才收住哽咽的声音。“都是自己造的孽啊,那些东西我从来没碰过,却见了不少被腐蚀的人,倾家荡产,六亲不认,最后生死难捱,是我跟有财造的孽,所以老天爷才给了惩罚,玲玲死了后,阿驓又......,我恨啊,恨自己,恨当年脑袋发狂的冲动,所以在玲玲的墓前,把那玩意全毁了。这些年,我日夜难安,每天开着粥铺浑浑噩噩,看见吸那东西的人总想规劝,但终究还是有人不屑一顾。”

  “陈叔,打扰了。”夏雪不知道面对这样一个孱弱老人的忏悔,该用怎样的心情理解,她评定不了对错,也给不了结果,她只是一颗沙尘,用自己的认知打量世界,陈叔说的没错,有因就有果,但她,不忍刘枝枝造的因报应在微微身上。

  夏雪给枝枝通电话,约好在仓库见面。

  “夏雪,你真的问陈叔要到了?”一见面,枝枝就有些迫不及待。

  “刘枝枝,这是最后一次。”夏雪跟言书站在仓库中央。

  “我知道,谢谢你。”枝枝想接言书手里的东西。

  “你让水哥把微微带来,我当面给。”夏雪拦住她。

  “为什么?给我不是一样吗?”

  “刘枝枝,到底是不是水哥带走了微微?还是你跟彭笑为了还债,故意骗我的?”陈叔那里无果,夏雪去找言书商量,想让他舅舅打探下,看有没有别的隐情,但言书认为既然彭笑已经得罪水哥,怎么可能还会跟他去赌博?八成是枝枝和他两人自导自演一出戏,来利用夏雪而已,水哥知道陈叔有货的话,直接找他不就行了,干嘛多此一举。

  “嘿,老相好,又见面了。”看见李文从布帘里出来,夏雪在急剧的诧异和痛恨中的同时,又暗暗松了口气,微微没有被水哥带走,只是她搞不明白,刘枝枝怎么跟他混在一起。

  李文这次身后跟了十来个马仔,旁边还有个魏云贵。马仔把仓库门拦住,断了他俩退路。

  “王八蛋。”夏雪低声咒骂了一句。

  “拿来吧。”李文冲言书伸手:“等下再跟老相好好好叙下旧。”

  “你让那婆娘把孩子带走。”夏雪说道。

  “为什么?”李文有些奇怪。

  “贱人骗我过来,看见就来气,还有那孩子哭的烦人。”

  微微不知是何缘故,一直哭泣,刘枝枝半天哄不住,哭声在空旷的仓库里愈发洪亮,几乎掩盖了两人的交谈,李文皱了眉头,示意马仔把刘枝枝连孩子一起拖了出去。

  “东西给我。”李文伸出了手。

  言书拉过夏雪到身后,他突然明白,现在来的是李文,他不会轻易让他们离开。

  言书伸脚把黑色袋子踢过去,里面东西在超市买的,三块四一斤,雪白雪白,缉毒警匪电影里都用这个当道具。

  黑色的袋子被踢到半路滚了滚,李文和魏云贵都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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