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灵应宫的大钟响了四下,只听得数不清的脚踏青石之声、铁器摩擦之声,整齐有序,从崇台那里传了过来!眨眼间,二百余名军士、几十个东厂刺客一齐赶至,把一座天书观围得水泄不通!

  执义看在眼里,举剑护在应席真的身前五步之处,一声断喝:“布剑阵!”

  只见四十名道士各舞长剑,脚踏天罡,登时在天书观前列出了一个剑阵!眼看两方对峙,剑拔弩张,突然一个六十岁光景、身材高大、额头上有一块胎记的道士,从斗母宫走了出来。只见他眼皮下垂,脸上波澜不惊,缓步来到应席真身前,深深一拜。礼毕,这道士转回身,缓步穿过剑阵,来到那二百余名军士的阵列前,直面几排烈日下明晃晃的长枪,施了一礼,开口道:“无上天尊。灵应宫掌派素乾,见过诸位。我灵应宫门规颇严,弟子游走皆有往来记录,也从不干涉官府之事。不知大人今日为何点起兵马,重铠轻刃,兵临敝宫?”

  那二百余人的阵列之中,转出来一名骁将,虎目圆瞪,手持长刀,朗声道:“灵应宫私藏逆党,诛杀朝廷命官。我等奉命前来捉拿逆党,将诛杀朝廷命官者一并带走!”

  素乾垂着眼皮,道:“大人明鉴,这两件事,一定是误会了。”

  那来将道:“我等只负责抓人,有何冤屈,回去一审便知!”

  言罢,他一挥手,那阵列转眼便分成了若干分支,眼看就要搜山!情势危急,执义突然一路小跑,赶到素乾身旁,恭恭敬敬在其耳边低语了几句。素乾一愣,与执义一起回过头,望向福禄!

  福禄见状,猜到事有不妙!可这天书观四周被围得水泄不通,除了军兵便是道士,他孤零零一个人,众目睽睽,插翅难飞。

  只见执义一摆手,六个道士忽然蹿到福禄身旁,举起剑,将他押在原地!素乾面无表情,回过头,望向那将领,道:“灵应宫向来不牵扯官家是非。此人前日隐瞒身份,来到我灵应宫,我派上下无人知晓其身份。既然大人认定此人便是逆党,灵应宫决不包庇,这就将其拿下,押送给大人。烦劳大人即刻退兵下山,各自相安。灵应宫当敲响山钟两声,以谢大人虎威。”

  那将喝道:“道长好健忘!除了这逆党之外,还有诛杀朝廷的命官之人,也须一并拿下!”

  他此言一出,福禄即刻明白了那宝掌千岁的手段!他先以“巧舌如簧”之功,引那东厂百户追至这天书观中,继而亲手将其打死,嫁祸给灵应宫。虽说应席真在人群中识出了宝掌千岁,并与其一番恶斗,但终究没有拿住人,而那东厂百户又的的确确是在灵应宫被打死,灵应宫难逃干系。

  素乾摇摇头,垂眼道:“这却是冤枉我灵应宫了。”

  素乾与那将领对峙之时,应席真只立于天书观的殿门前,眯着眼睛,静静听着。素乾虽然是自个儿的徒儿,但现今已是灵应宫的掌派,按照规矩,一切事宜,皆应由素乾定夺。

  那将领听得不耐烦,手中大刀一挥,明晃晃的刀尖直指素乾眉心,喝道:“我等只管捉人,不断案子——给我搜!”

  几队军士各持兵刃,向斗母宫、九莲宫、天书观中搜了过去。其实,官兵搜家,古往今来只是个形式,意在逼主人就范。这灵应宫是泰安城人人敬仰之地,香火旺盛,宫中素雅恬静,各经卷排列整齐,井井有条,若是让官兵这么一搜,那还了得?只要灵应宫交不出诛杀东厂百户之人,他们定要将灵应宫糟蹋个底儿朝天。

  只听素乾原地一声轻叹,执义心知掌派已经下令护山,忽然手中长剑一挺,只见天书观前的剑阵,如巨潮拍岸,藏风纳云,登时将两队军士吞进了剑阵之中!

  眨眼间,兵刃相击之声四下涌起!灵应宫的山门之外,正驻着两千兵马,黑漆漆一片铠甲,明晃晃近千利刃,一眼望不到尽头,只将泰安城至灵应宫的来路封得严严实实!此时,山门外又冲进来四百名军士,一时杀声震天,肉片翻飞,血溅青岩!执义护在应席真身前,手舞长剑,指挥剑阵御敌。执心率领众道士游走御敌,已杀得一袭道袍满是血红。这执义与执心二人,是素乾最为喜欢的两个青年弟子。若说执义的剑法迅猛刚烈,执心的剑法便轻灵俊秀,两人原本不相上下,只是执义性子烈,人又颇爽快,平日里师弟们都乐意听他的,也较执心年长几岁,久而久之便位列青年弟子之首。

  那四十余人的剑阵,在执义的指挥下,运行有序,密不透风,任凭官兵如何冲锋,皆牢牢护住天书观,不让半步。突然间,随着一阵破风之声,几支冷箭自空中呼啸而来,刺向执义!执义眼明手快,手腕一挥,长剑护住身子,“叮当”几声,将那几支冷箭打落在地!

  山门处弓弦之声骤起,无数只箭一齐疾射而出,落向剑阵。正在冲锋的官兵们突然举起盾牌,护住头顶和前方,变化成一个钢铁堡垒,向灵应宫的剑阵冲去!上有箭雨,下有官兵,那剑阵中的众道士们遮拦不定,接连惨叫、呻吟,要么头部中箭,要么腿被砍断,阵型转眼乱了!

  这会儿,那为首的骁将,正用刀指着素乾的眉心。素乾依旧垂着眼,似乎对周围的惨烈厮杀置若罔闻。那骁将见箭雨破了灵应宫的剑阵,旗开得胜,精神为之一震,放下手中大刀,不再理会眼前这老道士,抬腿便想上前助战,乘胜追击。

  岂知,他刚迈出一步,素乾眨眼间挡住了他的去路,依旧是垂着眼,淡淡道:“大人走不得。”

  那骁将不耐烦地闪过他,吼道:“滚!”

  他又走了一步,素乾却又挡在他的面前,垂眼道:“大人想哪里去?今日之祸因你我而起,你我都走不得。”

  素乾话音一落,那骁将登时火冒三丈!他前臂一甩,手中的大刀登时舞起,横着拍向素乾的左脸!你道他为何用刀身拍脸?只因灵应宫虽然不是朝廷机构,却声镇朝野,乃是武林的泰山北斗所在,一直与官府井水不犯河水。今日搜山之令,是朝中的一位大人物亲自所下,这员骁将自然有持无恐。只是,灵应宫的名头着实够大,素乾又贵为掌派,他也颇有忌惮,不愿亲手夺其性命,是故只用那大刀向素乾的左脸拍去,而非砍下。

  那刀身带风,猛烈地抽打而来!眼看还有几寸便要打在素乾脸上!素乾左手一抬,五指一齐捏住刀身,用力一拧,那骁将登时大刀脱手!不等他反应过来,刀已被插回了自己腰间的刀鞘之中!这夺刀、回鞘只在眨眼间,素乾依旧垂着眼,挡在前方。这骁将怒目圆瞪,却不敢妄动。

  那剑阵被箭雨、盾墙冲得大乱,执义长剑一点,剑尖刺穿了一个官兵的脖子!他清啸一声,只见剑尖如白蝶飞舞、碎雪滞空,准确无伦地点向官兵们的喉咙,剑尖过处,不留活口。

  他杀了数十人,一脚踏在一个军士的胸口,腾空而起,就欲去解那剑阵之围。岂知,不等他双脚落地,两只冷箭突然激射而来!他在半空无处借力,挥剑打飞一只冷箭,另一只防无可防,但闻“噗嗤”一声,深深刺进了腋下!

  执义疼得一咧嘴,双脚稳稳落地,反手将那冷箭拔出。突然,一只长枪从背后刺来!饶是执义反应惊人,脑袋一歪,那枪尖由他后脑划过,却刺进他的右腮!执义的右腮登时鼓起,枪尖外露,如鱼上钩,甚是血腥!

  执义大喝一声,丢下手中长剑,一掌劈断了那长枪,回过身,将半截枪身刺进了那军士的口中!忽然,又是五个官兵杀了过来,举刀便剁!执义此时已然杀得精疲力尽,不敢怠慢,就地一滚,闪过这夺命的五把刀,一拳打断了一个军士的腿!那军士惨叫一声,顺势一倒,就压在执义身上,双手死死抓住他身上道袍!余下四个军士举刀乱砍,执义在那军士身下双腿猛踢,将那砍下来的刀一一踢开!突然,一个胖军士倒转刀身,双手紧握刀柄,向下猛地刺去!那刀穿过了压在执义身上那军士的胸口,刺进了执义的左胸!

  忽然,一袭白影闪来,道袍的袖口轻轻一甩,扫在那胖军士的头上。那胖军士的颅骨登时碎裂,倒地而亡。

  执义圆瞪双眼,嘴中念念有词。须臾,断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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