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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期间,蓝川特意到以前住过的四合大院转了转。一来是有些想念那些小伙伴,二来有一种炫耀的意思在里面。因为他发现爸爸蓝四维在向同事介绍自己时,有一个特别好的“玄耀技巧”——他只介绍说二儿子蓝川是在《东海日报》社工作,而绝不提“当工人”。好单位往往给人以好的联想,误以为里面所有工作都是好的。假使有人坚持问蓝川在报社里面做什么,蓝四维会回答——干新闻,这个回答本身没错儿,但也很狡猾。如果有专业一些的,才会接着问在“新闻”具体干啥呢?这时才回答“做新闻排版”,多数人对报社内部知之其少,能问到第一步,听到“干新闻”已觉得这工作很是“吓人”了!

  蓝川带着这种回答的技巧,罩着一身虚花花的光环回到了大院——

  除了虎震这时候不在,其他小伙伴基本都在。这时候,大冈已一脸是肉,养的白胖白胖,日子过的安逸而富足——他将爷爷在麻姑街上的一处公建租出去了,据说为了争租他的店铺,几个老板差点儿动手打起来。

  闫涛家前期也差点儿搬走,但他爸爸看好了单位正在兴建的另一处更好更大的房子,估计要等明年开春后便能举家迁移。闫涛还有一年多高考,但他爸已给他做好了考不上大学,进入土地管理局的一切准备。眼下,他说话持重老练,方步迈的已相当稳健自然,只是整个人看上去有一丁点儿未老先衰。

  虎震是比较能折腾的一个,与一个同学跑到东南沿海一个叫石头狮子的地方倒腾录放像机。据说,那倒腾带有一种走私性质,路上需要翻山越岭、过山寨、钻竹林……他和同学每人拿两个蛇皮袋,一次能带回来八台机器,每台上货价一千,回到东海卖三千还要预约!这种赚钱方式,对于一个月拿95元工资的蓝川来说,简直像一种传说!

  蓝川感到自己的“光环”并没达到预想效果。回来的路上,有点兴致不高。不过,一想到下周末单位要组织海上活动,他又不由得兴奋起来——要知道,游泳可是他的爱好和长项啊!

  报社这一年组织员工海上海动的地点是位于城郊的田家湾浴场。蓝川上车的时候,座位上或者坐了人或者有物品占着,他只能向车后走。孙俊玲挽着钟雪坐在倒数第二排不知相互说着什么,不时娇声浅笑。见蓝川走过来,孙俊玲面现遗憾地说,“咱车间这些人也真是,明明有空位,就用东西先占着,让我们大才子往哪儿坐,让人家站一个多小时么?”

  钟雪笑的样子看上去十分纯净,接话过去说,“这要是让小嫂子看到了,还不得心疼死!”

  蓝川一时没反应过来,站定后,疑惑地问,“小嫂?谁的?”

  “那天来看你那个!”钟雪提醒他。

  “听说,还给人家当桌子来着!”孙俊玲不无嘲笑的口吻说。

  “你俩说啥呢?”蓝川一哂,“我同学求我写稿呢——你俩真无聊!”

  “同学?不一般关系的女同学吧?”钟雪问。

  “是,不一个班的。”蓝川反应很快,他想顺口叉开,免得跟她们费劲解释,        “不知道通过谁找过来的,我也刚知道她名。”

  “真不是女朋友?”孙俊玲飞快与钟雪对视一眼,“你没请人家吃个饭啥的?”

  “吃饭?为什么请她?我是帮她忙啊。再说我自己还没法儿吃饱,用啥请她?”

  “蓝少爷不是有稿费么?”

  “稿费就那两个半大子儿,本少爷还得买袜子穿呢”蓝川见这时人们大批地上车,将身子往里挪,说出来的笑话并不好笑。

  “喏?看你那样还买袜子哩!整天楼上楼下来回乱窜,是跑编辑室跑的吧?听说业余时间在外面学自考文凭?”钟雪从上车人的身上将目光重新移回。

  蓝川刚想说是汤编辑要求他学自考的,但转念一想不能轻易说出汤编辑与自己的关系,马上改口说,“我不得四下给自己找吃的么?!哪像你俩刘三姐似的只管唱歌,一天天衣食无忧的。”

  “找吃的?”钟雪吃吃笑起来,“你都咋找吃的,说来听听。”

  “哦?你们看过电视里演的草原狼没?獠牙呲外面,站一高岗上总喊饿那种,早被自然法则淘汰了。只有闷声下嘴的才有食儿!——我吧,就是那种虽然饿着,但从不獠牙外露到处喊那种,所以,看!今天还低调的伫立在这儿呢。”

  钟雪脸上放光说,“你真会说!今天带吃的没有啊?如果蓝少爷不够吃,本姑娘我养着你”说着,拍一拍自己小挎包说,“还不谢过娘娘?!”

  “你是娘娘?还是大娘?没听懂!”蓝川挤兑她说,“再说你这小包一看容量就不行,喂苍蝇都只能半饱——看着就不是一正儿八经养殖户。”

  钟雪咯咯乐个不停,侧过去身子示意孙俊玲配合她一下,两人一齐努力,将本该坐两个人的位置,硬生挤出了一点座位。蓝川一呆,心里暗叹这俩仙女果然身材非凡。钟雪以为他不好意思,伸手将他拽坐到座位。蓝川感到半边身子一阵酥暖。内心一片慌张地说,“你,你们俩怎么像劫匪似的?动作这么粗鲁。”

  两个仙女笑过后,孙俊玲说,“蓝川,都说你神叨叨的,会讲神叨叨的故事?你讲一个呗。”

  蓝川正担心路上这么远没有啥话题,听了这话,有一种捅上痒筋的感觉。想了一下,为她俩讲起了《格林童话》里一个退役老兵的故事……

  孙俊玲很快枕着钟雪的肩头睡着了。钟雪看着身边这个兴致勃勃神情投入的蓝川,并没听进去多少,只兀自想着心事……

  那次海上活动。单位同事给蓝川留下一个痛楚的“心疤”。有个工友偷人家玉米时让村民逮个正着,村民围着不让走,很多工友前去“解救”。双方吵吵嚷嚷争论不休。蓝川站在外围,心里祈祷:可千万别让人家知道偷东西的人是《东海日报》的员工啊!然而,没到一分钟,就有人喊上了“我们可是《东海日报》的!……”

  “这些人是《东海日报》职工,问问村长怎么办?”有村民大声嚷嚷。蓝川感到无比丢脸,恨不能上去把刚刚那人的嘴巴撕烂——也许,当时他的内心仍没有真正地融入工人阶级。

  ——蓝川累坏了!几乎所有体力都在海里耗尽了。回来的车上,他比孙俊玲更早地睡了过去。睡梦里,他梦到有人轻轻触摸他的头发,有个伤心的声音向他喁喁细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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