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原则问题
也没弄得太难堪
顾全了大局
烟火下铺满泪光阑珊
——《一冷一热》
莫双妈妈家的人无论做什么都喜欢讲究排场，普通节日在外地的舅舅们一回来，就摆上两桌子，二十几口人一起吃饭喝酒打牌；遇到婚庆便要订几个大包房弄上十几桌子的菜，请专业的团队搭个舞台红火热闹一番。
其实也不是他们一家这样，这不过是偌大城市里面小小的一例。
莫双常和哥哥抱怨这些，不过江子昱倒是耸耸肩无所谓地说了句：“他们没在自家小区门口搭个台子自己上去丢人现眼再加上几天几夜的扰民已经很不错了！”
莫双：“……”说的也对。
本以为中午这顿饭就算完事了，没想到晚上还有“家宴”。
江子昱因为晚上的同学聚会成功从“家宴”脱身了，当江子昱想带走莫双的时候，硬生生被舅妈拦了下来，动辄又是一番说教，两个人都已经不耐烦，算了，莫双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饭桌上逢场作戏，也迟早是要学会的。
这顿“家宴”莫双一共吃了四十分钟，准确的来说，前半个小时莫双一直都坐在饭桌前等待，等待各路人马忙完后坐下来再动筷，这期间主人公也多次强调“趁热快吃，别等了”之类的话，但是莫双肩上背着“懂礼貌”的大山，眼睁睁看着菜都凉了或者自己饿死都不能先动筷子。
伴随着异常尴尬的气氛莫双“迅速”用十分钟解决了这顿饭，之后她就离开了席面，离开时身后传来各种各样的声音。
“啊！我不吃！唔哇！”这是小孩子哭闹的声音。
“你怎么不能喝酒？喝！不喝不行啊！”这是大人们劝酒的场景，莫双笑笑，与其说劝酒倒不如说“灌酒”。
“多吃点儿，多吃点儿，就当自己家里一样。”这是不喝酒的人在“多管闲事”。
“不用管他！让他饿死！饿死算了！”
“啧，让孩子吃点儿么！来，过来老姑这儿，老姑喂你吃。”
“跟你说，你不用管他！就是欠的！”
这是孩子不听话挑食，做大人的生气了，另一个做大人的帮忙劝解的声音。
莫双一个人在一个房间的床上坐着，姑姑找她微信聊天，对面东拉西扯了个话题：“你明天过生日，你妈那边的亲戚给你送什么好东西啊？”
“他们不知道我过生日。”莫双淡淡地回答。
“那你快大声的宣布一下自己明天过生日啊，看看他们是什么反应？”
莫双听完这句话，哑然失笑，听的人觉得这话说出来简直不可思议，把这话说出来的人更是不可思议。莫双的姑姑没读过几年书，嫁了一个有钱的老公之后直接做了家庭妇女。姑姑家的哥哥长大找了工作，姑父也每天忙工作，只剩下她一个人在家，每天的工作是玩手机、刷视频外加说两句惹人厌烦的话去打扰别人。很不幸，莫双就是那个“别人”。
不过莫双的姑姑并不觉得这是“打扰”，反而她美其名曰“关心”。通常说“关心”时，姑姑还会用一种自己有理的口气对莫双展开教育：“我跟你说说话，这不是关心你？我才没有随便拉住大街上要饭的跟他说说话呢！怎么这么没良心，不知道人这好赖话啊！”
莫双的姑姑向来说话没有营养又不留口德，而且一些话语说出来之后让人觉得……怎么说，很扯淡，对就是这个词，莫双想不到比这个更好的词了。
当然说话的人自己不觉得，当姑姑发来那句“那你快大声的宣布一下自己明天过生日啊，看看他们是什么反应？”之后，莫双的大脑下意识的飘过一句话：“真是有病！”
不过莫双还是耐着性子回答了她的话：“桌上还有我不认识的人，大概是亲戚的亲戚，跟我没有一点儿关系，我连叫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我好端端地去宣布什么？”
对面不理这茬，又扯了个话题：“除了我没人给你买蛋糕了吧，除了我没人记得你的生日了吧？”这话语中间看似只是反问，实则是炫耀和自夸。
这就对了，现在的人，为了夸耀自己，只能尽力去贬低别人，为了吹嘘自己的东西，只能把别人的东西讽刺的一文不值。而这个时候，人们往往为了自己的那点教养，为了别人不对自己嚼舌根，只能假笑附和，奉承吹嘘。
这不是后天培养，这是本能。
也许是对面迟迟没有听到自己满意的回答，姑姑对莫双又“变本加厉”了：“来来来，你就说说吧，除了我，除了我谁还记着给你买蛋糕，谁还记得给你去订饭店给你过生日，你看看，你看看，没有吧，还是我对你好吧！”
莫双已经不耐烦了，草草用个“嗯”字结束了对话。
“就为了给你过个生日你看看这一家子忙上忙下的，大早上起来去给你排队买蛋糕，晚上一群人又去在这儿等你回来还专门订了大饭店，订了包房，点了那么多菜就为了给你过生日，我们啊，这辈子就没过过几次生日……”第二天晚上也就是莫双生日的那天晚上，莫双一家三口、爷爷奶奶、姑姑姑父都在，这些人是正如上面所说“为了给你过生日”才聚到一起的一家子。他们东拉一句西扯一句，刚刚那段话像是陈述句一样让姑父说出来，可莫双听到的拐弯抹角的讽刺。
嗯，是我对不起大家，是我的生日给大家添麻烦了。其实我并没有要求大家给我过生日，我也没有要求大家给我买蛋糕，我还没有要求大家给我订包房给我庆祝生日，我更没有要求大家每年都记住我的生日。即使我无数次的跟大家说，生日这天我只想随便吃点，有没有蛋糕已经无所谓了，我也不再是小时候那个过生日没有生日蛋糕就会哭的孩子了，大家也从未听进去一句。
在去饭店的路上，一群人又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找话题，目的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反正其中之一是 缓解尴尬。
殊不知，越聊越尴尬。
饭店就在出巷子口左拐的地方，这一条巷子里没有什么多余的灯光，莫双打开了自己的手机灯，只照亮了前方的一小撮路，身后是家人的脚步声，现在听起来却是如此陌生。
他们在后面一人一句好不热闹，时不时把莫双扯进来调侃几句，笑两声之后重新恢复宁静或是扯出下一个毫无营养的话题。
你努力合群的样子真心酸。
“你这顿是小火锅，下一顿是麻辣烫，再下一顿是什么，两碗拉面？”莫双只不过是随口提了一句今天她过生日，请同学吃了麻辣香锅，没想到被姑父追问的这么深，她自己也懒得再解释一遍今天中午吃的是麻辣香锅，毕竟他们听的人从来不在乎你说的是什么，真相是什么，他们的目的不过是借此调侃你几句而已。
不过为了澄清自己从来不吃拉面，莫双又补充了句“下次吃米线。”
“就吃个米线还用大张旗鼓的请客啊？”姑父依旧追问。
又来了，反正莫双觉得自己说什么都不对，说什么都不是人家想要的称心如意的答案。
莫双还没来得及解释，人家又开口了：“你这是天天请人吃饭啊，这还能行？”于是自己又硬着头皮解释了一通：“不是请，我这只是过个生日请个客，平常闲的没事儿干，谁老请客呀？”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人家估计觉得莫双是不耐烦了，也就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本来是一顿一家子坐下来心平气和，其乐融融的饭，在无数次的追问之下，莫双已经没有了兴致再陪着笑脸吃完。
饭菜还没上桌之前，一群人起哄让莫双唱生日歌吹蜡烛还要发表什么乱七八糟的讲话。美其名曰，把气氛搞起来。当然这是姑姑的提议。这一系列的流程让本来就笑不出来的莫双更加无奈，假笑都不知道怎么笑了。
终究还是在饭桌上和所谓的“自家人”走了个流程。
夜晚独自一人钻在被窝的莫双终于卸下了防备。莫双越来越不明白这种聚在一起为她过生日的意义在哪里，既然订饭店买蛋糕花钱又费时，既然我也懒得搞这些所谓的“仪式”，那它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仅仅是为了证明“你们对我好”吗？可这种你们认为的“好”对我来说就真的是“好”吗？
“我对你好……”这种“好”更像是一种逼迫，不管对自己是真的好还是一点也不好，自己都要接受，如果不接受，砸在自己头上的就是“这没良心的东西”“多大了还不懂事”“一群人容易吗”，这样想来，也不算是逼迫，倒不如说是一种威胁。
恍然间，莫双也明白了之前石雨禾说过的话：“那你问问自己，你为我做的你有想过我到底需要吗？你给我的东西你有想过我在乎吗？你去了解我喜欢的东西是我逼你的吗？你对我的好你有想过到底是不是真的对我好，你有想过吗？”
现在看来，不是石雨禾太绝情，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莫双胡乱塞给石雨禾一切她自认为好的东西，却从来没有想过他是否喜欢或是否真的对他好，她只知道，我把最好的给了他，他就不能有怨言，否则他就要落得一个“绝情”二字的下场。
那时的莫双和此刻满嘴都说着“还是我对你好吧”的人有什么区别？
今天晚上莫双的妈妈看着莫双在饭桌上游刃有余逢场作戏的样子，非常高兴。
莫双也高兴。因为她终于按照妈妈所想让自己长大的样子，长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