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穿沙公路”与“穿沙精神”
  “我站在,猎猎风中,恨不能,荡尽绵绵心痛。望苍天,四方云动,剑在手,问天下谁是英雄……”这首气吞山河又柔情万种的歌曲,曾让多少英雄好汉为之感叹,为之潸然泪下。
  站在西部高原的猎猎风中,我似乎也听到那个绕梁之音:问天下谁是英雄!这歌里不再有“绵绵心痛”,不再有“柔情万种”,那是来自生命的呐喊,带着大禹治水和女娲补天的激情壮怀。
  到杭锦旗问这里什么最出名?得到的回答是肯定的——穿沙公路。
  杭锦旗人不知道穿沙公路,就像法国人不知道埃菲尔铁塔,美国人不知道自由女神像一样,让人贻笑大方。
  到杭锦旗采风,产生的第一个愿望是走一遭穿沙公路。我的想法如愿以偿。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真难以想象“穿沙公路”是何等雄伟的人间奇迹。它的横空出世,像万里长城、秦直道、千古大运河一样让世界为之震惊,让鄂尔多斯人引以为傲。
  南始锡尼,北至乌拉,长百又十五公里,纵贯库布齐沙漠,是谓“穿沙公路”。
  资财薄,穿沙巨,杭旗人敢想敢为,以一代之苦干,换万代之后福,是谓“穿沙精神”。
  死亡之海,生命禁区……在没有认识沙漠之前,这些带有恐怖色彩的字眼就是沙漠的代名词了。
  彭加木、余纯顺……一个又一个渴望征服沙漠的勇士们来了,又神秘地失踪了,给后人留下一个个不解之谜。
  沙丘、沙尘、沙暴……吞噬着生命,吞噬着绿色,一次又一次把人类推到绝望的边缘。
  在沙漠中修路,已经是无数代杭锦旗人的梦想了,这个梦想一直没能变为现实。修路太难了,借用李太白的感叹:难于上青天!
  是知难而进,还是知难而退,新一代的杭锦旗人再一次遇到艰难地选择。
  有五千年文明和文化积淀的华夏之邦,在征服大自然的漫长岁月里,培育了不屈不挠的抗争精神,创造了无数个让世界震惊的伟业。女娲补天,羿射九日,共工触山,愚公移山,大禹治水……这就是中国精神。万里长城、京杭大运河,秦直道……这就是中国人创造的伟业。
  摆在杭锦旗人面前的这道难题又是一个世界级的大难题,在大沙漠上修公路,还没有人尝试过,准确地说,还没有谁成功过。敢为人先的杭锦旗人已下定决心,当一回“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当杭锦旗当家人作出修穿沙公路的英明决断时,旗内一片哗然,有人认为是痴人说梦,有人对此深表怀疑,更多的人则大加称道。
  没有路,就无法走出贫困;没有路,生命就会受到威胁。这是杭锦旗人的共识。
  杭锦旗人盘算过,穿沙公路修成后,改善的不仅仅是落后的交通现状,更加诱人的前景是,所经地区丰富的矿产资源可以变成财富,这是一条功在千秋的致富路!
  设计图纸出来了,那地形图形酷似一把张开的弓箭。弓是绵延千里的九曲黄河,弦是横贯鄂尔多斯高原的库布其沙漠,箭就是这条要修筑的穿沙公路了。
  也许是天意,也许是玄机,这库布齐的汉译恰恰是“弓上的箭”。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一场人与自然的抗争在库布齐拉开战幕。
  这是一场什么样的人沙之战啊?准确地说,这是一场人定胜天的人民战争!
  全旗13万民众,全民动员,全民参战。上至耄耋之年,下至髫龄之童,“耶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那场面大有“不破楼兰终不还”的悲壮情怀。
  沙漠,曾激发过许多文人骚客的创作灵感,可库布齐沙漠既不是诗也不是画,它是一个充满恐怖的“死亡之海”。
  杭锦旗人心里清楚,撇开修路的艰难程度不说,单说资金就是一个无力解决的大难题。杭锦旗是全国重点扶持的贫困地区,不在少数的企事业单位连工资都不能按时发放,一部分群众还生活在贫困线以下,而要修成一条115公里长的穿沙公路,总投资至少也要上亿元,这个数字相当于全旗年财政收入的两倍多。
  修路的钱从哪里来?
  在旗委五大班子的决策会上,旗委书记白玉岭的发言掷地有声:杭锦旗是穷旗,穷则思变,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团结带领13万人民艰苦奋斗,顽强拼搏,再大的困难也会克服。众人一条心,黄沙变成金!
  敢为人先的胆略,合乎民意的决策,得到全旗人民的拥护。
  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面对巨大的资金缺口,杭锦旗人一边向国家申请贷款,一边在民间筹集资金。在“爱我家园”的专项募捐活动中,全旗人纷纷慷慨解囊,大人们捐出的是维持生计用来买米买面的钱,孩子们捧来的是他们积攒的压岁钱和零花钱,一分分,一毛毛,一元元……爱心在这里凝集,信念在这里铸成。
  旗长一声令下,数万名筑路大军浩浩荡荡开进库布齐,在100多公里长的战线摆开战场。

  那个夏天格外热,太阳像个巨大的能量球,炙烤着沙漠。热浪随着漠风吹过,燥热的空气让人感到窒息,温度一升再升,升到了超越生命极限的高度,有人做过试验,黄沙能把鸡蛋烫熟。
  没有树,没有荫,没有水……所有生命的元素几乎全被烈日摄取了,大漠里只剩下那让人无法躲避的高温。
  因为没有水,绿地才成了沙漠;因为缺少水,生命也渐渐地沙漠中消失。笔者虽然没有亲历这场战天斗地的鏖战,可我完全能想象出在那高温缺水的境况下修路是多么的艰难!头上烈日晒,脚下沙漠烤,因为高温,有人中暑;因为缺水,有人晕倒;因为找不到一个避荫之所,中暑的人只能躺在骆驼的肚皮底下恢复身体。
  一位当年参加过大会战的机关干部回忆说:“修路的那些日子,真的是很苦,在工地上,经常能看到两道奇观,一道的男人们涂唇膏,另一道是女人穿皮靴和马裤。男人涂唇膏是为了防止嘴唇干裂,女人们穿皮靴和马裤是为了保护皮肤不被烫伤。尽管如此,参战的大多数人身上都脱过几层皮。严酷而恶劣的自然环境没有吓倒我们杭锦旗人,在修路的两年多时间里,旗里先后组织过4次万人大会战。旗委明确规定,领导和机关干部在工地带领群众劳动不少于3个月。”
  “清汤挂面碗底沙,夹生米饭沙碜牙,帐篷睡听大风吼,早晨起来脸盖沙。”这句曾流传甚广的顺口溜是当年艰苦生活的真实写照。
  天为被,地为床,风餐露宿,每个参与修路的杭锦旗人都能讲出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
  修路不易,护路更难。按照规划设计,穿沙公路两侧必须种植树草,设置沙障。
  乌日更达来,一个蒙古族牧民,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穿沙公路修到家门口来,自己成了最直接的受益者。听政府的人说,路需要养,养路最有效的方法是在路两旁栽树种草,抵御风沙。为了保住这条来之不易的天路,乌日更达来和妻子一商量,夫妻俩唱了一台没有观众的“二人转”,默默地将自己承包的2万亩黄沙地全部种上了绿树,用了整整3年的时间。一边是轰轰烈烈的万人大会战,一边是默默奉献的“二人转”,这就是杭锦旗人谱写的“绿色畅想曲”。
  为了“保路”,杭锦旗人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栽死的,植活的,种绿的,只要能阻挡风沙,不妨一试。
  听说护路需要沙障,吉日嘎拉图镇的农牧民们自发地组织起800多辆勒勒车,排列成一个见首不见尾的车队,从几十里以外的地方赶来,那场面甚为壮观。车上拉的是家里用来烧火的树枝和秸秆,这就是他们所说的“栽死的”。
  在巴音布拉苏木,有一个聪明的小伙子,经过反复试验,他发明了“容器植树法”。他像一个园丁,先把树苗栽种在家里的瓶瓶罐罐里,成活了,再移栽到公路旁。他的发明被推广,这就是他们所说的“种绿的”。
  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50周年的礼炮声中,杭锦旗人历经两年半艰苦卓绝的努力修建的穿沙公路建成通车,这是杭锦旗人献给共和国母亲的一份厚礼。
  穿沙公路——人间奇迹。
  在穿沙公路的纪念碑上镂刻着这样的碑文:
  大漠浩瀚,亘古无路,辟沙成途,为历代人所企盼。乘改革之风,得扶贫惠泽,举全旗之力,终偿夙愿。九七年五月决策,六月开工,九月,大沙段通车,翌年全线贯通。九九年十月,黑色路成。历时两载余,费工万计,耗资逾亿。
  恰逢杭锦百业待兴,以千万财力,建浩大工程,实力杯水车薪,全旗人三年解囊,集数百万之巨,更得各级鼎力相助,当永志不忘。
  大漠筑路,环境恶劣,建设者,冒酷暑,顶烈日,筑路之难,弗若穿沙之艰。七旬老翁至丫丫幼童,数万农民、牧民、干部、职工,两度寒暑,四进大漠,撇家业,耐饥渴,披星戴月,露宿风餐,终成绿色长廊……
  路,本身就是一座躺着的丰碑,杭锦旗人建造的这座人世间无与伦比的丰碑,将永远闪烁着不朽的精神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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