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晚饭张翠芳收拾了屋子,老七坐在那刚要卷烟。
“走啊?”张翠芳穿上外套说。
“咋?”老七看着张翠芳问。
“不是说好了带你去转转?”张翠芳说。
老七本来对城市就不感冒,更不用说还是跟着心里老是不由自主保持距离的张翠芳。
“这晚了还去干啥?”老七说。
“去转转。”二婶说。
“带你去转转还得请啊?”张翠芳说。
老七无奈只好跟着张翠芳出了门。
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路灯却亮着。加上商家的灯光广告,高楼上的电子屏幕,来往的汽车行人,在老七眼里这个城市有点怪味道。
“你真的从来也没出过远门?”张翠芳问。
“没有,活忙不过来,再说了,出去干啥?”老七说。
“那冬天没有活的时候怎么过?”张翠芳问。
“打牌,拉呱,喝酒。”老七说。
“你会打牌吗?”张翠芳问。
“不会,俺四哥会打。”老七说。
“你怎么不会?”张翠芳问。
“不识数。”老七说。
老七的回答叫张翠芳笑了起来说:“这么大人不识数?”
张翠芳和老七走了一段路,前边的一条街热闹起来。只见两边都是食品摊,中间的人摩肩接踵。
“这是哪,咋这些人?”老七问。
“这是一个专门卖小吃的夜市,这里不但有河北省的小吃,全国各地的小吃,甚至外国人的东西。”张翠芳说。
“咱们不是吃了饭了?”老七说。
“吃饭是解饱,吃小吃是为了解馋。”张翠芳说。
“吃饱了还馋?”老七说。
“你跟着我走吧,跟紧点别把你丢了。”张翠芳说着朝前边走去。
老七跟着张翠芳走着,觉得和家乡的集市有点像。老家的集市买吃的不过是些水果,胡辣汤,煎包,羊汤,烧饼等等……这里的东西老七认识的很少。
张翠芳带着老七走到一个摊位前,只见一个带着白色小帽的男人,正从一个大桶里,用一个竹片崴出白色,棕色,还有各种说不上来的东西,往塑料食盒里装。
“来两份。”张翠芳说。
那人装了两盒,张翠芳付了钱递给老七一份,还递过一个塑料的叉。
“吃吧。”张翠芳说。
“这是啥?”老七看着手里的塑料盒问。
“甑糕。”张翠芳说。
“啥叫甑糕?”老七问。
“就是用江米,红枣,豆沙,葡萄干做的粘糕。”张翠芳说。
老七吃了一口,张翠芳用眼睛看着老七问:“好吃吗?”
“甜的。”老七说。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吃,走到路边一排椅子前张翠芳坐下来。
“坐下来吃,省得喝风,吃了粘东西喝风可不好。”张翠芳说。
老七也坐了下来,不过和张翠芳有一段距离。张翠芳看了一眼没说话,可巧这个时候,一个男人端着吃的坐在了两个人的中间。因为,老七和张翠芳相隔的距离挺远,那人并没看出他们是一起的。
“你坐这边来!”张翠芳朝老七喊道。
老七看到这个情景站起身来坐到了张翠芳的另一边。
老七看到那男人端着一盒烤肉,拿着一瓶啤酒。
“老七,你吃不吃烤肉,也给你买一盒一瓶啤酒。”张翠芳说。
“不用了,这个都吃不完。”老七摇着头说。
两个人吃着,张翠芳说:“老七,今天早晨你走了以后,老太太跟我说了个事。”
“啥事?”老七问。
“你猜猜。”张翠芳说。
“哦,这不用猜,本来俺要跟你说。”老七说。
老七以为张翠芳说的是婶子跟她说要回家的事。张翠芳听了吓了一跳,原来二婶说的事是老七的意思?
“那你为啥不说?”张翠芳说。
“婶子说,俺刚来到就提这个事怕你多想。”老七说。
“我多想啥?”张翠芳听了说。
“俺也是这么寻思,你咋能多想呢,这有啥呢?可婶子偏偏就是不让。”老七说。
“对呀,这有我的啥,我凭啥多想?”张翠芳说。
“俺也说,她岁数大了想的多,她是怕伤了你的心。”老七说。
“我有啥伤心的?”张翠芳问。
“俺也说是呀,这咋能伤你的心?”老七说。
“那你咋想?”张翠芳问。
“越快越好。”老七说。
“这样的事哪有那么方便?”张翠芳说。
“这有啥不方便的?现在婶子就听你一句话,你一点头这事就妥啦。”老七说。
“八字还没一撇,我咋能点头就行呢?”张翠芳说。
“那你就再想想,不过要抓紧,眼看着山里的雪就要下来了。”老七说。
“这和下雪有啥关系?”张翠芳问。
“咋没关系,你不是没看见过,要是封了道就走不了了。”老七说。
“封道?”张翠芳越听越糊涂。
“封了道车上不了山,婶子这样的身子咋走?”老七说。
此时张翠芳才明白,老七和自己说的是两回事。
“你说的是娘要回去?”张翠芳说。
“抓紧走吧,老在这待着俺惦记着,你也耽误工作。”老七说。
“老太太今天跟我说的不是这件事。”张翠芳说。
“那还有啥事?”老七问。
“她是托付我给你找个媳妇。”张翠芳说完用眼睛盯着老七的表情。
“啥?”老七听了吓了一跳。
“对,我就是想问问你,你想找个啥样的。”张翠芳说。
“这不是瞎扯,要不是因为找媳妇,俺还倒不了这么大的霉呢。”老七说。
“那是你跟老四当初的做法不对,找媳妇并没有错。”张翠芳说。
“快别扯这没用的了,找啥媳妇,这一回俺就够了。”老七说。
“可老太太是为了你呀?”张翠芳说。
“婶子的心思俺知道,漫说还有这么一段丢人现眼的经历,就是没有,俺这个岁数,俺家你也看见了那个条件,谁会跟着俺?当初俺要是坚决一点,就是不听俺四哥的,也不会落到今天的下场。想起来肠子都悔青了,快别提这事。天不早了,咱们回吧。”老七说着站起身来。
两个人往回走,一路上谁也没说话。对于张翠芳来说,老七的话让她觉得很难理解。看来他并没有要找媳妇的愿望,那么,自己的干娘为什么要这么说呢?更进一步说,自从二婶跟张翠芳说了这件事以后,张翠芳进入了一种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的状态。她拿不准二婶这些话的真实性,更没法判断自己要怎么做。
老七也在想婶子为什么要托付张翠芳给自己找媳妇?一提起媳妇这两个字,几乎就是那段痛苦经历的符号,让老七听到就觉得心里一阵痛。最初的担惊受怕,备受折磨的牢狱之苦,这些现在还常常出现在老七的梦中。
穷苦的生活除了穷苦以外,还有就是单调。所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说的就是这种日子。这样的日子老七从小到现在一直过着,所以,老七的思维模式是简单的。那几乎就是一种对环境和生活的反映,没必要思考,即使有脑子又有什么东西可以想呢?
就这样,随遇而安成了老七的思维模式。他从来不想这么多,从来不为看不见的东西做打算。就是这样的思维模式和生活,买媳妇这件事把老七好像是从山上推了下来,不但翻了好几个滚,而且遍体鳞伤。
如果说当这件事过去以后,张翠芳没有再次出现,也许老七会慢慢地恢复过来。偏偏就是这个张翠芳又出现在眼前,这让老七始终就无所适从。
老七一边走一边想,婶子,叫你跟她说咱回家的事,你咋扯上这个事了呢?
两个人回到家里,张翠芳进门说:“娘,我给你打热水,洗洗歇着吧。”
“好,都累了,咱都歇着。”二婶说。
趁着张翠芳出去二婶问:“咋看着小芳不高兴?”
“我咋不知道?”老七说。
“你知道啥?你四哥鬼心眼子多,你是个傻实在。你说你俩不能匀实匀实?”二婶说。
“婶子,你说的告诉她咱们回家的事,你不说这个事咋说起给俺找媳妇的事了,今天她就问俺,你说俺咋说?”老七说。
“想找就说想找,不想找就说不想找,这咋不能说?”二婶说。
“婶子,俺还找啥媳妇?俺这就是因为这个倒的霉,一朝遭蛇咬,十年都怕井绳。俺四哥到现在音信全无,婶子你落了个残废,俺咋那么不知道进退?”老七说。
“找媳妇没错,错就错在你四哥这个办法。”二婶说。
“中啦,婶子。俺现在就想给你老养老送终,旁的啥也不想。”老七说。
“老七,这是婶子跟你说实话。男人没有家,啥都是白扯。俺是用了个激将法,就看看小芳她咋想,要是你真的能娶个像小芳这样的媳妇就妥了。”二婶说。
“婶子,你说的是啥?别说还有这段公案,就是平日也不中。”老七说。
“咋不中?”二婶说。
“咱家这条件,谁吃饱了撑得嫁给咱?要不是因为这个,孟三膀子和俺四哥能想出这个主意吗?俺也不至于倒这么大的霉。婶子,你疼俺俺知道,这个事万万不中。你要是走不了俺就先回去,俺可是一天也待不住了。”老七说。
“俺都收拾好了,咱们娘俩一起回去。”二婶说。
“那她不答应咋办?”老七说。
“霸王硬上弓,一会俺跟她说,不能老是连累她。”二婶说。
正说着张翠芳端着脸盆进了屋:“你要走就走你的,娘不走。”
张翠芳的话让二婶想到,刚才和老七说的话,她一定是听到了,起码是听到了最后一句。
“妮儿,娘也想回去,等着下了雪路就不好走了。”二婶说。
“我要是不让你回去呢?”张翠芳把脸盆放在椅子上说。
“娘还来呢?”二婶说。
“不行!”张翠芳说。
这下,二婶和老七张飞拿耗子,大眼瞪小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