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福禄站在圈外,正看得如痴如醉,突然被人一脚踢在屁股之上!他一个踉跄,向前扑去,眼看就要撞在应席真与“宝掌千岁”的身上!他二人正生死相搏,心知福禄撞了过来,却各自忌惮对方的武功,谁也不敢分心躲闪。

  福禄岂能不知他二人正斗到紧要关头,牵一发而动全身,这时哪能受外界惊扰?只是那背后的一脚,踹得实在,饶是福禄身负三层《冲虚玄功》玄力,竟也停不住脚,向前急急撞去!

  只听众人“呀”地一声惊呼,福禄重重撞在他二人身上!福禄只觉得他二人的身子炽如火炭,排山倒海般的两重内力层层激荡,相互拍击!突然间,福禄宛如身中雷击,难受无比,忍不住“哇哇”大叫两声,本能地挥起双拳,想要从这梦魇中挣脱出来!

  应席真与那老人各自扣住对方的一只手腕,仅留下一只手相搏,看似君子雅斗,实则在那相互扣住的手上,正各自全倾内力,压迫对方。这两人的内功、外功均是势均力敌,正斗得真气急涌,若是此时挨上第三人的一拳,必然气脉紊乱,当即重伤!

  眼见情势甚危,他二人相互扣住的手登时一松,不顾内力反冲,各自伸手挡住了福禄打来的拳头!应席真自是无意伤了福禄,格挡之时收了大半的内力;那老人也不欲打伤福禄,手上也敛去了大半内力。

  这《冲虚玄功》本是道家的玄门内功,那‘准提妙功’本是红教的无上护教神功,二者同根源于道家诸理,穷至太极妙境。而枯瘦老者传授给福禄的“颠颠倒倒拳”,却以“乱”字为根基,将太极之道反而归为无极,化尽天下招式至无道的境地。他三人之手刚刚互触,反冲向应席真与那老人的内力,便登时缓了下来,慢慢归于四肢百骸,极为受用。

  二人脱了内力反嗜之险,在心中均忌惮对方武功了得,不等对方喘息,突然双双起掌,打向对方!这两掌就在福禄的面前相击,闷无声息,却震得彼此连连后退!那老人刚刚站稳了脚,应席真竟然如同鬼魅般一般,身影已到,一记扫腿袭来!

  那老人慌忙双足一蹬,飞身窜上天书观的殿脊,竟狼狈地躲过了这看似绝无可能躲过的一腿!他哈哈一笑,抱拳笑道:“佩服,佩服。”

  言罢,大袍一甩,闪身而去。

  执义方才看见福禄如此大胆,竟敢插手师祖与“宝掌千岁”的生死斗,不免大惊失色,又异常气恼。只是,执义早已看了出来,福禄只因被人在身后暗算了一脚,这才踉跄地冲了出去!他不禁惊讶地侧头望去,只见福禄先前所在之处,人群中多了一个又矮又瘦的老头儿。那老头儿不知从哪里窃得一件灵应宫的道袍,胡乱地套在身上,活像一只待耍的猴子。

  执义心道,此人定是那“宝掌千岁”一伙,不禁又惊又恼,素丙师叔被害之恨,登时涌上心头!他脚一蹬地,身子斜着窜了出去,举剑便刺向那老头儿!执义这一剑,乃用尽了平生所学,剑锋未到,先以腕力猛抖剑柄,让剑锋颤抖三下!这三点,皆是对方要害,对方极难判断刺向何处!

  岂知,那老头儿竟然右手微微弓起,手指在那剑锋之上轻轻一弹!只听得“嗡”地一声,那剑锋竟然更猛烈地上下震动起来!执义的手腕一时承受不了这般大力,虎口一松,那长剑“咣当”一声掉落在地,竟似黏住一般,并未弹起分毫。

  执义见对手如此神技,大惊失色,正欲施展拳脚功夫,那老头儿一把扯下身上肥大的道袍,猛地向前一罩,就将道袍硬生生套在了执义身上,嘿嘿一笑,道:“这后生的剑法不俗。”

  只见老头儿一猫腰,窜入人群之中,霎时不见了踪影。

  另一边,应席真见那老人逃走,也不追赶。他只把拂尘一摆,缓缓走到蒙凡身前,心知她刚才在一旁,已将自己与乌斯藏强敌的死斗看得一清二楚,便问道:“你可还要报仇?”

  蒙凡见自己的心思竟被他一语道破,一时低头不语,许久才开口道:“蒙凡有扰应真人清修,今日便动身回崆峒山便是了。”

  她早在观战之时,已然看出那“宝掌千岁”之能,远在她所想象之上。应席真乃旷世高人,内外功俱臻化境,也将将与其平分秋色。凭她的武学底子,便在这灵应宫学上一百年,又能怎样?

  福禄心思缜密,从他二人对话的神色里,已猜到了七八分。他上前几步,望着蒙凡,柔声劝道:“以你我的资质,怕是在这灵应宫里穷尽一生,也练不出应真人这一身的能耐!你若是信得过我,我先陪你回崆峒山,帮你跟掌派解释一番你师兄的死因,让其不责罚你。之后你跟我下山,一同去寻找苏堂大侠,随他好好习武。四年半之后,我与那‘宝掌千岁’有三招之约。届时我若胜得了他,便是代你报仇了。若胜不得他,你再趁机出手,攻其不备!”

  听福禄果然说出了“回崆峒山”,蒙凡心中一颤,心道:“清晨在这天书观里说话的二人,只怕就是这福禄与应真人了。”

  她想到“起兵”之事,忍不住想当面问问应席真,却碍于周围人多,这似乎又是天大的秘密,只好强忍着性子,含糊道:“应真人,除了江湖的路子,可还有别的法子报仇?”

  蒙凡声音极小,周围临近的几个道士隐约听见,纷纷摇头,或只道这姑娘魔怔了,一心只要报仇。

  应席真道:“武功之事,如古树根基,非得踏实的积累不可,又哪能转眼倍增?即便是有高人慷慨——如我大师哥那般,将一身内力传与旁人,也是此消彼长,又岂能双双倍增?”

  蒙凡不甘心道:“应真人本就胜过他一筹,也难有所作为?”

  她这一问,本意是层层逼进,既不走漏那“起兵”的风声,又要让应席真与福禄发觉,自个儿竟然知道些事情。岂知她话一出口,灵应宫的众道士们纷纷沉下脸来。

  “这姑娘好没道理,那是你的私仇,非逼着灵应宫做甚?”

  “崆峒弟子好大的口气,难不成要我祖师将这一身的内力,悉数传给你?”

  应席真一摆拂尘,压下众人之声,摇头道:“非是贫道贪恋这一身内力,不传予你。贫道自幼被大师哥捡了回来,送在这灵应宫抚养,一生未出灵应宫半步,眼看寿数将尽,还有甚么放不下?只是这《冲虚玄功》的法门奇殊,若传予他人,至多只能传三层。多一层,承功者立毙;少一层,寸功也无。贫道便是传给你三层内力,又哪里是那‘宝掌千岁’的对手?我道家这《冲虚玄功》还有一奇,便是修单不修双,意为修炼之人层层进阶,每逢单数,内力猛增一层,每逢双数则毫无进境,却更有性命之忧。持四层内力者,与持三层内力者不相上下,反倒若不能练至第五层,则内力倒灌其身,经脉尽毁!贫道侥幸修得五层内力,却深知进境第七层,此生已无望,便不敢妄练那第六层。性烈如贫道的大师哥,修至第七层时,也不敢继续修那第八层,只能破口大骂,独自闭关解闷。”

  应席真此言一出,当即解惑于众人,顿悟以祖师之能,为何身负五层《冲虚玄功》,却此生不再精进。蒙凡听了,心中只是疑惑,这应真人到底是在装糊涂,还是当真不知道起兵之事,是那宝掌千岁以“巧舌如簧”之功,模仿他二人交谈,蛊惑自己?她不敢把话挑明,一是躲在菩萨铜像后偷听,本就不是甚么光彩事;二是起兵之事涉及颇广,若是让人知道自个儿对此事一清二楚,只怕难免引来杀身之祸。

  应席真见她不再言语,便欲退了众道士,留他二人在宫中再歇一日,明日送下山去。哪知,应席真还未开口,灵应宫的大钟又敲响了四下!这钟声猛烈而急促,震得人心惶惶,显然有大祸将至的兆头!只听得数不清的脚踏青石之声、铁器摩擦之声,整齐有序,从崇台那里传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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