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扬眉吐气”变奏曲


  穷则思变。
  鄂尔多斯是一个资源富集的城市,羊、煤、土(高岭土)、气(天然气)是支撑鄂尔多斯经济发展的四大支柱产业。
  准确地说,鄂尔多斯人的第一桶金是从小煤窑里淘来的。
  鄂尔多斯人过去知道脚下有煤,可是不知道有这么多,就是知道了也没有能力去开采,就是开采了也无法运到外面去卖。
  2002年,棋盘井发生了一起煤炭自燃事件。那是一座未开发的露天煤矿,远远看去,像一座正在喷发的火山,烈焰滚滚,浓烟蔽日,巨大的热能拒人于千米之外……
  眼睁睁地看着这上等的煤炭化为灰烬,谁不心疼啊!就在这当口,一个叫夏日岱的蒙古族汉子自愿报名承担灭火任务,这是“火中取栗”啊!
  夏日岱是自来水公司的工人,他知道这是一场恶战,可他并没有退缩。大火终于被扑灭了,借着这个由头,夏日岱承包了这个“虎口夺食”得来的煤矿。这是棋盘井第一个个人承包的小煤矿。这里的煤不但煤层浅,而且煤质好,适合炼焦,于是,夏日岱边开采边炼焦,红红火火地干了起来。
  夏日岱开小媒窑和炼焦厂发了财,也点燃了更多人的发财欲望,于是,小媒窑、小焦炭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而且一发不可收拾。
  小媒窑多了,老百姓手头有钱了,上缴政府的利税也多了,这两全齐美的好事何乐而不为!那时候,还没有提出科学发展观的要求,决策者们也只能采取“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应对措施。那时候,开矿办厂,政策宽松,花上个万儿八千的就能搞定。说是矿是厂,其实大多是家庭作坊式的经营模式,全家老小齐上阵。雇工的也有,为数不多。别小看这小矿小厂,钱可不少挣,一座不起眼的“馒头窑”,一年少说也挣它个七八万。
  刘二平是靠炼焦炉“爆发”的个体户。他不是当地人,是沿着上几辈子人“走西口”的那条坎坷不平的路走来的山西人。山西人聪明,被当地人称之为“滩猴子”。就是这只“滩猴子”,他有一手绝活,别人的炉子两吨煤出一吨碳,他能比别人多出两成。凭着这手炼焦的绝活,他在黄河两岸开了上百个炼焦的“馒头窑”,很快成了当地的纳税大户。
  人有了钱,也就有了尊重,这个当年被人瞧不起的“滩猴子”,摇身一变成了腰缠万贯的大老板。出门开的是丰田车,手里拿的是大哥大,屁股后面跟的是女秘书,好生气派!
  智商低的人是靠卖苦力挣钱,智商高的人是靠脑子转得快挣钱。刘二平没看过《资本论》,也没学过经济学,企业做大了,他脑袋里突然蹦出“垄断”这个字眼。他以自己的实力和影响力发起成立了煤炭协会,被推举为会长。别看它不过是一个不挂牌又不吃皇粮的民间组织,可煤炭市场的升降温全由他掌控着。
  “馒头窑”因其馒头形状而得名,白天看,酷像一个个干裂的大馒头,干裂处时而冒火,时而冒烟,彻夜不熄。到了夜晚,其景色格外壮观,从包头到东胜,馒头窑沿铁路线两侧向前延伸,看上去像古长城上的烽火台,把夜空点亮,同星月争辉。但凡从这里经过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感受,这景色只能远看,不能近观,更不能驻足,就是关闭车门车窗,也挡不住那呛人的味道往脑子里钻。用乌烟瘴气这个词来形容,是再恰当不过的了。
  说实在的,炼焦厂的工人也怕熏,可为了挣钱,也只能这样忍受了。那时候,人们的环保意识还不强,政府部门还没有出台相关的治理措施,也只有听之任之了。
  直到有一天,中央电视台《焦点访谈》栏目曝光了这黄河湾里的“馒头窑”:资源被破坏,环境被破坏,草原被破坏,更为糟糕的是大量的有害气体污染了空气,大量的有毒物质被排入母亲河……
  黄河在哭泣,草原在流泪!
  独具慧眼的央视记者拉响了“保卫母亲河”的警报。鄂尔多斯人警醒了,全国人民警醒了,环保部门和政府的决策者们警醒了,一起把“馒头窑”推上了历史的“被告席”。
  关、停、并、转。市委市政府决心已定,并先后出台了强硬措施。
  “是要乌纱帽,还是要小煤窑,这是党性原则问题。”市委领导把问题上升到这样的高度,还有什么话可讲呢!
  “这是对我们领导干部执政能力的一次考验,我们既是宣传者,又是执行者,每个人都要在这里立下军令状。”当与会者在那份“责任书”签下自己的名字时,心里像压上了一块大石头。
  决心好下,可执行起来并不顺利,对于执政者来说,那是一场真正的疾风骤雨。
  四剂猛药一起下,“患者”能吃得消吗?会不会产生更加可怕的并发症和后遗症?
  共产党的执政理念是为人民服务,可这次治理“五小”行动却把政府推向了人民的对立面。
  治理,无疑要触及到一些人的利益,这是最要害的东西。国家有国家利益,民族有民族利益,个人有个人利益,当利益这个神圣的东西受到侵害时,矛盾就会升级。
  这是一次大手术,触及的人比较多,动作力度也比较大,一夜之间,那些腰缠万贯的“刘二平”们却梦断黄粱,他们能善罢甘休吗?切断了他们的财路,如何再给他们开辟一条生路?任何一项政策的出台,出发点都是利国利民的,置民众的利益于不顾,再权威的政策也不过是一纸空文。
  话又说回来,法律也好,政策也好,总是有一个连续性。上个世纪末,为了加快鄂尔多斯工业发展,尽快挖掉穷根,鄂尔多斯人走上了一条资源型城市发展的老路。各级政府“借鸡下蛋”,用优惠政策吸引外来资金,在境内投资办厂。于是,挖煤的、炼焦的、烧白灰的、烧砖瓦的,大量涌了进来……在浓烟滚滚中,鄂尔多斯的财政收入终于突破了10亿大关,这是20世纪的最后一年。
  这些曾经是政府的优惠政策吸引来的业主们,他们既不违法,又不避税,为鄂尔多斯的工业发展作出过不可磨灭的贡献。现在对他们实行“关、停、并、转”的封杀政策,他们能转得过来这个弯子吗?
  果不其然,一场“黑色风暴”降临了,风源来自那遍地开花的小煤窑。
  棋盘井是“五小”的重灾区,治理“五小”首先从这里开刀。
  棋盘井开发区管委会的一位领导人回忆说:
  “政府的强制性政策出台后,管委会做了很多的说服工作,讲了小煤窑滥挖滥采带来的诸多危害,希望小煤窑的业主们能以国家的利益为重,为子孙后代造福。跑断了腿,磨破了嘴,其结果是,你说你的,我干我的,你政府还能真的逼人走绝路?”
  不是政府要逼小煤窑业主们走绝路,是业主们逼着政府给他们下了最后通牒。
  看政府要动真格的了,业主们别出心裁地导演了一场闹剧。
  记不清那天是个什么日子了,棋盘井的大街上突然走来了一支披红挂绿的高跷队,吹吹打打,摇摇摆摆地向管委会的办公大楼走来,高跷队的后面是小煤窑的业主们,他们高高举起的横幅上写着:工人要吃饭,老板要挣钱。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很显然,这次“集体请愿”行动是有人精心策划的。这虽然是人民内部矛盾,可一旦激化,也容易导致群体事件。
  躲是躲不开的,管委会的当家人们从大楼里走了出来。
  管委会的领导们和小煤窑的业主们打了几年交道,没有一个不熟悉,人熟了好说话,点着名字把几个挑头的叫到跟前,没好气地对他们说:出甚洋相?快回去哇,来楼里操祖宗骂娘都成,还值得弄来个高跷队凑红火?
  下面有人在唱对台戏,阴阳怪气地喊着:亲爱的党啊,我们真的是无路可走了,你总不能让我们跳楼吧!
  站在台上的一位领导发话了:你跳吧,我跟你一起跳,你以为就你一个人受损啊,我家也有矿也有窑,你心疼,谁不心疼?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业主们也体会到了这些当家人的难处,一场闹哄哄的恶作剧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收场了。
  说起棋盘井的小焦炉,有复杂的背景,起初,政府是作为“扶贫项目”动员百姓开发的。一个年产10万吨的馒头窑,年利润高达上百万,家里生个小炉子,就等于种棵摇钱树,谁不动心啊?政策允许,政府支持,何乐而不为!看到这棵摇钱树哗啦啦地从头上掉钱,急于发财的人们便奋不顾身地跳了进来。投资者中,有的是倾其所有往里投,有的是贷款借债往里砸,就是这里的领导们也有难言之隐,这里也有他们的利益所在。棋盘井的炼焦炉无疑是多方利益的结合体。
  业主们原以为这样“温柔”地闹腾一下,政府能收回成命,能宽限些时日,再疯狂地摇上几摇,把自己的损失减少的最低限度。可他们回到厂里一看傻眼了,大门口贴上了供电局的停电公告,上面写明了最后期限。业主们急了,立马召开紧急会议磋商,决定集体到旗里上访,让旗里的领导给个“说法”。
  那个秘密会议有点儿“歃血为盟”的味道。召集人说:“我们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命运是连在一起的,这关口,谁也不许缺席,谁也不许装熊,我们人多力量大,要团结起来保护自己的利益。”
  参与这次“保窑活动”陷入尴尬境地的要数王二厚了。这“王老二”原来是政府官员,职位虽不高,也是一个部门的主官,也是经常坐在主席台上“讲经说法”的人,在市里工作几十年,上上下下的领导都认识。从领导岗位退下来之后,闲而无着,借着自己的余热建了一个年产30万吨的炼焦炉,一下子投进去1000万的血本。这本钱里只有他自己小小的一部分,大部分是从亲戚朋友那里借来的。老王算过一笔账,当年投资,当年回本,下一年就是千万富翁了,再过10年,啧啧……他的确是做过这样的发财梦。
  上帝总是爱拿人开玩笑,眼看着轮到自己发财了,这财神爷突然转过身去,人家要铲窑了。眼看着这上千万打了水漂,老王差点儿急出病来,这咋给亲朋好友交代,这笔像天文数字的债到哪辈子才能还得清?如果说倒霉,这老王是最倒霉的一个了。这倒霉也就认命了,可偏偏又把他推到这风口浪尖上,让他和政府领导“对簿公堂”。不去吧,众怒难犯,去吧,还要顾及自己的身份。虽然从领导岗位上退了下来,可自己还在党,在组织,一名共产党员,怎么能和党组织对着干呢?
  轮到老王表态了,他吞吞吐吐,态度暧昧。
  有人用了激将法:“老王啊,我们只是挣多挣少的事,你可是一分钱没挣又赔了血本,天都塌下来了,还靠谁给你撑着?”
  人就怕攻火,老王心火正旺,被这么一激,表态了:我跟你们去!
  第二天,一个豪华车队浩浩荡荡地开进旗府,把旗委书记刘桂花堵在了家里。
  刘书记面带愠色劝阻说:“你们有事请到办公室里谈,这里不是解决问题的地方。”
  一个小老板怒气冲冲起哄:“我们就要在这里谈,问题不解决我们就不走。”
  “你们不走也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我能体谅你们的难处,可你们也要体谅政府的难处。我希望你们不要把事情闹大,总是能找到一个妥善解决的办法。你们其他人先回去,推举一个代表到我办公室里谈。”刘书记有了明确的态度。
  被推举的“首席谈判代表”是王二厚。
  王二厚忐忑不安地走进书记办公室。
  刘书记给王二厚泡了一杯茶,刚刚还铁青的脸色红润了许多。这张面孔太熟悉了,在一起共事多年。
  “老王啊,没想到今天是你到我办公室里来,不但是亲自来,还带了那么多的人马,是来逼宫啊?”
  “不不,刘书记,你千万别误会,我也是被他们逼来的。”
  “逼着来的也好,自愿来的也好,目的是一个,想来我这里讨个说法,对吗?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市委市政府、旗委旗政府决心已下,关停五小企业的决心决不动摇,我们不管邻近省份和周边地区的情况如何,我们只做好自己要做的事情。”
  这就是老王讨来的说法,小业主们当然不满意,第二天又来了一招更绝的。煤老板们一声令下,200多辆拉煤的大卡车同一时间开上了109国道,半天时间,被堵截的车辆排了足有30多公里长,这同样是在给政府施加压力。旗里的交通队来了,解不开这团乱麻,不得不向上级报告,调动警力,对此采取非常措施。
  最惊心动魄的一幕发生在铲除小煤窑“倒计时”的最后一天。
  那天,刘书记带领旗里的领导们早早地来到现场,她要亲自拉响炸药包,炸掉首批确定的14座小煤窑。刘书记想到过可能发生的情况种种,也制订了应对的预案,并调用公安武警保障安全。
  现场的情景让决策者们惊呆了。已经安装好炸药的小煤窑四周坐满了老人和孩子,足有上百之众,大有与小煤窑同归于尽之势。
  “你要是再往前走,我们就拉响炸药包!”一个可怕的声音叫嚣着,依然在火上浇油。
  箭在弦上,刘书记拉弦的手却软了下来。现场态势已经到了白热化,面对这剑拔弩张的局面,该如何收场?历来办事雷厉风行的刘书记,突然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再也想不出良策。退,就会动摇政府的决心,进,就有可能发生不测。进退两难啊!
  现场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聚焦在刘书记那张坚毅的脸上,看这位女强人如何打赢这场“心理战”。
  刘书记自我做了一个短短30秒钟的心理按摩,稍稍稳定了一个情绪,毅然决然地向那个生死未卜的“雷区”走了过去……
  “乡亲们,我是土生土长的鄂旗人,这里是我的故乡,我多么希望我的故乡富裕而又漂亮啊!可是,乡亲们那,你们抬头看看,这天空还是蓝的吗?这草地还是绿的吗?这就是我们还要继续生活下去的家园吗?”说到此处,刘书记哽咽了,这是她掏心窝子的话。
  “父老乡亲们,炸掉这些小煤窑,你们受损失,政府同样受损失,仅财政收入每年要减少5000万,还要拿出几个亿的补偿金……政府是人民的政府,是人民当家做主的政府,政府所以这样做,因为这是一件利国利民、功在千秋的伟业!今天我来了,道理也给大家讲明白了,如果你们支持政府的工作,那就尽快离开现场,如果你们不听劝阻,一意孤行,那就把我一起炸死吧!”
  刘书记义无反顾地走了过来,前来“示威”的人群潮水般的退了回去,当她亲自拉响那个炸药包的瞬间,眼眶里储满了眼泪。
  小煤窑被铲除了,那些小老板们如丧考妣,的确是伤心了一阵子。那年月开小煤窑的,大多是些穷汉,但凡能吃上饭的人谁敢去到阎王爷那里打工挣钱?
  那年月开小煤窑政府不限制,掏一眼井,下去就可以挖煤了,管它安全不安全,管它通风不通风,能挖上煤来就是烧了高香。
  煤挖上来了,问题又来了,留着自己用,那不是目的,销出去,到哪里去销?天天守着一堆煤犯愁。地处戈壁荒滩,既没有铁路,又没有公路,唯一能出去的是那条似有似无的黄沙路,这条路也只能跑人类祖先们发明的勒勒车。于是,他们套上勒勒车,拉上煤,跑到很远的有人居住的地方去销,运气好的时候卖出去了,一吨煤也就卖它个十块八块钱,卖不出去的时候也常有。有时心疼毛驴子,回来的时候,干脆把煤卸下来扔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用生命换来的劳动成果就这样白白地扔了,那心里的滋味不好受啊!
  采访途中,听人讲过一个“倒霉”的窑主的故事。
  兄弟俩贷款3000元挖了一眼井,苦心经营了几年,不见效益,心灰意冷,决定1000块转嫁出去。
  肥水不流外人田,本家的一位堂兄怕外人占了便宜,自己留了下来。继续经营了一年,还是亏损,这一回就是白白地送人也没人敢要了。砸了也就砸了,自认倒霉,可家里的婆娘不依不饶,整天絮絮叨叨,一气之下,这位大爷们离家出走,到外地打工去了,那眼小煤窑也因此而关张了。
  突然有一天,有人找上门来承包这位堂兄的小煤窑,开口就给20万。这不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吗?1000块钱进的货,20万元成的交,这才叫“一本万利呐”!这位堂兄也算仗义,分给兄弟俩每人一个大礼包。
  时隔不久,政府采取关停并转措施治理小煤窑,那眼小煤窑也在“并”列之中,一位大开发商竟然开出8000万的天价来收购。两兄弟也好,那位堂兄也好,听到这个出人意料的消息,肠子都要悔青了!
  在棋盘井,在鄂尔多斯,一夜暴富的人不在少数,可与金钱失之交臂的也大有人在。
  茫茫人海,滚滚红尘,演绎着多少人世间的传奇和悲喜交加的故事!
  破是破了,破的是“五小”(小炼焦、小白灰、小水泥、小高炉、小矿井)。经过“关停并转”和卓有成效的治理,那些星罗棋布的“馒头窑”寿归正寝了。从此,人们惊喜地发现,这里的天蓝了,草绿了,连空气也可以自由地呼吸了。
  在管委会工作的一位穿着入时的女士回忆说:“我刚来这里工作时,正是小炼焦炉遍地开花、处处冒烟的鼎盛时期,浓烟滚滚,遮天蔽日,煤尘和沙尘白天往脖子里灌,晚上往鼻子里钻,天再热,女人们出门也要包上头,戴上一付大口罩;再爱俏的女人也不敢穿白色的衣裙……现在再到大街上看看,路两旁的花草是五颜六色的,路上行走的女人是多姿多彩的,真的是换了人间。
  棋盘井工业园区管委会的高书记介绍说:“不改革没有出路,改革就要担当风险。前两年,光关停五小企业这一项,政府就拿出了2亿多元的补偿金,这叫花钱买环境,环境好了,才有‘凤凰’来筑巢。现在入住我工业园区的上规模的企业就有45家,其中亿元以上的项目22个,2009年,实现地区生产总值125亿元,占全旗地区生产总值的61%,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达到22000元……”
  谈到棋盘井的发展前景,高书记继续饶有兴致地介绍说:“棋盘井虽小,可棋盘井人的气魄不小,我们引进的全都是领先世界的高科产业。神华利民煤焦公司的综合开发利用项目已顺利投产,该项目使煤、焦、化、电得到了循环利用,实现了节能、减排、环保同步并进;恒卓水泥、恒邦煤矿、联合化工等12个大型项目相继竣工;三产中的泰发祥物流园、星光步行街、休闲公园、水云商厦已建成。这些项目的建成,为园区工业经济的发展和三产的繁荣注入了新的活力。”
  一边在听高书记如数家珍般的介绍,我一边在想,这简直是不可思议:成百上千个小煤窑被炸毁了,在一个百孔千疮的废墟上又崛起这么一个像模像样的不是城市又赛过城市的工业园区,这一前一后用了不到5年的时间。这是我在鄂尔多斯高原行走看到的另一个奇特的景观。
  当年那些小煤窑留下的痕迹已经没有了,代之而起的是一派欣欣向荣的都市景象:宽敞的马路,高耸的楼房,大片的绿地,休闲的公园……
  我们边走边看,引领我们参观的是一位土生土长的当地人,他说:“上个世纪末,这里只有3家国营企业,全是煤矿,煤炭行业不景气,年年亏损,当时有个说法:少挖少亏损,多挖多亏损,不挖零亏损。后来,企业转制了,全部改成了私企,政府也卸下了这个大包袱。再后来,小煤窑红火起来,让小老板们发了财。取消小煤窑之后,财大气粗的大老板们看上了这块风水宝地,捷足先登的是鄂绒集团,投资金额达100亿元,紧随其后的是神华煤田、日本三井、美国西格玛等大型外资企业。过去我们提的口号是招商引资,现在提的口号是选商引资,选取的硬杠杠是‘六高’,即:高起点、高科技、高效益、高产业链、高附加值和高节能环保。对那些破坏生态资源的、生长缓慢的、不可持续发展的项目决不开绿灯。现在的棋盘井,有人戏称是‘联合国’,到处都能看到蓝眼睛黄头发的外国人,还有黄皮肤黑眼睛的日本人和韩国人。2003年建园时,这里的户籍人口不到一万人,现在的居住人口已经远远超过6万人。人多了,可吃住不用愁,园区内有大大小小的宾馆58家,高档的有四星级,全都是企业老板们投资建造的。购物中心、美容中心、娱乐中心、培训中心、医院、学校……生活服务设施一应俱全。”
  今非昔比。谁也没想到棋盘井会变化得这么快,当年对炸毁小煤窑而耿耿于怀的小老板们,直到今天,才暗暗称道政府做了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破“五小”,立“六高”,这就是鄂尔多斯人的科学发展观。
  棋盘井,只不过是鄂尔多斯这盘风起云涌的大棋盘上的一粒棋子。经过3年的攻坚战,5年的持久战,关停并转取得决定性的胜利。综合治理前,全市有小煤炭企业2400多家,到2010年初,锐减到274家。让人惊喜的是,煤产量10年里增长了近10倍。
  如今,鄂尔多斯已建成的千万吨级的大型煤矿有9座,其中包括世界上最大的井工煤矿和国内第一个年产2000万吨级的露天煤矿。
  开煤矿的、挖煤窑的,最为担惊受怕的是事故。瓦斯爆炸、塌方、透水,这事故说来就来,来了就是灭顶之灾,躲都躲不赢啊!自从有了小煤窑那天起一直到今天,说不清有多少人被煤老虎吞噬。
  前几年,笔者到一个小煤窑采访,下过一次井,那次“死亡之旅”,至今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那是一个乡镇企业,一座毫无安全保证的小煤窑,用的是最原始的手工作业手段。矿难经常发生,采煤工都知道,可他们还是天天下井,每下一次井,就跟死神打一次交道。井口旁边,是一座土地庙,庙里没有神,香火却不断。每天出工时,矿工的家人们来这里上柱香,求个平安,收工时,家人们又来这里守候。矿工们上来迟了,守候的人便躁动不安起来,有哭的,有喊的,像叫魂,又像是哭丧。
  鄂尔多斯的被称之为世界一流的煤基地我没有进去过,可有关部门给我提供的一组数字令人感到欣慰:
  棋盘井年生产原煤1000多万吨,连续4年,死亡率为零;
  汇能集团投资45亿巨款对矿井进行现代化改造,使回采率提高到75%。
  神华集团引进世界一流设备,全部实现机械化、自动化和数字化开采,他们已经创造了生产亿吨煤无死亡的世界记录。


  第七节:关于“循环经济”的学说


  棋盘井在转变生产方式的大胆尝试中,最为得意的点睛之笔是“循环经济”。
  何谓循环经济?
  循环经济是大工业时代的一种经济发展理念,这个词最早出现在上个世纪60年代,一个名叫雷切尔.卡逊的美国生态学家发表了一篇警世之作《寂静的春天》,书中指出:在人类共同生存的这个地球上,资源在一天天减少,环境在一天天恶化,动物和人类面临着生存的危险……他在这本书里提出“循环经济”的学说。
  作为一种理论,循环经济是指在人、自然资源和科学技术的大系统内,在资源投入、企业生产、产品消费及其废弃的全过程中,把传统的依赖资源消耗的线形增长的经济转变为依靠生态型资源循环来发展的经济。
  作为名词的“定义”,这段文字够精辟够准确的了,可读起来听起来还是缺乏通俗化。
  一位煤炭大亨这样形象地表述循环经济:把煤变成油,把油变成气,把气变成电,最后把煤灰变成砖……
  煤,过去是一种用途,循环经济使它变成了多种用途,煤炭还有多少没被人发现的用途,肯定地回答是有。因为人类对于世界的认知是没有穷尽的,人们在改造世界的同时也在重新认识世界。
  我听说过一个奇人的故事。一位号称“创造力专家”的日本人经过若干年的悉心研究,他发现了曲别针的300种用途,他的发现让世人吃惊。比他更牛的还有,那就是中国的知名作家柯云路,他为那本《情商点金》的书做了一个副标题——曲别针的一万种用途。
  曲别针真的有一万种用途吗?未必,也无需考证,但有一点让人佩服,那就是他书中提出的观点:人的思维有多宽广,你脚下的道路就有多宽广。
  煤有一万种用途吗?鄂尔多斯人在努力地探索。
  在棋盘井,第一个尝试循环经济的是鄂尔多斯羊绒集团的带头人王林祥,这个上市公司的大股东一个华丽的转身,把目光投向煤电企业,决定投资150亿发展循环经济。两年后,煤电联产框架形成,电厂利用煤矸石发电,产生的煤泥变为化工原料,产生的煤渣用于提取氧化铝,产生的煤灰用做建筑材料,矿热炉产生的余热回收后可二度发电和供热,工业废水经过净化处理直接用于园区的绿化……这就是循环经济,基地内已经形成了一条完整的产业链,煤炭生产的附加值达到最大化。
  煤,浑身是宝啊!连煤灰煤渣都是宝!
  循环经济使鄂尔多斯人打开了思路,转变了观念,走上了经济发展的快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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