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僧未忘记田麻子的指示,要好好写份检讨,表明自己是配合工作队,听党话的好同志。他郑家旺如今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工作队不敢拿他咋着,他尽可以屙粗屎,说硬话,自己呢?白天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叫门,可自己确实亏过心呀,只是不知道如今工作队掌握了多少而已。不管咋说,爹确实跟二皮脸干过,这也算是没有交待清楚的历史问题哩。如今工作队大权在握,既然有权停他的职,也就有权开除他的党。他越想越怕,不顾白天干活累得腰酸背疼,趴在油灯下咬着钢笔屁股吭吭哧哧写了半夜。

  说起来自己也算夏家窝棚除五奶奶和杨柳之外最早参加革命的哩,这就表明,从那时起他就自觉跟鱼阎王彻底划清了界线,是主动投身革命的。他后悔当初为什么没像五奶奶那样,土改工作队一来就参加革命,而直到土改完成才在武队长动员下参加民兵。虽说时间相差半年多点,却有了建国前后之别,参加革命动机的含金量就大大打了折扣。

  夏家窝棚多枣树,谁家房前屋后都有那么几棵。一进五月,枣花开了,满村荡漾着浓浓的枣花香。小若米粒的枣花长在油绿绿的叶梗上,晶莹剔透,油光闪亮,粒粒似绿色的小星星。那年枣花飘香时节,街上突然出现了风尘仆仆的四男一女,一色黄军装,挎着长短枪,背着背包,雄赳赳气昂昂,样子十分自信。人们早从五奶奶口中得知共产党的土改工作队要来了,要斗地主,分浮财,分土地,想必这帮人就是哩。

  几天前五奶奶去镇上讨饭,讨到一帮当兵的门上。一个当官模样的人先请她到屋吃饱喝足,又和她唠了半天嗑。听说她是夏家窝棚的,就请她说说村里的情况,临走又送她半袋子小米儿,说过几天他们工作队要进驻夏家窝棚搞土改,请她务必帮忙。

  五奶奶乞讨半生,没见过这么好的兵,管吃管喝还给粮,回村逢人就乐滋滋地宣扬自己遇上了贵人,是嘛党的人,和气的像佛爷,还不让叫长官,称同志哩。

  五奶奶那年五十多岁,人穷辈儿大,自打她十几岁上嫁进夏家窝棚,就成了当之无愧的五奶奶。家里人多地少,男人揽工,女人乞讨。她家虽穷,可人正直,爱说好道,仗着辈份任意指责那些她看不顺眼的小辈儿和她认为不着调的事。五奶奶每天讨饭回来,都要在村头那棵大槐树下歇歇脚,一看到那帮边做针线边东家长西家短道人不是的娘儿们就骂她们吃饱撑的,是群闲得发浪的骚货。娘儿们装聋作哑不敢回嘴。不过,她高兴了也在那里即席召开新闻发布会,把她讨饭时听来见到的稀罕事讲给大家。那些娘儿们就像记者,以最快速度添油加醋后把新闻传播到村中的各个角落。

  五奶奶听街上热闹知道是工作队来了,匆匆迎将出来。她穿身补丁相叠但浆洗一新的灰布大褂子,黑土布裤扎着窄窄的裹腿,发纂用水抹得油光水滑,脸也比平日光鲜了许多。

  领头的汉子见到她即眉开眼笑连叫大娘,还上前握住她的手连连摇晃。五奶奶感到很有面子,想不到她一个讨了半辈子饭的穷婆子一下成了夏家窝棚引人注目的人物,让官家人敬神似的待承,喜得满脸开花。劲头十足地领那汉子找房安顿住处,看了几处皆不称意,便领他们进了唐家。

  队长一看就说这里环境不错,屋子亮堂,人少,肃静,可以做队部。那留短发的女队员初始同意,可一见迎出来的杨柳却不赞成了。见队长坚持,就说:“那好,我也住这,和这位大嫂做伴,工作起来也方便。”回头招呼其它人:“你们跟五奶奶去别家找找吧。”然后很不客气地对杨柳说:“你住哪间?把我背包放你那,我替队长拾掇拾掇。”说着把腰间的手枪扶扶正,好像在提醒杨柳:你放聪明点,这儿由我说了算。她很潇洒地把齐肩短发摆头一甩,抱上队长的背包进了正屋。

  队长叫武镇国,三十不到的年纪,中等个,长方脸,面色微黑,左脸颊上有一道斜擦而过的伤疤;一双细长眼好像老是在笑,样子挺和气。他把旧军帽扣在后脑勺上,露出光秃秃的额头,一说话就扬起粗黑的眉毛,前额现出一条刀刻般深深的皱纹。他不好意思地对杨柳笑笑:“别介意,大嫂,我们小齐同志说话冲,可人挺好,您多担待,我们住在这里,以后就多麻烦您啦。”

  杨柳不冷不热地说:“官家的人可不都这脾气?没嘛,往后有事您老尽管支使俺就成哩。”

  队长面露尴尬:“大嫂别这么说,我们可是共产党的干部,是为老百姓做事的,不比国民党的官呀。”

  杨柳说:“是官就管民,俺不懂嘛党不党的,谁有枪谁撑劲俺老百姓就听谁的呗。”

  队长还想说什么,就听小齐在屋里喊:“哎,这是谁的被褥呀?搬了,总不能跟我们队长睡一炕上吧?”

  杨柳脸一红,回道:“是俺的,俺这就搬到西间炕上去。”又嘟哝说:“俺也不知道你们要来住呀?”她无奈地抬眼看看队长,这才发现他两只细长的眼睛正盯着她看,那饱经风霜的脸,让她觉得陌生又熟悉,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可一时又想不起来。她往正屋走,感到那目光一直在追随她,心里有些得意,也有些疑惑。

  小齐姑娘个子不高,但苗条精悍一兜精神,圆圆的娃娃脸细皮嫩肉;眼睛不大,水汪汪的像两粒黑葡萄;翘翘的小鼻子,看上去调皮可爱;小嘴巴巴的,说话像放机关枪。杨柳好像和她无缘,一见就不喜欢她。小齐也一样,初见杨柳心里就有种无形的压力,像是一种自叹不如的悲哀或者说是一种酸酸的醋意。和杨柳说话,她得抬脸仰望,似乎自己很渺小。这个高挑漂亮的女人,一颦一笑间自有一股她无法比拟的迷人风韵。她没想到这穷乡僻壤竟有如此风情万种的尤物,心想:这哪像穷苦农民家的女人?说不定是逃亡国民党官员或资本家地主的小老婆哩!

  唐僧从马颊河上提了串鱼回来,见家里住进了当兵的就老大不高兴。正屋住了个男人,一女人和姑姑在西间一炕安歇,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晚上吃饭,唐僧嘴噘得能拴头驴。小齐用筷子夹着熬鱼,喜滋滋地说:“小兄弟怕我们吃饭不给钱吧?放心,我们有纪律,不会白吃你家的,哈哈。”

  杨柳赶紧说:“哪能哪能,俺这孩子眼生,没见过官,见您们害怕哩。”

  队长说:“大嫂可别这么说,我们住到你家,咱就是一家人。以后可不兴官呀官的,我也是苦出身,听你这么叫不习惯哩。”又对唐僧说:“小兄弟,你真能耐,一下能抓这么多鱼。我可是好久没吃上这马颊河的鱼啦,真鲜。”

  杨柳说:“别这么叫,他是俺儿子哩。”看队长和小齐不解,忙解释道:“俺是他后娘,俺嫁过来那年他才十来岁,眼看眼就长成大小伙子啦。”

  队长看看杨柳,又看看唐僧,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那天村里正好来了说评书的,夜里队长、小齐和工作队的几个人一起去听评书,杨柳和唐僧也去了。说书的场子设在村东河堤下的场院里,说的是《一枝花怒杀小野太郎》。散了场子,月正当头,满院月色如铺地银霜一般。大枣树稀疏的黑影斑斑点点洒在地上,像幅水墨画,枣花甜甜的芳香在月下更显浓郁。

  武队长坐在院里的蒲团上,心情很好,好像有许多感慨要发。他望着那不太圆的月亮说:“这一枝花可是俺高唐县的骄傲哩!”说着偷偷瞟了眼杨柳。

  小齐说:“哼,有什么可骄傲的?一个供人玩弄的妓女,剥削阶级的产物,不就杀了个鬼子吗?有什么了不起,值得如此歌颂?”

  武队长冷笑两声说:“怎么不值得?她杀鬼子那会儿,你还在敌占区日本人的学堂里学日本话,每天早晨冲着东方的日本天皇鞠躬行礼哩。”他看一眼杨柳,见她正欣赏地望着他笑,提高嗓门儿说:“她那样杀鬼子叫欲擒故纵,是战术,是智慧,是毛主席说的敌疲我打。面对一个穷凶极恶,武装到牙齿的日本小队长,她一弱女子不如此又能怎样?再说,当妓女的都是穷人家女儿,是给生活逼迫的,你见有哪个地主资本家的小姐当妓女啦?再说,一枝花也是出污泥而不染哩,人家是只卖艺,不卖身。这人我可是见过,那时我正在醉仙楼对面的御香斋当伙计哩,常往醉仙楼给客人送点心,人家那琵琶弹得真是行云流水,听了没有不叫好的。”武队长边说边瞅杨柳,两人目光稍一接触,杨柳便赶紧抬头装作看天上的月亮,他暗暗点了点头。

  小齐语塞了,月下看不真切,但杨柳相信她脸一定红成了熟虾。小齐吭哧了好一会才说:“哼!和咱们的八路军新四军比,她算得了什么?”

  队长说:“这没可比性,咱八路军新四军是有很多杀敌英雄,可好多人连鬼子都没见过,就更甭说杀鬼子了。就拿我来说,当了几年八路,也不过杀了几个汉奸和两个日本鬼子。小齐呀,你算算,抗战八年,若我们的战士平均每人消灭一个鬼子,那日本不早被我们杀绝了?还用苏联出兵,美国扔原子弹?要是咱中国人有百分之一的人能像一枝花那样敢于反抗日本侵略者,抗战还用得了八年?可以说日本人根本就不敢进咱中国哩。”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令武队长万万想不到的是,若干年后,因这几句有口无心的话,差点让他身陷囹圄哩。

  小齐撇撇嘴,酸酸地说:“还是队长理论水平高,要不咋当队长呢。”说着站起来伸腰打个呵欠,“睏了,跑一天累了,睡吧,明天还有工作呢。”

  那夜,杨柳躺在炕上睡不塌实,她终于想起在哪见过这武队长了,确实,他就是那个常往醉仙楼送点心的伙计。那时,他脸没这么黑,人也没这般瘦,看上去干干净净利利索索,一身土布衣服整洁可体,扎一雪白的洋布围裙,提个铮亮的棕色点心盒子,脸上挂着谦恭的微笑,彬彬有礼却不卑不亢。一双细长眼时时盯着她转,每次她无意间瞭他一眼,就见他正盯着自己,遇到她的目光就羞怯地转向一边。可他怎么成了工作队哩?但愿他没认出自己才好。

  她怕人认出,并非怕杀鬼子一事被人知道惹来麻烦,说起来,她也算是抗日的功臣哩。之所以不愿暴露她就是那个曾经风靡鲁西北的巾帼英雄一枝花,是不想人知道自己混过青楼,从妓院出来的女人走在街上,即便身披十层重甲,也如赤身裸体一般。她可不想让人瞎猜乱疑说三道四指指点点哩。

  武队长他们的土改工作开展得很顺利,根本没想到夏家窝棚的地主富农会个个老实得像小绵羊。革命的大潮席卷而来,邻县枪毙那些抗拒土改的地主富农的消息早让这些人成了惊弓之鸟。武队长在群众大会上只把盒子枪往桌子上一拍,义正词严地一通吆喝,工作就展开了。

  地主斗倒了,土地和浮财瓜分了。夏爷矮了半截,弯腰塌背,人一下老了许多。夏爷那天碰见唐僧,愧疚地说:“小子,爷对不住你,对不住你爹哩。”唐僧说:“爷,您老这说嘛话?您对俺一家的恩情,俺记一辈子哩。”夏爷灰蒙蒙的眼睛就湿了:“俺知你是好孩子。可从今往后,俺再也没麦子送给你们娘儿俩啦。地没啦,哪来麦子?俺不能兑现俺说的话,有愧你爹哩!”老人抹把泪,佝偻着腰,提着烟袋颤颤微微地走了。

  唐僧望着他可怜的背影鼻子发酸,想起那年秋天他在河堤上说过的话:“世上这事儿,有笑的就有哭的!没法子皆大欢喜哩!”是呀,没法子,确实没法子哩!

  小齐他们把红红绿绿的标语贴了满街,多是吃水不忘挖井人,翻身不忘共产党,幸福全靠毛主席之类。唐僧撇撇嘴,呸口唾沫,吃晚饭时就很不屑地说:“武叔,您们工作队来俺夏家窝棚,一没给俺们带钱,二没给俺们带粮,几个人几杆枪,把人家的地抢来顺手分了,拾圪垃砸圪垃,空手套白狼,做个顺水人情,还得教人感恩戴德,这叫嘛事哩?”

  武队长放下筷子,表情变得十分严肃:“小子,这是阶级斗争呀。他们的土地哪来的?还不是剥削穷人的?共产党是帮助穷人要回属于自己的土地,让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怎么成空手套白狼了?”

  唐僧回嘴道:“别村地主的地咋来的俺不清楚,可俺知道夏爷家地是老辈子一家人脸朝黄土背朝天,汗珠子摔八瓣儿开荒开出来的,人家积德行善,没剥削过谁没欺负过谁,更没抢过谁夺过谁哩。人家的地是人家祖辈传下来的,咋会是穷人的哩?这不是土匪老缺砸明火嘛?”

  杨柳赶紧打圆场:“吃饭吃饭,饭桌上咱不提村里的事儿。”

  武队长一怔,脸色有些发青,他瞥一眼杨柳,沉了沉才用筷子点着唐僧说:“小子,晚上咱俩得好好唠唠,你这思想有问题,阶级觉悟有待提高哩。”

  那天晚上,武队长一本正经地给唐僧上了一课,掰开揉碎直叨唠得口躁舌干嘴冒白沫。唐僧不敢不装做洗耳恭听,心不在焉地嗯着哈着点头,“革命”“造反”“三座大山”“翻身”“解放”等等一些新鲜词断断续续从他耳边飘过,像隐隐春雷掠过鸭子耳畔。但他记住了武队长对未来的描述,那时村子里家家有地种,人人有饭吃,有衣穿,穷人当家做主,说一不二,再不受人欺压,想啥来啥,要啥有啥,穷人的日子过得就像皇帝老子,是国家真正的主人。就说:“国家俺不要,太大,俺只想要夏家窝棚。”

  武队长说:“呵呵,夏家窝棚是国家的一部分,当然要归翻了身的穷人。”

  “那俺就是翻了身的穷人吧?”

  武队长点点头:“是呀。”

  唐僧咧嘴笑了:“那就好,那就好。”站起身,晃着脑袋得意地说:“俺可从小就盼着这一天哩,嘿嘿,翻了身,俺要当这村的保长!”说着对空中晃晃拳头,回东间睡觉了。

  “这小子!”武队长无奈地咧咧嘴,跑到水缸跟前舀了瓢凉水咕嘟咕嘟喝了,这才坐回桌前,将灯拉近看他的文件。

  杨柳和小齐一炕歇息,却很少过话。她听不惯小齐发号施令的口气,看不惯她盛气凌人的样子,似乎明天她就要做娘娘啦。小齐和她说话总端着架子,像主人对丫环。尽管小齐得仰面看她,却尽力做出居高临下的态势。

  小齐在她跟前从不叫武队长的官衔,而是亲切地唤他老武。背后谈起武队长也是我们老武如何如何,好像武队长已经和她订下终身,两人铁定是夫妻了。她懂小齐的小心眼,心里暗暗发笑。

  唐僧喜欢玩武队长的盒子枪,抓在手里沉甸甸的,听说把那枪匣子拧到枪后面,能像机关枪一样扫射哩。武队长说那枪已经跟他五六年了,他跟毕团长当警卫员时,曾用它打死五个汉奸,两个鬼子哩。

  唐僧问他那脸上的伤疤,武队长说,那年夏天他陪毕团长下部队,刚从高梁地里钻出来,不想碰上两个鬼子。那时他不但有这盒子枪,还有杆步枪哩。双方离的太近,来不及掏枪。看鬼子挺着刺刀向他扑来,也端枪迎将上去。那小鬼子真凶,呀呀地刺来刺去,不露一点破绽。他明白再这样拼下去肯定吃亏,一手夹着枪招架,一手掏出盒子枪。鬼子又一枪刺来,他躲闪不及,亮晃晃的刺刀就从他脸上划过。待鬼子回枪再刺,他的盒子枪响了,正中鬼子眉心,那家伙哼都没哼就栽倒在地。他捡起鬼子的步枪,解下他腰间的子弹盒,回身去找毕团长,一声枪响吓他一跳,原来毕团长躲在暗处把那紧追不舍的傻鬼子撂倒了。

  武队长是个随和的人,给唐僧讲了不少战斗故事。说他当八路时队伍上苦得很,穿的都是自己从家带去的衣服,能区别是不是八路的只有那顶缀着两枚黑扣的灰粗布小帽儿。有的睡觉时连被子都没有,队伍一到驻地,就得挨家挨户借被子。有些新战士不会讲话,抹不开脸,老兵就教他们以唱代说。这时武队长仰起脸,学着当年的样子唱:

  “俺说那老大娘呀,

  您听俺把话讲呀,

  您家的被子借给俺两床呀,

  俺说老大娘……”

  那一脸谦和的样子像唱莲花落的乞丐一般可怜有趣,逗得大伙哈哈大笑。武队长却唱得两眼是泪,他忘不了那刚刚过去的腥风血雨,忘不了那些曾唱过这歌而今却长眠地下的战友。

  唐僧从此对武队长佩服得五体投地。武队长看他喜欢枪,就教他如何拆装如何擦拭,那天还带他到河堤上冲河放了一枪哩。沉甸甸的匣子枪朝后猛然一座,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脆响,河面上溅起一朵小小的水花,淡淡的硝烟味让唐僧兴奋不已,耳朵震得日日地鸣响了好久。那一枪成了他向小伙伴炫耀吹牛的资本,常有人缠着听他讲武队长杀鬼子的故事和打枪的感觉,还跟他学唱《借被歌》哩。

  那天吃完晚饭,武队长很认真地对他说:“村里要成立民兵队,小子参加吧,发枪呢。”

  听说有枪可玩,他欣然同意。

  如今,让他想起来就懊悔的是,自己当初怎么会为夏爷那老地主说话而不及早申请入党哩?这可是残酷无情的政治斗争,是阶级立场问题哩。

  自从当上民兵那天,他应该就算正式参加革命了吧?此前教大家唱革命歌曲讲革命故事就不算了,照理说,那应该也算是为革命做工作哩。如此算来,他该比姑姑和五奶奶更早参加革命,可令他迷惑不解的是,自己天天和姑姑、武队长、小齐他们吃住一处,竟不知姑姑是何时入的党。更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当年明明是小齐在追武队长,而且追得脚不连地儿,为何最终跟武队长成婚的竟然会是姑姑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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