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七和老四不一样,他活到现在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这么远的路老七是从来没走过的,更不用提坐火车了。

  来的时候,老七给二婶带了她最爱吃的煎饼,这是后沟老袁家最拿手的。平日里,二婶是绝对不会随便买点煎饼来吃。还带了黏玉米,山里产的大白杏,红枣等等足足装了一面袋。除了这些,老四口袋里还揣着两千块钱,这是他卖粮食的钱。按照过去四哥的做法,老七把这些钱装到了短裤里。

  上了火车,老七在列车员的帮助下找到了座位。火车不久就开动了,看着月台上的柱子在车窗边滑过,老七觉得很新鲜。由于是夜里的火车,不一会,窗外就是一片漆黑,基本上看不到外边的景色。

  此时老七心里很忐忑,因为他对于去张翠芳那的情景没法想象。对于张翠芳,老七没法揣摩她的心理。张翠芳不计前嫌,对自己老人的照顾让老七感动。可是老七还是不敢面对和真正的接近她,这源于老七本来也没有和女人打交道的经验,更何况还有那么一段让人痛苦的经历。在老七的心里,这段经历像一条沟横亘在了他和张翠芳之间。

  “那位先生,请把行李放到行李架上。”列车员对把面袋放在两腿中间的老七说。

  老七抬头看到,果然有一个行李架,上面放满各式的行李。老七站起身来,挪动了一下一个红色的包,准备把面袋放上去。

  “哎!看着点,别把我的点心压坏了。”一个女人鼓着嘴说。

  老七小心翼翼地挪开那个包,放好了自己的面袋重新坐了下来。那女人坐在老七的对面,一脸的不屑。在女人旁边坐着一个男人,瘦瘦的戴着眼镜。此时手里捧着一本书在看,听到女人说话看了她一眼。

  “这都什么味啊,老公,去把车窗打开。”那女人朝那个戴眼镜的男人说。

  “开什么窗,外边这么冷,别人会有意见的。”那男人说。

  “受不了,这味儿太难闻了。快去呀!”那女人一边说一边看着老七。

  “你自己打。”男人说。

  “我要是有那么大的劲我用你?”那女人说。

  此时老七并没反应过来,这个女人其实是因为他才说这些话。

  “你告诉俺咋打开,俺帮你打开。”老七说。

  “别听她的,打开窗子外边的风吹进来谁受得了,这不是找挨骂呢吗?”那男人说。

  “我觉得以后铁路局应该考虑一下,给农民工专门一个车厢。”女人说。

  “你过分了!”男人说。

  “一年也不洗一回澡,还出门祸害别人。”女人说。

  “住嘴 !”男人有点愤怒的说。

  老七此时已经反应过来,这个女人是朝他来的。

  老七站起身来,自己走到火车连接处,看着窗外漆黑的景色,心里一阵的怒火。他想不到,他会让人这么看不起?他抬起胳膊仔细的闻了闻自己的衣袖,除了有一股旱烟的味道并没有什么。况且,来之前老七还真的认真的洗了个澡。老七当然不是因为目前的情况洗澡,他考虑到农村必定不如城市,自己要干净一点去张翠芳那。看来,自己的努力还是没有取得效果。老七忽然想到,到了张翠芳那,她会不会也闻到了那个女人说味道呢?

  老七掏出烟荷包卷了一颗烟,点着抽了一口。他想既然如此,到了张翠芳那先找个旅店住下,然后尽快把婶子接回家来。

  老七正在思索,那个戴眼镜的男人走了过来。

  “大哥,别往心里去,我老婆就是个神经病。”男人说着递过一颗烟来。

  “没啥,农村人就是没有城里人干净,这俺知道。”老七说。

  “她忘了本了,我们也是从农村走出来的。”男人说。

  “可你们现在是城里人。”老七说。

  “都一样,城里人拉屎也不是香水味。大哥去哪呀?”男人说。

  “去石家庄看俺婶子。”老七说。

  “哦,婶子是石家庄的?”男人问。

  老七觉得没必要把婶子为什么去石家庄的事说出来,只是点了点头。

  “大哥,回去坐着吧,老在这站着干嘛,这挺冷,过道里没有暖气。”男人说。

  “再等等,俺到是挺乐意一个人待着的。”老七说。

  “那我先回去了,大哥,再说一遍,你不用理会我媳妇的话。”男人说着转身走了。

  男人的话和举动让老七感到心里很热,城里也不都像那女人那样的人。这个男人就不错,张翠芳也不错,那个来看婶子的大琴也不错,还是好人多。老七又一次想起了过去的事,自己为什么放着好人不当呢?自己受了牢狱之灾,婶子为了自己摔成了残废,四哥到现在音信全无。老七想起了二婶那句话,老天爷的眼睛最是不会瞎的。看来,报应这个事是有的,让老七不明白的是,自己和四哥遭报应理所当然,婶子菩萨一样的人,为什么也落了这样的下场?老七最后自己得出了一个结论,一个人做坏事不仅自己要遭报应,还会连累好人。

  又卷了两袋烟,老七回到了座位。那女人已经把头歪在那男人的肩膀上睡着了,男人也仰着头靠着座椅的靠背上闭着眼睛。老七又看了看周围,除了一些人还在聊天,大部分的人也都入睡。

  老七看着那个歪着头睡的女人,她的长相有点像张翠芳,只是她穿的却比张翠芳要洋气的多。可是这个女人的为人和张翠芳大不一样。看到这,老七对她的怨气不知道为什么消了很多。火车有节奏的声音好像是催眠曲,不久老七也睡着了。

  老七在一片嘈杂的声音中惊醒,人们都拿着行李站在过道里。老七看了看车窗外,天已经亮了,火车已经停了下来。

  “大哥,到站了。”那个男人把老七的面袋拿下来说。

  “还麻烦你,俺自己拿就中了。”老七说。

  那女人看了一眼男人没说话,老七顺手解开面袋掏出大白杏递给男人。

  “兄弟,尝尝俺们山里的杏,你们城里是买不到的。”老七说。

  老七掏出很多放到桌子上,那男人说:“够了,大哥,你留着自己吃吧。”

  那女人拿过一个杏说:“这大白杏可真大。”

  “你可不能吃。”男人说。

  “为什么?”女人问。

  “有味儿。”男人瞪了女人一眼说。

  女人听了脸一下子红了。

  老七扛着面袋下了火车,跟随者人流出了站。眼前的景色把老七吓了一跳。只见到处都是高楼,人山人海车水马龙,还有一股子说不出的味道呛鼻子。

  “这城里咋都像乱了营?”老七自言自语的说。

  老七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那上面是张翠芳告诉他的地址。老七跟别人打听路,一边走一边打听。老七没有坐公交车,一来是有点舍不得钱,最主要的是,火车上的经历让老七觉得,最好还是少去人多的地方。

  车站距离张翠芳的地址很远,老七几乎是穿过了半个石家庄。从早晨下车一直走到了下午,中午连饭都没吃。终于,老七在城市的另一边找到了张翠芳说的地方。

  这里是个城乡结合部,大部分都是平房。老七决定,先找个旅店休息一下,也好好搞搞卫生再去看婶子。

  连着找了几家旅店,价钱都不便宜,最后,老七找了一家旅店住了下来。在服务员的带领下,老七来到了房间。这是一座旧楼房,楼道里黑漆漆的,两边的墙上刷的漆斑斑驳驳掉下来很多。

  在一间房子跟前服务员打开房间,老七看到,一个房子半间都是炕,原来是个大通铺的旅店。就是这样的旅店,一天要50块钱。

  “那是暖壶和脸盆,楼道尽头是卫生间盥洗室,还有开水房。”服务眼说完转身走了。

  老七看到,窗子下面的暖气前边放着一排暖壶,旁边还有一摞塑料的脸盆。

  老七放下行李,拿起暖壶和脸盆朝楼道尽头走去。原来,服务员所说的所谓厕所和盥洗室是一个房间。一边是厕所,一边是一排淋浴的水龙头。靠墙是洗手池子。地上到处都是水,味道也很难闻。

  老七又来到了开水间,只是一个在楼道靠墙的电热水器。灌了一暖壶水,又打了一盆热水,老七回到房间,开始仔细的洗漱起来。一切都做完已经到了傍晚。

  老七收拾好了,拿起面袋走出了旅馆。这时老七发现,刚才光顾了找旅店,已经记不得原来的路了。

  天已经黑了,路边上很多饭馆灯火通明,卖烤串的烟熏火燎,一股一股的香味让老七想起直到现在他还没吃饭。

  老七本想去吃顿饭,转念又一想,就像刚才那样的房间,一晚上都要50块钱,在这吃饭也一定不便宜。怎奈肚子饿得呱呱的叫,他决定买点东西吃。

  老七走到路边,一家一家的看着。东西多的让老七眼花缭乱,就是没有老七想要买的便宜的东西,他看什么都觉得贵。

  老七走到一个摊位前,看到卖东西的人在砧板上用刀躲着煮熟的肉,然后把它塞进一个烧饼里。旁边是一口大锅,锅里煮的肉正在冒着热气。老七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吃食,但是烧饼他是认识的。

  “来两个烧饼”老七说。

  “好嘞,要几块钱一个的?”卖烧饼的说。

  老七听了奇怪,都一样的烧饼难道价钱会不一样?

  “价钱不一样?”老七问。

  “夹肉多少价钱不一样,有五块的,有十块的。”卖烧饼的说。

  “不要肉呢?”老七问。

  “不要肉?肉夹馍不要肉那叫肉夹馍吗?”卖烧饼的奇怪的看着老七问。

  “俺吃素,不吃肉。”老七说。

  “那就一块五一个。”卖烧饼的说。

  “巴掌大点的烧饼一块五?”老七说。

  “你是月球上来的,现在白面啥价?还给你烤熟了,煤火不要钱?你买不买吧,不买走人,我这忙着呢。”卖烧饼的一脸不高兴的说。

  “我要俩。”老七说着递过钱去。

  卖烧饼的从一个笸箩里拿出两个烧饼递给老七,老七咬了一口离开了摊位,卖烧饼的看着老七的背影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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