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距离谦卫国十分遥远的地方,隔着宽阔海洋的另一端,有一个叫刹帝利的国家,早在一百多年前,那里有人发明了一种叫“垒球”的竞技项目。谁也不知道这相距万里来往不多的两个国度,会有谁将这种游戏变种之后传给了对方?也或许是两地的孩子们各自琢磨出的这个游戏?——只不过这也太巧合了!

  这个叫“打野跑”游戏十分紧张刺激,谦卫国的孩子是这样玩的——人员平均分成两组,一组跑垒,另一组守垒。每组多少人就设置多少垒,全部垒位整体一圈,最终跑回本垒者获一分并救一人。事先,用粉笔在墙体、电线杆、铁门、地面之类的地方画圈作为垒位,手触或脚踩到圈,算作跑垒成功。双方在出发点用一只小皮球(或毽子)当垒球,守垒方在限定高度内向上抛出垂直球(可以虚晃),跑垒方出一人挥手击球,那球在限定宽度内飞出多远都有效,如果落地前被守垒方人员接在手里,那个击球人便遭到淘汰。如果有效球守垒方没人接到,则跑垒方在击出球的一瞬间就可以向第一垒跑,如果守垒方还一时不能拣回球并抛给各守垒人,则跑垒人可以奔向第二垒、三垒……完整跑下全垒的人,得一分可以救下自己的一个同伴,这同伴可以重新参与击球跑垒。

  个游戏的趣味在于,击球的一瞬间,站在各个垒位的守垒人和跑垒人都极度兴奋紧张。那抛球人有最多五次的假动作,甚至可以抛出一个离开手掌极低的球,让对方来不及判断是不是虚晃球。击球人在击出球之后,无论球能飞多远或者是否能被守垒方接住变成死局,都要尝试着先向第一垒飞跑再说。而那些守垒人几乎都站在各垒不远处,随时在有效球被同伴拣回并抛来的时候,快速将球向垒位一碰,把那个还没跑到的跑垒人出局。尤其是最后两垒的跑垒人,是守垒方率先打击的目标,好容易跑了一圈快回终点了,却极可能被秒杀。

  谦卫国的孩子们称这个游戏为“打野跑”或“打野毛”。当时,几乎所有男孩子都参与过这个游戏。街头巷尾只要有人玩这游戏,那一定是呼声震天、四邻不安。

  虎震爸去逝一个月后,他妈妈的哭声已不再是那般凄苦凌厉。那天,似有若无的秋雨伴着黄昏残阳,落到地面时,似乎还有点儿漫不经心,放学后的学生们将书包一甩,在小雨里立即分组就要展开“打野跑”。垒位还没有画完,雨点却随着一阵紧似一阵的西风变得越来越大。虎震仰起方形大脑壳望了望天,表情显出失望,正犹豫着是回家还是让大家再等一等。这时,一辆轿车在一处刚画好的垒位附近停下来熄了引擎。几乎同时,一个快速且清晰的画面进入了大家的视线——神色匆匆的刘静妈仅夹一只黑色小包,三步并作两步快速钻进了副驾驶室,刘静紧跟在后面哭喊着追出来,拼命敲打车窗让妈妈下来,她衣衫凌乱,一只小辫散开,显然已哭了很久。她一会儿往汽车这面拉拽那身子僵硬、目无表情的爸爸,一会儿拍打车窗叫妈妈下车……阵阵的秋雨,在凉风的裹挟下,形成一股一股横扫一切的雨幕,无情地抽打在这生离死别的一家人身上。

  最后,刘静还是被妈妈安置到了后座,在布满水珠的后车窗,她伤心无力地划动着双手,似乎是要挽回什么,又似乎是在向爸爸做凄婉绝望的告别。

  ——许多年以后,当蓝川重新见到刘静的时候,他才知道,那个随改嫁妈妈离去的女孩,从那一天起,已经永久告别了自己的童年。刘静后来回忆说,当火车驶离站台的时候,她记得广播里正播放着当时人们随口能唱的那首歌——“火车飞啊,机器响,列车向着北方跑,越过田野越过河……”


  26


  在蓝家湾向西骑自行车约半小时,有一个叫圆树屯的大村子,住户比蓝家湾多三倍不止。距村大队院子不远,住着一个当地的大户。那年头,其实各家的贫富差距不大,只是这家生的儿子多,除了父子三个强壮劳力挣工分,还有另外两个儿子在乡里、镇里当国家干部,也就是大伙说的“吃官粮”。当初,这家人的日子也过得极其艰难,为了供后面几个儿子吃饭和念书,家里牺牲老大前程,让他早早辍学回家务农。一直到弟弟们各自立业成家,这个老大也一直没能娶上媳妇。除了本身没知识没文化,更没有生活情调和能让人期许的未来。年纪大了不说,长相也不中看。眼瞅过年就要四十了,他那个在镇上工作的弟弟把其他两个兄弟喊在一起,又与父母商量,决定几个兄弟集资反哺大哥,只要女方条件好,不惜代价一定为大哥娶个好嫂子过门儿!

  这年春节,这家人聚的很齐,也都很兴奋,多数话题都围绕着春播前即将从蓝家湾娶来的那个漂亮媳妇。老大憨憨地笑着,他蹲在地上的粗壮身子,随着一口口吐出的烟圈儿起伏不定。油灯下的老爹也兴奋的满脸泛光,他决定,今年过了正月十五,家里一切过年布置的喜庆物件一律不撤,从龙抬头之后即开始布置搭建宴席棚……

  就在这户人家临近这件大事的时候。正月底的那天晚上,忽然发生了一件大事儿——半夜里,接二连三地有人惊呼“不好,着火!着火啦!!”——累了一天的这家人赶紧起床,发现居然是自家的牛圈烧了。当时火势冲天难以控制,连着那几大堆秸杆也一起烧毁了。

  这火灾的损失不是很大,但让人感到很不吉利,更有些沮丧。

  第二天下午,当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到蓝家湾的时候,蓝川露出万分得意的神情,他对一脸吃惊的姑姑说,这下子,他家不能让三姑过门了吧?!姑姑疑惑地看了看蓝川,嗫嚅着试探说,看把你得意的,好像是你干的一样!

  “怎么样?放火的人高明吧!”蓝川不肯定也不否认,希望听到姑姑嘴里的赞扬。姑姑不动声色地说,“咦?小川,不会是你趁半夜上厕所去干的吧?不然你咋知道是有人放火而不是不小心烧着的呢?尤其是那火烧的太有水平了——没烧死人,只烧死一只大牲口,一般人的谁能控制那么好?”

  眼见着这个对两个姑姑都大有好处的“大功劳”可能会被别人抢去, 蓝川一下子急了,得意地向姑姑描述了整个过程……


  27


  三月初的东海市,多数植物依然枯黄。针叶松之类儿的常青植物,也是一幅无精打采的样子。

  蓝家大门被风风火火撞开的时候,蓝四维和蓝河一脸茫然地打量着来人。随即,他们立即认出了后面进来的二叔。他俩内心同时一紧,一脸惊恐的站起来,重新看向前头进门的那个矮个子,失声道:你?——是小川?!

  ……

  爸爸给他剃完头发,与二叔到地下室聊天去了。哥哥给他洗了两遍澡,叹口气让他重新坐下。蓝川操着一口老家口音,一刻不停地吹嘘着这段时间里自己的各种非凡经历——妈妈下班回来,一脚从外面跨进来,向蓝川后背望了一眼,还以为是蓝河某个不懂事儿的同学这个时间还来串门,不满地将皮包向桌上一扔,就要去察看炉膛。蓝河向她大喊“妈,看谁来了!”,蓝川闻声也一下跳起来,转回身看向这个日思夜想的妈妈。

  蓝川妈看了他一眼,却没有露出半点儿兴奋,皱眉向蓝河喝道:“快点儿写作业!——是不是和你爸一样,连开水都没烧,专等我回家做饭?!”说着转身又要向外屋走。

  ——妈!蓝川急切喊道:是我!

  蓝川妈一下子意识到什么,迅速转回身,吃惊地盯着眼前这个刚才喊自己“妈”的人,愣怔在原地一时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她呼吸急促,眼泪刷刷刷地流了下来。

  “小川?你是小川?!”……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