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团团大雾就吞没了山川大地、村屯树木，走在大街上都对面不见人。大雾中老杨树上的几只乌鸦还一门“呱——呱——”地乱叫，赵胖子家屋檐下的家雀也起哄“叽叽——喳喳——、叽叽——喳喳——”闹得赵胖子坐不稳站不安，心乱如麻。
赵胖子的心能不乱吗？这几天，他眼看着月亮领着那个美国姑娘走遍了响水湾，说是还要达成了什么招商引资协议，准备在响水湾搞红葡萄酒生产大型企业，假如这事真成了，村民就得把月亮捧上天供着，自己就得被打下地狱。招商引资、招商引资，纯粹是扯王八犊子、放那没影的圈屁，干脆叫“招娼引妓”得了，“招商引妓”富得多快呀。赵胖子在心里骂了一气，忽地又想起了花春运，这个恨死人的憋犊子，雷声大雨点稀，说把月亮拿下，到现在也没有动静啊。皇上的不急太监急，得催催他，不然的话，这个犊子兴许忘了呢。他拿起电话，刚要拨号，一想不行，这王八种自己说话未必好使，还得叫项水花找他，骚娘们放个屁都是香的，追着闻。赵胖子拨通了项水花的手机，对方把电话按了，没接。气得赵胖子骂道：“这个骚娘们，咋还不接电话呢？”
“赵胖子，你骂谁呢？”赵胖子的骂声还没落地，浓妆艳抹的项水花，扭动着胖屁股进屋了：“我都到了，接你的电话不浪费你的电话费呀？！”
“我的姑奶奶，就盼着你来呢。”赵胖子忙溜陪不是：“姑奶奶别生气，就算骂我家你嫂子了。”
“说，找我啥事？”
“花春运那王八犊子也不办事呀！”赵胖子着急地说：“想叫你再催催他呗。”
“催、催，就知道催。”
“不催他咱就傻等着？”
“花春运还真办事，这回你就瞧好吧。”项水花扭动着胖屁股还不往下说了。
赵胖子着急说：“我的姑奶奶，你可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吧。”
“你也有着急的时候，”项水花嘻笑着说：“方才他给我来电话说，今天他陪着李副省长和单副市长要亲自到响水湾村来，当场拍板，处理响水湾村乱占耕地的事，今天月亮的小乌纱帽就没了。”
“这可是瘸子蹦高——腿好了。”赵胖子乐得手舞足蹈，抱着项水花好好的亲了一口：“在响水湾，我就要熊瞎子打立正——一手遮天了。”
“赵胖子，你一手遮天了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项水花提醒说。
赵胖子挠挠脑袋：“我答应你啥事了？”
“答应给我买什么了？”
“买啥呀？”
“买摩托车呀。”
赵胖子忽地想了起来：“买，一定买，买最贵的、最漂亮的。”
早晨，高长远书记就接到了林峰助理的电话，说今天李副省长、单副市长和县委丁书记等有关部门领导要到响水湾村调查，看看响水湾村是否存在乱占耕地的现象。省、市、县三级领导同时来，这可不是小事，自己到好说，他担心月亮年轻没经验，闹出点不该闹出的事就麻烦了。高长远立即给月亮打电话，告诉她今天省、市、县领导来调查的事，叫她早饭后到村部等着，并嘱咐她不管领导怎么说，都要稳住架，要坚信响水湾村走水果生产的致富的路，是对的。然后他自己忙着扒拉了一口饭，也赶奔响水湾村部。
月亮刚到村部，高长远也到了。
“高书记，今天早晨这雾也太大了。”月亮给高长远沏上了茶：“这么大的雾，领导可怎么来呀？”
高长远喝了一口茶，看着窗外团团一时难以散去的浓雾：“雾再大也有散去的时候，等着吧，用不多久，太阳就会出来的。”
“高书记，我的心总觉得不落体。”月亮不安地说：“这省里、市里、县里的领导若是硬说我们发展果树乱占耕地可咋办？”
“咱们是不是乱占耕地，不是某个领导说是就是的，这要实事求是。”高书记胸有成竹地说：“月亮，你就一百个放心好了，我看省领导看完咱响水湾村的水果生产，还得表扬你月亮支书呢！”
月亮的脸上掠过一丝笑意：“我可不图喜表扬，不挨批评就满足了。”
赵胖子也早早地来到村部了。他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胖胖的嘴角上都笑出了两道沟：“高书记来啦，我有些日子没看见你了。”
“这些日子村部我没少来，我可没有看见你呀。”高长远用白眼珠看着赵胖子，挖苦说：“赵胖子，你一天也干点正经事，别老琢磨打小姐。”
赵胖子脸通红：“高书记，你咋和我开上了玩笑？我，我可闹不过你。”
高长远板着脸说：“我说的是真的，干一辈子了，可别晚年不保啊！”
我赵胖子晚年不保？我看你高长远还悬乎呢，这回月亮要是完蛋了，也够你喝一壶的，闹不好你就得吃不了兜着。赵胖子虽然心里这样想，没有说出了，反而连连点头：“那是！那是！”
高长远把脸转向窗外：“这雾，多少年也没有看见下这么大的雾了。”
赵胖子随声附和：“这雾真大，看样子一时半会儿还散不了呢。”
高长远加重语气说：“我看这雾怎么大，也兔子尾巴长不了。”
大雾还没有完全散去，随着一声声清脆的喇叭声，四五台小轿车鱼贯而入，开到了响水湾村部的小楼前。
省、市。县领导到了，高长远、月亮和赵胖子赶忙接了出来。
李副省长、单副市长、县委丁书记和花春运副局长下了车。高长远迎上去和领导热情握手，并把月亮支书介绍给李副省长和单副市长。
单副市长抬手谦让说：“李省长请，我们上楼喝点水，先听听他们的汇报吧。”
“老伙计，咱们还是先去看看他们的葡萄园和大院套吧，怎么样？”李副省长和单副市长当年在部队是老战友，说话很随便：“一切结论都产生调查研究的没尾嘛。”
“那也好。”单副市长对高长远说：“高书记，那你就头前带路吧。”
高长远在前，月亮紧跟在后，将省、市、县领导带到了响水湾十里大河滩。多年乱石滚滚一眼望不到边的大河滩，已经变成了一个接一个的葡萄园，葡萄园后面就是一大排崭新、整齐的北京平房。每户基本三间，家家都套上了大院套，院里也都是一架挨一架的葡萄树。李副省长看了河滩上的葡萄园，又到几户人家的大院子里转了转，笑容可掬地问：“月亮支书，你荒山建果园，河滩造地弄葡萄园，套大院套发展果树，你算过没有，现在村里的耕地是减少了还是增多了？”
“算过。”月亮说：“我们村现在的耕地面积不是减少了，而是增加了200亩。全村就发展水果生产这一项，每人每年增加收入6000元，全村每年上缴水果特产税50万元。”
“李省长，这回你都亲眼目睹了，怎能说响水湾村乱占耕地呢？”县委丁书记接茬说：“不瞒您说，响水湾村是我县南部山区11个乡镇的一面旗帜，这11个乡镇都要走发展水果生产致富奔小康的路子。”
“好啊，你们这个典型抓的好。”李副省长又转过脸来说：“老单，我看响水湾村不但没有浪费国家一寸土地，而是开发了大面积荒山河滩，充分利用珍惜了每一寸土地。你怎么说这是乱占耕地呢？”
单副市长还真的第一次到响水湾村来，乱占耕地的事他是听花春运汇报的。此刻，他到实地一看也觉得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便红着脸说：“李省长，说响水湾乱占耕地的事，我是听下面土地部门头头汇报的，我和你一样，也是头一次到响水湾来。”
李副省长还是当年的脾气，说话毫不客气：“老伙计，你在部队的时候就有这个毛病，不爱调查研究就下结论，你的官僚作风啥时能改了呢！”
单副市长在下级面前挨了老战友的批评，面子有点挂不住，心里还觉得有点委屈，想把气撒在花春运的身上。他扭头一看，花春运吓得早把脑袋低在了裤裆里，又把气压了回去，苦笑着说：“老战友批评得对，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高长远看单副市长十分尴尬，便岔开了话题：“李省长，为使响水湾的水果产、加、销一条龙，月亮支书正在招商引资，准备把美国一个大客商引到响水湾来呢。”
“是吗？这可是一件好说。”李副省长颇感兴趣：“月亮，这个美国客商什么时候来呀？”
“李省长，这个美国客商叫安德烈娅。她在我们村已经做完了详细地考察。”月亮汇报说：“安德烈娅小姐，现在就住在我们县的宾馆。”
“那这位安德烈娅小姐考察完了，有什么想法啊？”李副省长询问。
月亮说：“安德烈娅小姐准备在响水湾投巨资建一座现代化、高科技的红葡萄酒酿酒厂。几天前，我们双方已草签了合同。”
县委丁书记接过话茬：“李省长，响水湾村红葡萄酒招商项目，是我县目前第一个招商引资项目。”
李副省长夸赞说：“丁书记，响水湾村这个典型你们树的好，不但是你们县的样板，也是全省山区致富的榜样。你们县的各部门、各乡镇都要向月亮学习，把招商引资工作搞上去，掀起一个高潮。”
丁书记表态说：“请领导放心，我们一定把招商引资工作抓好。”
李副省长又视察了响水湾荒山上建成的果园，还非要去看农家的大型水果储窖。
太阳不知什么时候露出了笑脸，大雾散去的天空格外晴朗、碧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