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应席真在那天书观中,当着众人的面,将宝掌千岁的身世讲了个清清楚楚。福禄听他讲罢,恍然点头,道:“我曾听先父讲过,在我大明江山初定时,有个‘翁王爷’,权势极大,后来被满门抄斩,想必就是他了。”

  应席真叹道:“这翁氏一门,对朱家本是一片忠心,虽然倚仗战功赫赫,不免嚣张跋扈,但是也不该落得那般下场。昔日在沙场之上血染征袍,太平时落得满门遭屠,一切皆是定数。”

  他二人正说着,蒙凡在一旁忍不住哼了一声,冷冷道:“冤有头,债有主。是皇帝抄他满门,与我师兄何干?这翁都妙平白无故的杀我师兄,此仇不共戴天!”

  应席真道:“你来我这灵应宫,一心只求那报仇之法。并非是我不教你,想要破了他的‘准提妙功’,谈何容易?”

  福禄眨眨眼,突然想起了甚么事,插言道:“应真人,我方才去到崇台时,分明听见有一个声音,在这天书观说话,像极了我,莫不成灵应宫有善口技之人?”

  应席真缓缓弯下腰,合上素丙的双眼,道:“我那大师哥脾气乖戾,穷其一生,只要人说他那‘颠颠倒倒拳’是天下第一。他为了使你内外功相互平衡,用上此拳时不弱于人,竟将一辈子的内力分了些给你。想我灵应宫那《冲虚玄功》何等深邃,贫道曾于崇台之上点过阁下的拳面,方知阁下已身有三层《冲虚玄功》的内力,此时言语间早已蕴含声劲。倘若有一个人的内力与阁下相仿,亦或远在阁下之上,想要模仿将阁下的声音,倒也不难。可是若要模仿得惟妙惟肖,真假难分,天下只有乌斯藏有这等奇术。可男人模仿女人,古稀模仿孩提,以假乱真!便是几十年的结发夫妻,只凭声音也极难判断。此术,名叫‘巧舌如簧’。

  此术最难之处,在于模仿内力远胜于自己之人时,由于气力不足,难免会露出破绽。阁下的声音被人模仿,几乎不露破绽,说明那人的内力绝不输给阁下的三层《冲虚玄功》。说来惭愧,我灵应宫上下百余人,素丑早逝,素丙被害,当时除了贫道与素乾之外,再无人有阁下这般精深的内力。”

  执义闻言大惊,道:“祖师是说……灵应宫混进了外来的高人?”

  应席真道:“不错,那人先前藏身在这天书观,以极深的内力将声音传出,见机行事,杀了这东厂百户。又趁你等先后赶来之时,返回到崇台,害了素丙。他这么做,正是要东厂与我灵应宫结下大仇。”

  蒙凡听了,身子禁不住一颤,忽然心惊胆战,心道:“假使……假使此人的内力堪比应真人,那岂不是可以模仿应真人的声音?难道我清晨时躲在菩萨铜像之后,听见的竟然是一个人在同时学两个人说话?那会‘巧舌如簧’之术的人,竟早知我在菩萨像后面?”

  蒙凡想到这里,只觉得有一股恶寒从脚底传来,直涌脑门。她悄悄抬眼看向福禄,却又觉得,他眉宇之间藏着太多的秘密。究竟当时是福禄与应真人交谈,还是那乌斯藏的高人在使口技?哎!当时为何不偷看一眼?

  执义听应席真说完,早拔剑在手,恨恨四顾道:“此贼现已逃向何处,盼师祖明示。执义拼上这条命,也要手刃此贼,报二师叔的大仇!”

  应席真手中的拂尘一摆,淡淡道:“此人就在这里。”

  言罢,他身影一晃,突然飞身窜出,一掌向众道士中的一员打去!那老人见应席真的身法,竟快至如此,暗暗赞叹一声,双掌挥出,迎着应席真的这一掌,硬生生的打了回去!

  应席真见来掌势猛,忽然手腕一沉,避过其锋芒,又是两掌接连打出!那老人不得已倒退一步,化解了应席真的招式。谁知他刚刚解了招式,这老道的第四、第五掌又袭了上来!在场众人只见应席真一掌紧随一掌,犹如惊涛骇浪,连绵不断,只打得那老人刚化解这掌,那一掌便又打来,只得一味求守,迟迟起不来攻势。

  哪知,应席真的第七掌刚尽,那老人猛仰上身,后背与地面的青石几乎一平,左手竟然抓住了应席真的手腕,右掌一劈,直向应席真的面门劈去!

  说时迟,那时快,应席真一抖右腕,反扣住了那老人的手腕,第八掌紧跟着打了出去!这第八掌与前七掌不同,五指一颤,忽地以柔劲儿接住将那老人劈来的右掌,将那掌力卸了下来。

  一时间,二人互相扣住了对方手腕,身子相距不过三尺,各自用仅剩下的一只手,近身相博。恶斗了十个回合,应席真陡然变招,左手虚握成拳,拇指外伸,向那老人的太阳穴戳去!那老人的前臂一挥,挡在应席真的手腕上,使那拇指进前不得半寸。哪知,这老道拇指不收,食指、中指忽地舒开,交错点向那老人手腕上的“太渊穴”!那老人一惊,急忙手腕一缩,躲了过去!应席真的这只拇指又起攻势,或横戳、或直点,向前开路,食指中指护在一旁,浑似披荆斩棘。

  那老人心道:“这老道端的厉害,武功犹胜当年!”只因两人另一只手相互扣死,这老人突然侧过身子,与应席真稍稍拉开身距,就以肘为轴,掌掌攻其小臂!应席真这“三清三叩指”正是以小臂微动,手腕翻舞为根基,见其猛攻自己小臂,五指陡然并拢,四指在上,拇指在下,以鹤嘴之势反啄其掌背!此势看似灵鹤啄水,实则毒蛇吐信,正是“三清三叩指”的变化。

  众人将他二人层层围在圈内,人人看得掌心发汗。执义、蒙凡二人看得尤为认真,一个心道“何年何月能练成这二人一半儿的功夫,也便不枉学武一场”;另一个心道“这红教老贼武功通神,凭我几时可报得师兄之仇”。

  福禄原本不懂武学之道,站在圈外七分看热闹,三分却回忆起当日密林之中,枯瘦老者以“颠颠倒倒拳”与此人相斗之景。也该是福禄有福,曾亲眼见过苏堂、枯瘦老者、应席真三人与这“宝掌千岁”交手,心中不免将三人比较了一番,忽然觉悟,心道:“苏大侠在方家大院,枯瘦老者在密林,皆是与这老人拉开架势对攻,结果一个伤了手臂,幸有那“五年三招”之约,捡回条命;一个中了一掌,葬身林中。唯有这应席真,扣住他的一只手腕,近身短打,避其长处,以精微奥妙之招与其周旋,才立于不败之地。”

  福禄早年在宫中时,曾亲临校场,见过拳脚教头率领众军士,在校场之上演练武艺。这军中武艺,并无江湖武艺的诸多玄妙变化,只讲求拳脚利落,直击要害。此时在天书观外,他观这当世两大巅峰高手相搏,只觉得应席真的武功飘逸凌厉,玄妙莫测,确是古来道家第一人;而那‘宝掌千岁’却俨然是军中的拳脚套路,一掌一腿并不出奇,只是方寸之间皆有通神之力,而且奇快无伦。

  渐渐的,福禄越看越精神,心中竟然不知不觉的起了欢喜之意。他不由自主地将二人当做两只硕大的马蜂,原地双拳比划起来,在心中驱逐他们。旁人以为他痴心武学,也不多加理睬,纷纷瞪来一眼,继续屏息观战。

  福禄用那“颠颠倒倒拳”比划了几下,愈发的兴高采烈,恍惚间,将二人的招式以乱带乱,在心里解了几分。哪知,他正认真比划着,身后竟有人突然踢来一脚,正踢在他的屁股上!福禄身有三层《冲虚玄功》的浑雄内力,寻常人岂能踢得动他?可这一脚,结结实实的将他踢了出去!

  他一个踉跄,便向前扑去!转眼间,就要撞在应席真与那老人身上!他二人生死相搏,心知福禄撞来,却各自忌惮对方武功,谁也无暇闪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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