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你的灵魂

  关在永远锁上的躯壳

  这世界笑了

  于是你合群的一起笑了

  ——《你不是真正的快乐》


  “我走了以后你别哭,我们小七笑起来最好看了……”

  说完这句话的人微笑着,回头便走进了无尽的黑暗。

  秦小七想伸手抓住她,却扑了个空。扭头一看,自己也身处在无尽的黑暗中,挣脱不得逃脱不了。

  秦小七尖叫了一声,一下从睡梦中惊醒。

  她环顾四周,发现周围的人并没有因为她的尖叫而用奇怪的眼神看她,刚刚似乎是她在梦里发出的尖叫。

  此刻的秦小七坐在回家的客车上,眼前是一晃而过的风景,耳边是客车发动机轰轰的声音,手中握着那个像是宣判命运的手机。


  临近秋季,下午五点左右的太阳已经远没有中午的毒辣,秦小七把车窗打开一个小缝,让那丝温凉的空气直直扑到自己脸上。

  远处群山连绵,不同于眼前飞速而过的小树,群山走得很慢,像是舍不得道别般的留恋远方客车上的人。

  只是它们不知道客车上的人是客人还是故人,不知道是该说一句“欢迎光临”还是“欢迎回家”。同样客车返程时,它们也不知道,有些道别已经从“舍不得”变成了“来不及”。


  转眼间,秦小七的大学生活已经进入大二的第一个学期,在她飞速成长的这些年,一直陪伴着她的奶奶却没能熬过今年秋天。


  昨天17点42分:你奶奶走了

  发件人:爷爷


  这条短信笔直地躺在秦小七的手机里,短信没有标点,短短五个字也看不出发件人的感情色彩,像是通知,像是陈述。

  此时秦小七的闹钟响了。

  17点42分。

  昨天奶奶就是在此刻离开的。


  如果再多给秦小七一上午的时间,那么她回到家看到的就不会只是奶奶的遗像和骨灰盒。

  可她也只能假设一下。

  她背着一个只有两本书的书包回到奶奶家时,家里正忙的一团糟。

  那两本书是昨天下午的两节课要用的书。


  爷爷训斥她不早点回来看奶奶最后一眼。

  后妈陈芬芳骂她上大学之后没良心了。

  和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弟弟在一旁玩着手机看他们的笑话。

  爸爸正坐在院子里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

  他们埋怨她不在第一时间赶回来,自然也没有人愿意听她解释,如果不是因为她在邻市参加活动,她根本无法坐着直达车回来怡水镇,最坏的结果可能连奶奶的骨灰都无法见到。

  而她,此刻只呆呆地看着奶奶的遗像和骨灰盒。

  原来奶奶的告别,是在她大二开学的这年暑假,一早就同她做好了的。

  夜幕降临,那些带着假意嘘寒问暖的人渐渐离开,只剩下坐在无尽黑暗中独自沉默的秦小七。


  电视柜下面第三个抽屉的右边角落里。

  秦小七从中拿出了一个生了锈的茶叶盒,里面的钱和银行卡用两层已经洗得掉色的手绢包裹着。

  秦小七记得很清楚,那两个手绢是她还未学会走路时,奶奶用来叠小老鼠哄她开心的。

  秦小七看着那一叠钱,大到有十几张一百元小到零零碎碎的一元五角,还有几个硬币。她拿起那几张一百元,在昏暗的月光下,仔细看了一眼右下角,都有一个用圆珠笔写着的小小的Q。

  她重新把钱包好放到茶叶盒里,装进了自己的书包。貌似听到外面有人来了,她抬起手抹了一把泪流满面的脸,仰头深吸了一口气后走了出去。


  爷爷此刻去睡觉了,那个所谓的“一家三口”早已离开。家里来了客人,也只能秦小七去接待。

  “我听说你家里发生了这样的事就过来看看。”时冉站在门口对秦小七说。

  听说?他不解释,秦小七也知道他是从哪儿听说的。

  “你还好吧?我看你脸色很不好。”时冉接着问道。

  对方依旧沉默。

  “你说咱们见面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的见面呢?上次见你是你湿淋淋的被泼了一身水,上上次见你扇了你弟弟一巴掌之后又把他推下了楼……”说着说着,时冉发现自己说得不是很合场景。

  “我再说一遍,我没有弟弟。”秦小七开口了。

  现在轮到时冉沉默了,秦小七又冷冷地补充了一句:“既然分手了就别来打扰了。”

  时冉顺口说道:“你妈妈不放心你,叫我来帮忙照看着。”

  “我妈早就死了,你是去阴曹地府听她说她不放心我了?”秦小七盯着时冉的眼睛说着,眼神是像要杀人般那样锐利。

  时冉没有继续说下去,他也料想到如果他说“你怎么能这样在背后说陈芬芳呢,她好歹是你的长辈啊”秦小七听过也只会说“呸,她也算长辈?”

  只是他没有想到秦小七会这样回答他:“我什么都没说啊,你对号入座干什么?”

  算了,口舌官司,他向来不是秦小七的对手。 

  话不投机半句多,呆了一会觉得气氛尴尬,时冉自讨没趣地离开了。


  第二天奶奶下葬,爷爷不允许秦小七跟着去,因为她是个女孩儿,不能参加这些重要的仪式。这些年如果不是奶奶护着秦小七,怕是秦小七都没有办法坐到饭桌上和他们一起吃饭。

  秦小七在大学这一年多做兼职挣的钱大部分给了奶奶,虽然秦小七临走前一再强调:这些钱你给自己买点新衣服,别再总穿那一件了……给自己买点好吃的,补品什么的,别老受陈芬芳的气……也别老受爷爷的气……

  可是那些钱,奶奶一分都没有动,全都为她留了下来。奶奶在临走前为她打点好了一切,她却因为“自己是女孩”这个错误的存在而没办法送奶奶最后一程。


  临近傍晚,家里剩下了秦小七一个人,她背起书包去车站买票,这家里也不再有人需要她了,当然这家里也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了。

  唯一的一根精神支柱,也在秦小七看到短信的那一刻瞬间崩塌。


  命运常常是会戏弄人的。

  如果秦小七没有在车站遇到江凡音,那么这个世界留给她最后的印象将是肮脏可恨的。

  所幸,她遇到了他。


  江凡音,他正无措地四处张望,毕竟是第一次来怡水镇,一下车分不清东南西北也是正常。当他看到秦小七时,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般,又或是像看到了被自己弄丢的宝贝般冲过去,为了不让自己的行为看起来那么怪异,他重新调整了一下呼吸说道:“我……我听说,活动没结束你就离开了,我……跟人打听了怎么来怡水镇,就来看看……我……我没有跟踪你……”

  “真是神通广大,就和我不认识你之前,你把我了解地一清二楚一样的神通广大。”秦小七看着他,他只背了一个小背包,想必也是直接坐车来的,两手空空。


  秦小七转身要走,江凡音拦住她:“接下来你要干嘛?”

  “休学。”秦小七淡淡回答。

  江凡音像是听到了自己意料之中的答案,有些生气地问了句:“然后呢?找个地方自己一个人去死吗?”

  “嗯,”秦小七看着他,笑了:“你真是神通广大。”

  风起,语落,江凡音的世界安静了。

  而秦小七的世界里唯一值得她留恋的人已经不在了,自然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

  在接下来一段近乎惨烈的嘶吼之后, 江凡音像是做最后的挣扎般说了句:“……我带你吃饭去。”


  有时候,你永远不知道传说中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哪一根,正如你不知道传说中猫有九条命而现在这是它的第几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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