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1）
接近傍晚时分，太阳还倦怠地眯着眼，努力张望着大地，一抹抹余辉不经意地穿过高楼大厦的缝隙淡淡地涂抹在城市的上空。可是，大厦林立的城市里，夜幕已经降临了。习惯了在钢筋水泥的丛林中生存的人们，已经切切实实地感觉到了夜晚的降临：马路两边的路灯有些已经开始像打着瞌睡的眼睛忽睁忽闭慵懒地闪烁着，路面上的车辆也陆陆续续亮起了夜灯。
城市现代化的高速发展，无疑缩短了城市里白天的时间，让夜晚提前降临了。
天天夜总会。还未到上班时间，黄总已经坐在了办公室。
黄总是与H市相邻的B市人，出生在六十年代末。改革开放初期，二十多岁的黄总正值风华正茂，他头脑灵活，顺应改革潮流，成了改革开放以后的第一批个体户。他以他独特的市场洞察力，顺应当地市场的需求频频南下，先后捣腾过服装、鞋帽、电子钟表和打火机，而且每每他都领先他人一步。当年，他几乎都成了热门行业的领头人，成了同龄人创业的标杆，他后面跟了一帮跟风追随的商人。
黄总的事业滚雪球似的越做越大，他又在当地做起了服装和小百货批发，成了当地商界成功的名人。完成了资本积累之后，经过朋友介绍，他作为被招商引资的外商到H市投资了天天夜总会。
在商场摸爬滚打了多年的黄总，深谙经商之道。他知道娱乐业是朝阳产业，是改革开放的衍生产业，是绝对能赚钱的行业，他更知道这种行业的背后，没有方方面面的照顾是万万不行的。于是，他调动所有的人脉资源，巩固自己在当地的根基，同时不择手段地结交了H市公安局局长、治安大队队长和辖区派出所所长……
黄总因为豪爽出手大方给大家留下了极深又极好的印象。公安机关成立娱乐行业协会，黄总轻而易举就成了行业协会的副会长。
黄总倚坐在老板椅上，沉思着。手上夹着卷烟上拖着长长的烟灰，袅袅青烟从夹着卷烟的手指缝里一缕缕升起，他思考着，他要设法改变目前不温不火的经营局面……
因为前一段时间老是应付检查，放扫黄假，而近段时间因为天气降温、下雪，到店的客人更少，生意很不理想。可是雪上加霜的是据陈红反映张小雅她们一帮人又私下里常常跟客人外出，在租住屋或开房幽会……
“天气这一因素，是不可逆转的。可是几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姐竟然敢吃里扒外？哼！哼！这是工作态度存在问题，这还不好收拾嘛！”黄总看着面前老板桌上陈红送来的张小雅她们租住屋的地址，眼角流露出一丝慈祥的微笑，他拿起放在老板桌上手机拨通了公安局某个领导的电话，笑嘻嘻地说：“……哎！对！对，9栋408！是的，是的！……”
第三十一章（2）
上午十点多了，小玉蜷缩在被窝里酣睡着。太阳透过窗帘之间的缝隙明晃晃地射在盖在小玉身上的被子上，又供着暖气，屋子里春天般暖洋洋的，跟窗外虽说阳光明媚可依然零下十好几度的环境相比，简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小玉！”张小雅穿着睡衣，推门进了小玉的房间：“快起床呀……”
见小玉纹丝不动，张小雅上前隔着被子轻轻地推了推小玉的身子：“快！起床了——”
张小雅提高了嗓音：“一会儿，我有客人要来撒……”
小玉不耐烦地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挣扎着看了看窗帘缝里洒进来的阳光：“我睡我的，你们干你们的！我又不出声……”说着，又要缩进被窝。
“上回不是你跟我说要是、要是那个……那个谁……来的话，你就出去的撒？”张小雅支支吾吾地说着，又怪异地坏笑着。
小玉一愣神，醒了：“哦！是那个我以前？……”
“是的、是的！……”张小雅点着头微笑着说，似乎因为“鸠占鹊巢”有些不好意思。
张小雅约的又是小玉以前的一个熟客。
“妈的！现在一个个都成了她的钱包了。”小玉在心里骂了一句，懒洋洋地欠起身，起床。小玉心想，还是出去吧，省得心里别扭。
匆匆忙忙地洗漱好了，小玉稍事粉黛，化了淡妆。她拿起自己的手包，边往外走边说：“人走了以后给我打个电话！”
“知道，知道！”张小雅连忙答应道。
从暖洋洋的屋子里出来，陡然走到寒冷异常的室外，小玉冻得浑身发抖，她边跺着脚边一路小跑着，她要到街对面的几家商场逛一逛。小玉每次都是这样，她根本不会买东西的，只是为了享受一下商场里面的暖气。
两三个小时过去了，小玉逛遍了几家商场，都试穿了好几套她压根儿就不打算买的漂亮衣服了，照以往早就该完事儿的张小雅还是没有打来电话。
“妈的，难不成还腻上了？……”小玉正纳闷儿呢，迎面碰见了老乡李琼。
一看见小玉，李琼就慌慌张张地迎了上来。她环顾了四周一下，急切地在小玉耳边压低嗓门儿说：“看你悠闲的样子！怕是你还不知道吧？刚才你表姐在家里跟一个男人一起让公安逮了个现行，两个人都带走了……”
小玉一下子怔住了。
她替张小雅担心，自己又恐慌后怕，她担心张小雅这一去，会不会架不住盘问，再排查牵扯到自己。因为，小玉听说过，到了那里，谁都抵不住折磨。
她机械地毫无主张地跟着李琼走回小区，她不敢回她的住处，她跟李琼来到租住在同一小区的老乡张兰那里。
张兰招呼小玉她们坐下。还有几个姐妹们在悄悄的议论着，清一色的露出掩饰不住的恐惧。
小玉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想说什么，她满怀着担心和恐惧。只是跟老乡们在一起，心理上稍稍多了一份慰藉、多了一份安全感。
其实让小玉特别担心又说不出口的是，小雅、特别是小雅那个客人会不会把自己交出来？毕竟，那原先是自己的熟客。想到这些，她不由得害怕得浑身发冷，连续打了几个寒颤。——就算张小雅因为跟自己是表姐妹能顶住不牵扯自己，可那个客人也不敢保证啊……
张兰倒了杯热水，递给小玉：“别着急，刚才听他们说黄总好像出面去托关系找人去了，但愿他们能够逃过一劫。再说，只要他们俩不承认有金钱交易，处情人也不犯法。唉！这公安也是脱裤子放屁，多事。都管到人家家里去了……”
小玉接过水杯，竟然明显感到自己浑身再有些微微颤抖。她强作镇定，若无其事地陪大家议论着，心里默默地祈祷着，千万别把自己牵扯进去。
过了一会儿，陈红给小玉打来电话，说黄总出面找了人把张小雅给放出来了，一会儿就到家了，只是罚了五千块钱就算完事儿了。
小玉和一帮老乡们都松了一口气。
第三十一章（3）
陈红陪张小雅从分局一走出来，就打了一辆的士，直奔张小雅她们租住的小区而去。
一路上，张小雅低着头，不停地抽泣。陈红时不时关心地递给她一张纸巾。因为有的士司机在车上，并排坐在后座的她俩都一言不发。
终于，到了小雅她们租住处了。陈红挽着张小雅进了屋，接到陈红的电话就回来了的小玉忙着给她俩倒茶让座，并关切地问张小雅：
“姐！他们没把你怎么的吧？”
看到小玉，张小雅止不住又抽泣起来。陈红忙说：“没有！没有！她这边一出事，黄总那边知道后马上就打了电话过去……那边有黄总的朋友！……”
小玉不放心，转身关切地盯着张小雅问：“是这样的吗？姐！——我就怕你被他们整，听说他们整人狠着呢！”
张小雅依旧低着头、目光无助地盯着地板，抽泣着微微颔首认可。小玉这才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忙着给张小雅用热水洗了毛巾，擦脸上的眼泪。
陈红用关切又侥幸的口吻说：“亏得黄总认识里面的人，不然送去拘留不说，光打就要被打个半死地刨根问底……以后，H市公安局局长、治安大队队长和辖区派出所所长！……在夜总会里随便你们怎么样都没有关系，因为黄总本身是招商引资过来的，政策本来就给放宽了。加至黄总方方面面的关系处得都很到位，一般情况下根本不会查的。就是要查，事先都会有通知。而且，大家都知道黄总对大家有承诺的：如果在场子里出事，由他负责一切……”
陈红一口气说完，端起水杯喝了口水，接着说：“其实，黄总做到这样，我觉得已经很不错的了，是百分百的对得起大家的。本来我们夜总会是坚决反对把客人带回出租屋的，那可是直接影响到夜总会生意的，是行业大忌。你出了这种事，他完全可以不管。”
一席话，说得本来似乎委屈却又心存感激的张小雅，更多了一些份内疚，那情形整个儿就一个自己知道犯了错误又受了些委屈的小学生似的。
小玉故意打着哈哈调侃道：“唉！就罚了些钱嘛，破财消灾。不过，这他妈害得小雅姐又得白让男人们睡好几晚喽！……”边说边拿眼瞟着张小雅，接着说：
“可反过来说，多加几个班就补回来了嘛？！其实也没有什么损失，因为姐儿们的家伙也不存在什么原材料费、工本费消耗什么的……”
张小雅忍俊不住，含着泪露出了笑容。
陈红正色道：“好了、好了，玩笑归玩笑，以后千万不能在外开房或者把人领家里来了，再抓着就麻烦了，现在外面扫黄方面抓得特别严……，如果再犯，估计黄总也不方便再出面了。”
张小雅点点头，梨花带雨却异常认真地说：“知道的，知道的！一定不会了撒……”
大家接着聊了几句无关痛痒的琐事，陈红起身告辞：“哎！好了，我该走了，小雅休息休息，压压惊！过去的就过去了，以后记住这次的教训好好上班就行了！”
小玉忙挽留道：“就在我们这里随便做点饭将就一下吧！”
陈红推辞道：“不了，回去我还有点事情。”径直起身就去开门。
张小雅也连忙起身相送：“谢谢陈红姐，辛苦你了。”
“不客气！要谢也不是谢我，应该谢黄总！——以后大家好好上班就是了。”陈红边开门边说。
“那你回去先替我谢谢黄总！”张小雅诚恳地说。
“好的。我走了，再见！”陈红说着，转身出门。
陈红匆匆忙忙走到小区门外，掏出手机拨通了黄总的电话：“喂！黄总！按您的吩咐，已经完成任务！”
说着，陈红也忍不住独自笑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