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东厂百户追进了天书观,却不见人影。一座静谧安详的天书观,此时阴森诡异,暗蕴杀气。他忽然听见身后异响,也不回望,原地翻身一掌,猛地向后打去!他这一掌打得极猛,料定身后那人必须自救。

  这去势极猛的两掌,一掌被身后那人单手化解,另一掌却结结实实的打在那人的胸口上!这一掌得手,他却只觉得手腕被震得生疼!那人反手一掌,自身后击向这东厂百户,两人就在这天书观斗了起来。只打了三个回合,只听“喀嚓”一声脆响,东厂百户的天灵盖被那人一掌拍碎,登时毙命。

  不一会儿,执义率领着众道士,一齐冲入天书观。他一只脚刚踏入天书观,便不由自主的“啊”了一声!只见那东厂百户七窍流血,横尸在地,周围却再不见第二个人,那凶手显然已经逃了。执义不禁大骇,心道:“东厂百户死在我灵应宫,这还了得?若是惹恼了朝廷,一旦发兵围剿泰山,为之奈何?”

  他正惶恐,随着“噔噔噔”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福禄也跑进了这天书观。执义一看见福禄,手按在佩剑之上,横眉冷对。福禄急道:“素丙道长身中剧毒,正在崇台运功逼毒呢。你这灵应宫上下可有妙药?快去拿来救他!”

  正说话间,只见一名消瘦的小道士,连滚带爬的跑进天书观,扑倒在执义面前,痛哭道:“素……素丙道长,被人打死了!”

  执义听了这噩耗,如雷轰顶!他猛地拔出佩剑,“刷刷刷”的刺出三剑,直奔福禄的要害袭去!福禄急忙闪身躲避,狼狈不堪,急道:“执义兄,你这是……”

  执义此时怒发冲冠,哪里还肯听他讲?他只攻不守,挥剑狂刺,只要与福禄同归于尽!福禄有口难辨,笨拙的躲躲闪闪,眨眼间胳膊、大腿上已被剑尖擦出一道道的血痕!执义的剑法,深得素乾道长的真传,灵应宫青年弟子无出其右。福禄心中惊骇,只笨拙闪避,不欲还手,眼见便有性命之忧!

  忽然,只听得一声“无上天尊”自门外传来。应席真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外!执义看见师祖到了,慌忙住手,收了配剑,跑过去面对应席真跪地拜倒,嚎啕大哭。灵应宫钟声响起,近百名道士尽数赶至,各持长剑,将天书观围得水泄不通。这灵应宫的钟声颇有讲究:一声为播报诸时辰:二声为弟子晨练、入寝;三声为召集大会;这四声甚为罕见,意为灵应宫有难,弟子即刻护山!

  众道士见应席真仙风道骨,立于天书观门前,一齐下拜道:“参见祖师。”四个道士将那素丙道长的尸体,从崇台那边抬了过来,恭敬地放在天书观门前,躬身退后。

  只见那素丙的脸色青黑,虽然死了,却口目齐张,极为骇人!在他的胸口有三处凹陷,似是生前被人以猛拳相击所致。执义见了素丙的死相,突然不能自已,干嚎几声,猛然原地蹦起,挥掌便向福禄打去!福禄慌忙格挡几下,吼道:“人不是我杀的,你只顾打我作甚?”

  执义涕泗滂沱,嘶吼道:“你若不是凶手,莫不成我们眼睛都瞎了,耳朵都聋了?你先前在房内,与那崆峒山女弟子行苟且之事,被我堵住门口,这才怀恨在心。你先引这太监来天书观,后又绕回崇台,趁着师傅身中剧毒,加害于他!说,你这恶人逆党,究竟为何要害我灵应宫?”

  福禄刚要还口,应席真一摆拂尘,淡淡道:“执义,你且退下。”执义不敢违命,只将一对拳头攥得发紫,回身退到一旁,狠狠瞪着福禄。

  眼看成为众矢之的,只怕出不去这灵应宫的大门,福禄岂肯罢休?他上前一步,朗声道:“应真人明鉴!先前我赶到崇台时,这素丙道长尚在人世,还要扶他坐好运功。我眼见他打坐运气,不便打扰,所以跑来这天书观看个究竟,不想……”

  应席真听罢,轻轻一叹,道:“阁下不是崆峒山的弟子,贫道早已看了出来。那女娃娃却是真真正正自崆峒山而来。你二人来我灵应宫,她一心只为寻求报仇之法,阁下却不知为何而来。素丙并非是被阁下所杀,贫道心中自然清楚,我灵应宫绝不冤枉于人。但他确确实实是因阁下而死,这点阁下脱不了干系。”

  福禄一时无语。

  忽然,应席真转身对一位道士吩咐道:“执心,去请那崆峒山的女弟子。”

  那道士领命,匆匆走了。不一会儿,他便带着蒙凡双双走进天书观。蒙凡几乎一夜未眠,清晨又遇变故,忧心崆峒山的安危,此时的容貌十分憔悴。福禄望着蒙凡,想说什么,蒙凡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走到应席真身前,深深施上一礼,进而双眼盯着地面的石砖,沉默不语。

  应席真见蒙凡与福禄齐齐在场,点点头,道:“贫道将一些陈年旧事,说与你们听。”

  福禄与蒙凡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眼神刚刚碰触,便迅速避开了,又一起望向应席真。那应席真低头望向素丙的尸体,缓缓开口道:“那一年早春,正是这灵应宫中群花灿烂之时。乌斯藏的一位高人不请自来,说要向灵应宫讨教几招。其时与今日这东厂百户前来邀战,倒颇有几分相似。我大师哥正欲闭关,也想趁此机会成就了贫道的名声,便顽心骤起,撒手闭关而去,留下贫道迎战。

  那高人身负红教的‘准提妙功’八层内力,此功相传为准提佛母所创,当真厉害无比!贫道与他在崇台之上,苦苦斗了一天一夜,其间几度险些不支。一直斗到东方发白,贫道才以半招胜出,境况真是凶险至极。招过千式,一隙致命,那高人险些命丧贫道之手,便也服了贫道,回乌斯藏去了。”

  福禄听了,忍不住插嘴道:“我曾听那枯瘦老翁在密林中讲到,此人叫‘翁都妙’,人唤‘宝掌千岁’,极是了得。那天……那天在密林中,枯瘦老翁与此人交手数合,两拳击中其胸口,将其赶走了。”福禄寻思再三,将枯瘦老者中了一掌,口吐鲜血的话,咽了下去。

  应席真点点头,道:“若说起贫道的大师哥,身负七层《冲虚玄功》的妙法,自是可以胜他。自诸子百家将道家精要凝于一经以来,还不曾有人能将《冲虚玄功》练至大师哥那般境地。只是大师哥少年时勉强出家,向来不屑于戒律清规,所以不得师尊的待见。他虽然中年之后武功犹胜师尊,灵应宫却仍旧以贫道的五层《冲虚玄功》为标榜,绝不肯提他。

  至于那‘宝掌千岁’,细说起来,哎,身世也苦。昔年太祖起兵灭元之时,南下滁州,一支郭子兴义军中的旧部前来投效。那为首之人名叫翁岗,他有三个儿子,个个是英雄,尤其以次子翁都妙最为骁勇善战。太祖爱其勇猛,就与其结为异性兄弟,许诺若是有朝一日能坐得江山,便封他为王爷。不曾想太祖得了江山后,为了稳固基业,大肆屠杀有功之臣。那翁岗的长子、三子尽遭了锦衣卫的毒手。

  翁都妙只做了三年的王爷,就在新婚之夜被缚,新婚妻子当场遭众军士奸淫,破膛而亡。他也被打得奄奄一息,下了大狱只等问斩。谁知,问斩前夜他被亲信从牢里救出,用牛车驮着,趁夜逃出南京城,一路逃往乌斯藏。那一路九死一生,总算留着一口气,到了乌斯藏。所幸他路遇了两名红教的有德藏僧,怜其不幸,便将他救了回去。待他伤愈之后,引他剃度出家了,盼以佛法化解他心中的血海深仇,使其终老乌斯藏,不再踏足中原,有个善终。

  哪知翁都妙皈依之后,终日不语,有如哑人,只一心苦练那红教的武功。那些大喇嘛皆是有道的高僧,不欲传授他武功,滋助戾气,便从‘准提妙功’的原碑文处抄录了几段,给他修炼。那‘准提妙功’乃是红教的无上护教神功,寻常人哪里练得通顺?其实意在让他知难而退,专注于佛法便是了。

  可不曾想,翁都妙竟然从那纸上摘抄的短短数百字间,悟出了甚深的内功奥义。‘准提妙功’的原碑文共计一万三千三百三十三字,内力层层进阶,以十层境地为无上大成。几十年光阴,翁都妙终于催功至第八层境界,应是除了创此功法者之外的第一人!

  贫道的大师哥早年云游乌斯藏时,顽心大起,曾暗地里亲眼见过那碑文,回来后赞叹不已!相传,那翁都妙只因为并非是乌斯藏生人,又感念当年红教高僧曾救得自己一命,所以心存敬重,没有继续练那第九重碑文。

  翁都妙神功既已大成,掌蕴千钧之威,震烁乌斯藏,又曾经于太祖在位时贵为王爷,是故人称‘宝掌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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