贩毒女陈阿英是个坏女人,左邻右舍、乡里乡亲,就连她爸妈都这么认为。国际禁毒日前夕,阿英因贩毒被判处有期徒刑4年,是二进宫。提审时她嚎啕痛哭,说她不是坏女人,只因为命太苦。还说想把自己的坎坷经历请人写出来,下面就是她经历的大概。

  1976年阿英初中毕业时由于没恢复高考,成绩名列前茅的她放弃了上高中的名额,凭着父亲是镇上的干部进了厂。她面似桃花,身如摆柳,笑声悦耳动听,追她的小伙子自然不少。

  阿英有三个兄弟,父母就她一个女儿,视为掌上明珠。党员父亲做事有板有眼,正直而固执。独女出落的亭亭玉立,他喜在心里,管教也就更加严厉。

  管教越严厉越逆反,19岁那年阿英偷吃了禁果。同厂的帅小伙王晓雷与阿英天生一对,俩人暗地里好了一年多。阿英上夜班都是晓雷接送,下了班俩人就去河边桥洞下约会,爱情总是发生在野外,发生在远离家的地方。阿英也搞不清是啥时候怀的孕。

  当干部的父亲得知后一顿臭骂,外加皮带抽打,恨不得剥了阿英的皮。不仅因为丢面子,还因为他与晓雷父亲有过节,是官场上你争我夺的冤家。老陈牙缝里挤出俩字:“打胎!”,老陈利用关系将晓雷调出了厂。阿英恨不得飞蛾扑灯,以死抗争。无奈当妇女主任的母亲24小时守侯,阿英只能认命。人工流产刚满一个星期,阿英被父亲撵去上班,“矫枉必须过正”,从生理到心理彻底地斗私批修,改邪归正。从此,厂子里再没响起过阿英悦耳动听的笑声。

  那年头,女孩“未婚先孕”是要受到开除团籍、延长学徒期等行政处分的,臭名声不亚于现在的卖淫女,又是在小镇上,这种事传得快着呢,一时间家喻户晓。

  父亲抱定“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守株待兔。可是好小伙子不再找名声不好的阿英,条件差的碍着严厉的陈父不敢来提这门亲事。过去门庭若市,提亲的人不断,现在是门庭罗雀。

  不久,传来晓雷跟别的女孩结婚的消息。阿英恨父亲,又因在当地名声不好,辞掉厂里工作,到离家很远的采石场敲石子。每天陪伴她的是单调不变的“叮咚,叮咚”敲击石子声,花季的她,心如死水。离家再远,坏名声依旧与她如影随形,转眼10年过去了,敲碎的石子堆成座小山,阿英29了,在当时当地算是很老的姑娘啦。

  不知何时起,同在采石场30好几的单身汉董坤生喜欢上了郁郁寡欢的阿英。他专挑块头小的石头运到阿英脚下,让她敲起来省力赚钱又多。阿英的泪一滴又一滴落在铁锤上,石头上,董坤生不知所措,性急之下一把抓住阿英毛糙的双手:“别哭,我娶你,好吗?” 阿英一头栽在董坤生怀里,甜酸苦辣涌上心头,她痛哭失声。

  董坤生是随父母从上海下放到本地的,一家人除了坤生,都干不来体力活,所以穷得远近出了名,再说那年代从城市下放来的必定不是一清二白的好人家,阿英与他好,当然遭到父亲的坚决反对。阿英要做回自己的主,因为这个世界上坤生是最在乎她最疼她的人。

  婚后一个星期,婆婆给了他俩几只碗,两条长凳,一个饭桌,一块床板,还有娶她欠下的2000元债。穷,激活了阿英原本的灵性,小俩口开始艰苦创业。

  他们起早摸黑,踏着辆破自行车,转村头收购刚出生的小猪崽,一只1.5——2元,夜里轮流给猪崽喂米糊,养十来天再到集市上卖4—5元一只,卖的好时可卖7元一只。不到几年,还清了债务,添了新家具,盖起了瓦房,更幸福的是有了儿子豆豆。

  阿英天生是块经商的料,她开始收购珍珠到广州去卖,两三年下来,在广州打拼的小有名气。广交会上的港商、地方官员、主办方对她格外亲热,坏女人终于找回了自尊。

  1990年春天,她一身港派打扮,洋红真丝绣花衬衣,黑色百折裙,蹬双银白色高跟鞋,挎只纯白真皮包,周身春意盎然地走在家乡的石子路上,那精气神不亚于当令红星刘晓庆,街坊邻居看她的眼神都亮啦。

  阿英盖起三间楼房,给小叔子讨了媳妇,还给对她不怎么样的公婆盖了楼房。上梁那天,鞭炮震天响,糕点糖果四处抛,坏女人阿英给婆家娘家撑足了脸面。

  命运多舛的阿英是我所遇见的不幸女人中命最苦的。

  眼瞅着日子红红火火,坤生却得了怪病“五更泻”,凌晨五时一准要起床拉肚子。阿英从广州回来,日夜陪伴,四处求医问药。祸不单行,一剂偏方下肚,没治好“五更泻”,却把男人的命根子给治废了。那晚的惨状不堪回首,坤生捧着下身疼的从床上滚到地上,满地打滚,从此,坤生再没当过一回男人,那年阿英34岁。

  董坤生夜夜难眠,透过月光端详身边的女人:创业的艰辛没有让她枯败,还是面如桃花,身如摆柳……生活对她太不公平啦,再三考虑后,董坤生一咬牙给阿英一纸休书——“离婚协议”。

  阿英死死抱住瘦弱不堪的丈夫失声痛哭:“不,我死也不离开你,是你不嫌弃我的坏名声娶了我,呜……呜……!”一个要离,一个不走,最终达成了协议:“董坤生不再提离婚,陈阿英可以找别的男人,董坤生不干涉,不打骂…….”.夫妻俩慎重的签上自己的名字,阿英将协议折叠好锁进了首饰盒。

  俗话说:男人无性,寸铁无钢;女人无性,烂如麻糖。阿英坦言她不能没那事。她标致能干,还有钱。就这,足以让男人们垂涎三尺,跃跃欲试。这就有了她与多个男人的故事,坏名声也因此更加发扬光大。

  最先结交的几个都是单身男人,日子一长,假戏真做,人家要名正言顺地当夫妻,还许诺一起伺候好董坤生。这爱也真,这情也深,这要结婚的要求也不过份。可阿英不干,山盟海誓锁在首饰盒里,董坤生是她这辈子不弃不离的丈夫。戏没法唱,人家只得走人。

  接下来几个是冲着阿英的钱来的,阿英这傻女人是逮谁信谁。就说王亮,与阿英好上后说要开个小百货店,阿英出钱出力,忙里忙外,开张两星期,王亮下了逐客令:“你名声不好,影响店里的生意,我们算了吧!”比前几个结局更惨,人财两空。

  有妇之夫张林大毛遂自荐,阿英挺喜欢林大虎背熊腰够男人的架势。张妻“高风亮节”,条件是阿英负担张家住校上初中的儿子学杂费生活费,因为张家是远近闻名的贫困户。双方谈妥后,张妻每月回娘家几次腾出地方给丈夫和阿英,月底阿英会如数将张家孩子的费用如数送给张妻手里,外带张家老小的穿戴,林大也帮阿英家干些重体力活。这样过了一年多,倒也相安无事。

  不到两年,阿英的第一桶金就这么折腾光了。92年春节后,阿英把豆豆安顿在婆家,带着董坤生再下广州开起服装店。豆豆拉着妈妈的衣角:“妈,什么时候回来,我会天天想你们的!”阿英一步三回头,流着泪上了路,谁知母子这一别就是六年。

  在广州生意做得不错。岂料店里的小姐妹拉来个男人留宿,正值公安机关开展打击嫖娼卖淫专项运动,阿英因涉嫌容留卖淫被拘留。阿英认为这男人和女人只要是你要我、我要你就全结了,碍不着谁,也碍不着你警察啥事,所以她理直气壮对警察嚷:他们两厢情愿,抓我干嘛?咔嚓,铮亮的手铐卡在她雪白的手腕上,她还在叽哩哇啦声张自个的理由。

  拔出萝卜带出泥,办案人员到常州调查阿英的老底,把她与10个男人的事给抖搂出来。那时的刑法规定,与多名异性发生性行为以流氓罪论处,这叫玩弄男性,“多名”是以3人为界,阿英都“玩弄”了3个3人还有余,很流氓啦,是该判刑,1992年11月阿英因容留卖淫罪流氓罪被判处有期徒刑6年。

  上山前坤生安慰自己的女人:“安心改造,家里有我,回来我们还是一家人。”冲这话,阿英在监狱的缝纫机旁埋头苦干,出的产品数量多质量好,她一点都不觉得累,不觉得苦,因为有坤生的守望和儿子的期盼。她连续受到监狱大会表扬,被评为“百日赛”优胜个人得以减刑。床头的日历一页一页翻过,刑满的日期一天一天接近,她归心似箭,盼着与她的董郎、豆豆团聚。

  就在离刑满释放一年零一个月时,命运再一次惩罚了这个不幸的女人。董坤生惨遭车祸,撒手人寰。阿英哭着喊着跟管教要求出去见丈夫最后一面,但是,没有人愿意为这个坏女人担保,包括娘家人。她想到了死,死了就能见到坤生啦,她疯了似的撕扯自己的头发,拼命往墙上撞,被几个监友死死抱住……

  还有一线希望,一份寄托,就是她和董坤生的儿子豆豆。

  豆豆在鄙夷的眼光下慢慢长大。小时候记忆最多的是跟小伙伴玩得正欢,就有大人强拉走自家孩子:“不许跟他玩,他妈是坏女人!” 豆豆很不明白,漂亮温和的妈妈怎么就是坏女人呐?没有小朋友跟他玩,他习惯了一个人玩过家家,一个人下棋对弈,小小年纪沉默寡言,一脸少年老成。爷爷奶奶都不喜欢豆豆,因为他们不喜欢名声不好的媳妇阿英。阿英去广州前抱回只小草狗,跟可怜见的豆豆做伴。小草狗虽说出身草根,却乖巧伶俐与小主人一脉相传,豆豆给它取了个很温馨的名儿——旺春。最幸福的时刻是放学回家,旺春一准老远就欢天喜地迎接豆豆,蹦上跳下地舔他的脸,舔他的手和脚。妈妈被判刑,爸爸猝然离去,一连串的变故加重了豆豆人格上的缺陷,强烈的自卑使他离群索居,最终厌学逃学,流浪社会染上了毒瘾。

  刑满释放那天,阿英迫不及待地奔回家,迎接她的是形同枯槁的吸毒儿子。夜晚,阿英抱着藏着她和坤生海誓山盟的首饰盒哭了一夜,天亮时分,她把发黄的协议撕成碎片扔出窗外,随风飘散的纸片带着她的魂,带着她的爱,飘向天国里的董郎。

  日子还得过,阿英凭着在监狱学的一手好裁缝活到服装厂上班。可不多的工资还不够儿子吸几次白粉。天黑了,她不开灯,一日三餐并两餐,艰难度日。

  前年,经人撮合阿英结识了拖着个女儿的鳏夫老汪。被折腾得一无所有,48岁的阿英不奢望什么情呀爱的,只图有个知冷知热能说说话的男人,只图有个家。第一次相亲,老汪的女儿小巧玲珑一笑俩酒窝的小蕙大大方方叫一声:“妈!”叫得阿英眼角湿了,她想,是老天把这丫头赐给我,来弥补我那不争气的儿子的吧。

  阿英一心想当个好妈妈,好女人。她牵着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小蕙四处求医问药,一定要把这病根治好。不久阿英与酒鬼老汪领了结婚证,这很大程度是因为小蕙。

  半年相处,老汪的老毛病让阿英实在受不了——酗酒。男人喝醉了酒就不是人,臭骂狠打,阿英被拧得青一块紫一块,她四处躲避,可无论躲到那儿老汪都能找到。女人经不起男人的苦求,每次都是阿英心一软又跟老汪回去了。跟老汪回去还有个原因,就是小蕙,让她心疼。

  说阿英是克夫命一点都不冤枉她。结婚证刚领了不到一年,老汪酒后脑溢血,一命呜呼。阿英哭得昏天黑地:不能结婚的男人留不住,结了婚的男人又都走了。老天爷呀!我前世作的什么孽,要这样惩罚我啊!

  为人父的老汪极端不负责任地走了,阿英发誓要把这份责任扛到底,不仅治好小蕙的病,还要让她接受好的教育,把她培养成材。去年小蕙高考体检,医生明确告诉她,先天性心脏病基本好转,不会影响高考录取。小蕙撒腿奔回家,娘俩抱在一起转了好几圈:“这下好了,妈妈一定供你上大学。” 娘俩脸贴脸,泪,流在一块。

  左邻右舍都劝阿英:“你养这丫头,有苦吃啦,还不趁早送她去汪家亲戚那儿。” 阿英不听。小慧争气考上了大学,要带5000元去大学城报到。眼瞅着报到的日子一天天临近,阿英才凑了千把元钱。急火攻心,翻出儿子的一包白粉,卖了,总算送女儿开了学。接下来阿英累死累活地打工,拼命挣钱供女儿上学。

  老汪撒手没多久,吴根生找上门来。老吴穷得什么都没有,好在1.78米的个,面相也不难看,长得好看的阿英比较在乎视觉感受。阿英说,我穷他也穷,他没孩子,对小蕙对我儿子都好。老吴打工每月850元,自个留100,其余全上缴阿英,阿英挺知足。

  儿子的毒瘾越来越重,欠儿子的太多了,豁出命来也要救儿子,她又开始贩毒,营利后送儿子去戒毒。“吃屎的”朋友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戒毒回归的同伴的,积重难返,戒毒回来不久豆豆又因以贩养吸被判了9年刑。阿英说儿子的堕落是她生命中第三次撕心裂肺的痛。

  小蕙去大学城刚个把月,阿英因涉嫌贩毒被拘留。她对办案人员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千万别让我女儿知道,拘留通知书千万别往我家里送,求你们啦!” 阿英希望自己在小蕙心目中永远是个好妈妈、好女人。老吴捎话进来:“好好改造,小蕙我照顾,放心,等你回来。”“坏女人”又碰上好男人。

  星星还是那个星星,月亮还是那个月亮,阿英这女人还是个坏女人,她又穿上囚衣,又躺在女监室的床板上,又瞧着铁窗外的星空茫然若失,她想同在高墙内的儿子,想大学城的小蕙,想天国里的董郎……。

  提审那天,讯问完犯罪事实后给点时间阿英倒倒苦水。阿英的泪决了堤,哭得收不住,差点背过气去。想劝她几句,怎么搞的,平时挺能开导女犯人的,这会儿一点没词儿,也好,让她痛痛快快哭个够吧。

  临“上山”前,阿英给我一封长信,秀丽工整的字里行间满是凄凉、无奈、悲叹。我对阿英说:“在情感婚姻、挫折困难、金钱面前,你没能把握好,一错再错,你不是个坏女人,你是个有情有义的女人,也是个很失败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