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6日是国际禁毒日,据国家禁毒委员会公布的数字,我国女性吸毒相对男性吸毒人数上升更快,吸毒人员中有11%为女性吸毒者。她们或为寻求刺激,或因交友不慎受骗上当;还有的是甘愿以身试毒,铤而走险,为了什么?】

  因一起贩毒案件到市戒毒所找吸毒女乔丽丽核实有关证据。

  和蔼的女管教带着我们穿过洁静的走廊,边走边介绍着乔丽丽的情况:“刚进来时,1.63米的个子仅重80多斤,戒毒一个多月,体重增加20多斤。开始戒毒需减量注射毒品,生理上有个调整过程。刚进来那天她见医生拿着针头进来,从凳子上猛地跳起冲到医生跟前,一把抢过针头,隔着外套、毛衣、内衣狠命扎进已打烂了的手臂。那样子真可怕,就象饿狼迫不及待地扑向野兔。”

  谈话在女管教办公室进行。乔丽丽身材匀称,脸色红润,一点没有吸毒者的迹象。一束马尾辫扎在脑后,大眼柳眉,很有礼貌地向我们点头微笑,露出一口黑黄的烟牙。她说吸毒时抽烟,那腾云驾雾的感觉好极了。询问过案件有关情况后,拉开了家常。

  “父母一直反对我与姚志强来往,因为他吸毒。他父母起早摸黑、拼死拼活地开办了一家工厂,赚的一百多万全被他吸光了。他想戒,他要与我结婚,我俩梦想着有一个孩子。可这10年,他吸了戒,戒了又吸,再戒再吸,因为那些贩毒的朋友盯着他,摆脱不了。毒品害得他象具骷髅,什么也不想干,什么也不能干,不能正常生活,更不用说跟我结婚了。那晚是他三十岁生日,他毒瘾发作,痛苦不堪的样子,揪心的呻吟让我浑身发颤,他倒在我怀里大哭:‘我完了,这辈子戒不了了。’” 乔丽丽紧咬嘴唇没让眼里的泪流下,双拳砸着自己的膝盖“我恨透了那些毒贩子,统统枪毙了才解恨!”

  “他哭我也哭,我说我吸,再戒给你看,我就不相信这东西戒不掉。那晚,我吸了白粉。因为我感觉自己是意志比较坚强的。比如在这里,毒瘾发作时,她们都发出可怕的呻吟、喊叫,还撞墙。我不,我用被子捂住全身,不发出任何声响和举动,硬挺过去。我连吸了几次后,硬是凭着意志力咬牙戒掉了。我兴奋地又哭又笑,志强有希望了,我们有希望了。” 她就象漂泊在茫茫大海的一叶小舟,豁然发现那彼岸。她不惜自残其身,为的只是一个女人最基本的愿望,最简单的幸福——结婚、生子。

  可悲的是,在毒品王国,没有侥幸而言。以身试毒去拯救不能自拔的爱人、亲人,实在太冒险太愚蠢了。一位从事了十几年戒毒工作的市戒毒所领导说:“如果只吸一次的话确实不会成瘾,但是没有哪个人会不吸第二次、第三次的。没有一个吸毒的不想戒毒,没有一个戒毒的不能成功。但是,戒成功的再复吸的占%95以上。” 这就是争夺人类的毒魔吞噬肌体摧残意志的魔力;这就是所谓“一朝吸毒,终身戒毒”的残酷事实。自以为意志坚强的乔丽丽当然也逃脱不了这张魔网。

  “那天外面下着雨,志强还在戒毒所,我心里空空的,无所事事,坐在床头,不知不觉想起了那东西。越想越要,结果把志强剩下的白粉给吸了。再后来他回来了,一看他吸我就不能自制,抢着吸,俩人一天至少吸掉七、八百元。我开编织店七八年赚的三十几万辛苦钱几个月就吸光了。母亲为我病倒了,父亲变得沉默寡言,一天说不了三句话……。”

  “为何不离开他?”

  “我知道只要和他在一起,我就戒不了,我们这辈子也别想结婚,死路一条!”她长叹一声,慢慢地吐出她的苦衷:“我俩青梅竹马,在一条街上长大,也经历了很多事,难分呐!”苦涩的爱让她身陷魔网,沉重的爱又挥之不去。

  “出去后绝对不能再与他来往,只有横下这条心,断绝来往,你才有出路。”我和女管教异口同声地说,她点点头。我又追问:“下得了决心吗?”她还是点点头。

  该结束谈话了,乔丽丽见我起身,低声说:“还有一个多月我就出去了,第一件事是先去看看志强。”我一愣,“不能去,对自己太不负责了,藕断丝连对你俩都只能是悲剧。”

  “可我忘不了那天他要被押送去劳教三年,我也要被送进戒毒所。他死命拉住我的手大声喊着:‘你一出来,就先来看我啊!一定!’他那乞求的眼光总在我面前晃荡。你不知道,你没有那样的体会,失去自由的人是最可怜的。”她抬头望着窗外,望着远方……。

  外面一阵熙攘,门外车上下来一男一女, 女管教说:“那女的也是为了丈夫以身试毒的,几百万家产都吸光了。她带着丈夫跑了好几个戒毒所没戒掉,是慕名来这里的。”就见憔悴疲惫的妻子搀扶着形容枯槁,眼光呆滞,弱不禁风的丈夫,一步一步艰难的走来。

  我起身将通讯地址留给乔丽丽:“出去后,需要帮助,就与我联系。”虽然,我还不知道我能为这不幸的女人做些什么?我该为她做些什么?虽然,中国的社会现实还没有好到让所有的人都能轻松地躺在草坪上享受午后的阳光。但是我想,帮助应该成为文明社会提倡的一种自觉的生活方式,社会的帮助对这样的弱势女性更显珍贵。

  回来的路上,车窗外是城市的傍晚,是下了班的上班族,是放了学的孩子,是同济立交桥上空放飞的风筝,是城中绿地相拥漫步的情侣……,自由自在,轻松悠闲。我心头却沉甸甸地,想着乔丽丽背着大包小包去苏北探望劳教的姚志强;想着她和他又回到有着他俩童年、少年、青年,有着他俩太多回忆的小街;想着小街深巷毒贩们窥视着他们的那狰狞的目光和粉友们问候的电话;想着她今后的日子……。

  一位多年从事戒毒工作的医生说:“经戒毒所、医院戒毒只是生理上戒了毒。真正彻底地戒毒,还因包括心理上戒毒,这是一个漫长复杂的过程。” 挣扎在这个过程中意志力相对薄弱的乔丽丽姚志强们,既要有自身远离毒品的决心和勇气,更需要家人、同事、朋友以及他们身边所有的人们热情有力的帮助,为他们建立起远离毒品的新的社会氛围、新的生活秩序。

  稿子写好后一直未发,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几经打听,才知道上星期二是乔丽丽戒毒期满后又被依法行政拘留的最后一天。一大早我来到拘留所,沉重的铁门缓缓打开,她象被放飞的鸟儿,迈着轻快的脚步,带着微笑,怀着憧憬飞出铁门。“怎么是你?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出来?”她奔向大门口,四处张望:“我爸我妈呢?……,他们怎么不来接我?”……没有家人接她等她,她身无分文。

  被关押过的人总是把获释出监看得很神圣,因为这天象征她(他)的新生。乔丽丽说想到城里洗个头换身衣服再回家,不能就这么邋遢地见人。理解她的想法,于是把《中国妇女》《人生》《民主与法制》等杂志及200元钱塞在她手里,送她到路口:“到家来个电话。”她噙着泪,一步一回头挥着手……

  2003年6月26日国际禁毒日


  三年来,一直与乔丽丽及她的家人保持联系。她父母是种桃专业户,一个殷实之家。电话里她总是“咯!咯!咯!”地笑着:“我一大早就到桃园干活,晒得漆黑,放心,我不会吸的。”一年后,她去江阴工作,而她的归宿一直是我的牵挂。32岁的姑娘,该拥有女人最简单的幸福吧——结婚、生子。找熟人打听了几个大龄青年,都不愿接受她的过去。春节前打她手机,是个小伙子的声音:“您是纪检察官吧,我是丽丽的男朋友。”我一阵欣喜:“太好了!你知道她……”“她把过去的事都告诉我了,没有隐瞒,我感觉她待人很真诚。相处下来,俩人感觉都不错。”“你一定好好待她,希望尽快听到你们的喜讯。”“到时候你一定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哦!”“一定来!”

  2006年春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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