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老五趣事（一）
生活、成长在栗子沟，这里每天都发生着许许多多平凡的人，平凡的事儿。这里面蕴含着太多的人生五味杂陈，也带给我们许许多多值得回味的陈年往事。一旦打开记忆的闸门，那些往事如同电影拷贝般开始放映尘封已久的旧时影像。
讲一个老五的故事吧，保证原汁原味。
我有一个邻居叫老五，在家里肯定是排行老五，所以人们才会如此叫他。他也应该是矿工的后裔。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搬到这里来的，只晓得他下乡抽调回城后，分配到矿里当矿工。但不是真正采煤的一线工人，而是辅助工种。
老五是有真实姓名的，只是他搬到这里之后，人们一直都习惯这样叫他。没有人刻意地去打听他的尊姓大名。他对此也不介意，倒是觉得这样叫挺亲切的。
老五已过而立之年，却仍然孑然一身。曾经有人给他介绍了几个姑娘，但不知道什么原因，一个也没谈成。也难怪，一米六多一点的个头，掉了三颗牙也不知道镶上，一说话直漏风。加上不会拾掇自己，你说哪个姑娘能看上他啊！
在这里居住的矿工都爱喝酒，而且特能喝。老五似乎继承了老一辈矿工能喝酒的传统，半斤八两的不在话下。
夏季的晚上，天黑的晚。晚饭后，那些耐不住寂寞的邻居们就张罗着打扑克，以此来打发这难捱的时光。从屋里扯出电灯，门口放张地桌，拿几个小凳子。于是，扑克大战开始。
这些人打扑克，也玩不出什么高档次，主要是玩抓娘娘的。一提到玩儿，老五是一蹦两高，成了积极的参与者。
天气太热，老五光着个大膀子，穿一件大裤衩子。趿拉着一双不知穿了多少年，都快磨漏了底的旧塑料拖鞋，手里摇着一把破折扇，一煽扇子发出噼啪的响声，也不知道能不能煽出点儿风来。
玩儿扑克总不能白玩儿啊！白玩儿没有刺激性。可又不能赌钱，怎么办？
在玩儿上出鬼点子，想损招的聪明人总是有的。
刚开始玩儿的时候，谁输了就往谁脸上贴纸条。坑人的是，如果你输了，不许你自己贴。这时，就有使坏的人，有意的咳出一大口吐沫或痰在纸条上。然后，“啪”的一下，贴在输家的脸上，旁边看的人看着都觉得恶心。没办法，对谁都一样，只能忍受着。
后来，觉得这也不过瘾。于是，有人提出谁再当娘娘就往脖子上挂两个啤酒瓶子。
老五爱玩儿，可玩儿的又臭。所以，大多数的时候，啤酒瓶子都是在他的脖子上挂着。
玩着玩着，又有人出馊主意了。
“这样玩儿也不行啊，不过瘾，空酒瓶子太轻了。要不，把啤酒瓶子灌满水，谁再当娘娘，就挂装满水的瓶子。”这话一出，又是一片 “嗷嗷”地叫好声。
老五心想：“妈的，我就不信手这么臭，总抓不着好牌。你们当娘娘，不一样得挂吗？”想到此，老五高举双手，扯着脖子跟着嗷嗷地喊：“行，行。”
老五爱喝酒，这是邻居们众所周知的事儿。每天晚上玩儿的时候，他已是醉眼朦胧。但又经不住玩儿扑克的诱惑和刺激。所以，他是逢场必到。
也不是他抓不着好牌，而是把握不住时机。比如抓到好牌的时候，他就会洋洋得意。翘着二郎腿，嘴里吐着烟圈儿。心里想：“娘的，让你们美，这把不一定抓着谁呢？”
老话儿不是说骄兵必败吗？这话在老五身上，得到了具体的体现。有的邻居早就看出他这把牌肯定不错，于是，就特别留意他出的每张牌。这时，上家出了两张Q，正巧老五有两张k。他本来就急于出牌，连忙抽出两张牌扔了出来。
这时，眼尖的正盯着他呢，巴不得他出错牌。立马按住他出的牌说：“你出错了，误龙。”
老五有点迷糊，跟人嚷到：“谁出错牌了，你把手挪开。”他定睛一看，真的出错了。原来，他是急于出手，把一张K，一张J，当成两张老K给扔了出去。
老五就这样好，知错认错，从不玩儿赖。于是，主动的将两个装满水的啤酒瓶子，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嘴里不住地嘟囔着：“真他妈的点儿背，可惜这把牌了。”
91老五趣事（二）
玩儿的时候，总得变换点儿花样，才能显得更加刺激。于是，又有人提议说：“干脆，谁再当娘娘，往脖子上挂两块砖头得了。”
玩儿的这帮人，谁怕谁呀？都随声附和着说：“挂就挂。”
旁边看热闹的人，更是不怕事儿大。有人找来细一些，结实点儿的绳子，把两块砖头栓在一起，在一边预备着，就等着看西洋景了。
有好心的邻居对他说：“老五，争点气，干嘛总当娘娘啊！”
老五知道，这是邻居的好意，就说：“嗨，当就当呗，谁让咱玩儿的臭呢。玩儿，不就是图个热闹吗。再说啦，你不挂，我不挂，总得有人挂不是。”他的这番话，颇有点儿阿Q精神，又像是在自我解嘲。
玩儿的结果，都是老五挂砖头的时候多。有时候，挂在脖子上的砖头时间太长，勒的他呲牙咧嘴，后脖梗子的勒痕，好几天也下不去。但，他对打扑克还是情有独钟乐此不疲。
老五家的东屋，住的是汤婶。她家门前有一棵一抱粗的大杨树。每当夏季，巨大的树冠洒下大片的荫凉。傍晚时分，饭后左邻右舍的大人孩子，男的女的，都会搬个小板凳到树下乘凉。可到了秋季，枯黄的树叶被风吹落，大部分掉在了她家的门前和院子里。这时，她会喋喋不休地发着牢骚，不耐烦的打扫着那些落叶，心里甚至对这棵老杨树产生了满腹怨恨。
一天，不知道她从哪里找来一把镰刀。她手握镰刀，但凡能够得到的地方或刮或割，欲置老杨树于死地。她心里想：“等这该死的杨树死了，就用不着我劳心费神的打扫树叶了。
在她的不懈努力和坚持下，没隔多久，这棵不知生长了多少年斑痕累累的的老杨树，终于寿终正寝了。
对汤婶的举动，邻居们也是多有非议。但谁也不愿意去得罪人。
老五不管那套，为此还和汤婶吵了一架。
他指着汤婶的鼻子：“这树是招你了，还是惹你了，凭啥把它整死啊！”
“不整死它，落我们家门口和院子里的树叶，你给打扫啊？咸吃萝卜淡操心。”汤婶也不甘示弱，而且振振有词。
邻居们背地里还是站在老五这边，说他管得对。但这时候说什么都晚了，人们失去了一大片荫凉，也为大杨树的悲惨命运唏嘘不已。
冬季，老五下班时都会从班上偷偷的带些煤回来。这样，他就省下来一冬的买煤钱。他自以为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其实，早就有人对他偷煤的事儿有反映。可领导说：“他光棍一个，你跟他一样干啥？你要是光棍，我也不管你。”领导这么一说，反映的人顿时没了脾气。
这里头，反映了两个问题：一是老五遇到了一个体谅下属的领导；二是说明老五在班上多少还有点儿人缘。
这个月，又快到了月底，老五的钱袋子只剩下了一些小面额的钢蹦。每到这个时候，他都会到我家嬉皮笑脸的说：“大哥，借我5块钱呗，开资还给你。”我和妻都是那种会不好意思的人，总觉得这么大的人张回口也不容易。所以，每次都借给他。
一般情况下，到了开资的时候，他会还给我们。但借的次数多了，他有时候还，有时候不还，我们也记不住了。
有一阵子他有点儿魂不守舍，原来，单位一个同事要给他介绍对象。
按理说，别人给自己介绍对象是件好事儿。那你老五还闹啥心？
介绍的这个女人，她的丈夫得癌症死两年多了，带一个4岁的男孩生活。不过，介绍人说，如果老五愿意，这个女人可以把孩子放在娘家抚养，不会给他带来累赘。
答应，还是不答应，老五的心里很纠结。
过了几天，老五把那个女人带来回来。
92老五趣事（三）
汤婶不无讥讽的说：“老五，挺厉害啊！媳妇进门你还上当爹了。”
“厉害不厉害管你屁事儿。”老五没好气儿的说。
“说你厉害是夸你呢，也听不出个好赖话儿。”
老五知道老汤婆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就说：“你该干啥干啥去，我没工夫跟你磨牙。“
“嗨海嗨，跟你说话是瞧得起你，别不识抬举。说你厉害咋地，人还没进门呢就当爹了，谁有你厉害呀？”
“你那是嘴还是屁眼儿，会不会说话？”
两个人是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邻居们见此情景，赶紧把俩人拉开了。
那个女人是过来人，男女之间的事情，自然比老五有经验。所以，平时对老五是柔情似水，屋子收拾的干干净净。每每见到邻居，也总是大哥大嫂，叔啊婶的叫着。
老五看到这种情景，心里也美滋滋的。觉得她和邻居们处的挺好，无形中也提高了自己在邻居们心中的地位。
如果日子就这么淡定的过下去，他们的结合也算是美满。但什么事情就怕节外生枝。
原来，这个女人隔三差五的就要回娘家，看望父母和孩子。按理说，这也是人之常情。
可是，时间长了，老五听到一个令他惊愕的消息。有人有意无意的告诉他，说这个女人回娘家不假，但经常和一个男的约会。
老五也不是傻子，经他认真查实确有其事。于是，毫不犹豫地跟她离了婚。
老五很少有好的心情，最近又听说单位要给一些职工放假。说是放假，其实就是下岗。为了这件事，他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一天，他和单位的几个同病相怜的朋友到饭店喝酒又喝高了，觉得脑袋瓜子迷迷糊糊的。
天色已经很晚了，老五神情木然的往家里走去。到了家门口，他一摸兜儿，钥匙没了。他摸遍了衣服和裤子的兜也没翻到。他一摸后脑勺，想了一会儿。“噢”，他冷不丁地想起来了，可能是早上换裤子时，忘摘下来了。
本来就有点儿迷糊的他，决定翻墙进去。也就两米高的墙，他手攀脚登的，费了好大的劲才爬上去。蹲在墙头上四处一看，院子里黑洞洞的。他有些踟蹰，跳下去可别他妈的把我摔死。可是，现在是骑墙难下。不跳，就进不了屋。思来想去只有一条路，那就是跳。想到此，他牙一咬，眼一闭，“噌”的就蹦了下去。
其实，他眼睛闭不闭都无所谓了。因为院子里黑咕隆咚的，就是把眼睛瞪的牛卵子似的，也看不清什么东西。
跳到半空，他觉得好像是被什么物件把裤裆咯了一下，疼的他出了一脑门子汗。然后，才重重的摔在地上。
老五跳墙时，在半空不是被什么物件，把裤裆咯了一下吗？
原来，是横在院子里晾衣服的一根八号铁线咯的。事情就是这么巧，正好咯在一只卵子上，把卵子给咯两半儿了。又重重的掉地上摔了一下，只得住进医院。
经过检查，不仅摔了个脑震荡，还把那只摔两半儿的卵子给摘除了。
后来，老五得了肝硬化，死在了医院里。
人们都议论说，这都是他平时喝大酒喝的。也有人说，老五这辈子挺可怜的，没过过几天好日子。
其实，老五这个人还是不错的，特点就是实惠。他的离去让我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毕竟是这么些年的老街坊。就在我写他的故事的时候，心里也有一种很复杂的感情在里头。不由得长叹一声：“人哪，这辈子真不容易！”
载于2016年《抚顺作家》冬之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