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偷煤(1)

  在我上中学二年级下半年的时候,“文革”开始,学校停课。刚开始是搞“四大”,成立各种红卫兵组织搞派性。再后来,又搞起来武斗,我们处于无学可上的状态。

  念书的时候,我们学习都很刻苦,老师也尽心尽力的教。所以,我们学到的知识都比较扎实。如果按这样的轨迹运行下去,许多同学没准都有升高中上大学的机会。试想,1977年恢复高考后,上大学的都是我们这辈人。后来,这些大学生毕业之后,都成了各行各业的中坚力量。这可是被耽误了十年之后的事情啊!如果没有“文革”,我们当年能一直念到大学毕业也就20多岁,正是为祖国的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贡献力量的时候。然而,这一切,都与我们失之交臂。

  记得是1967年的秋季,学校停课,我们都成了社会游民,各行各业也基本处于瘫痪状态。但人们的生活还得继续,日子还得过啊!可买东西上哪儿买去啊?尤其是冬季即将来临,竟然没地方买煤去。这个冬天怎么过?总不能烧大腿吧。

  为了解决燃眉之急,有些人偷偷摸摸地到西露天矿挖煤。这个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形成了一支浩浩荡荡的挖煤大军。其实,说挖煤并不准确,应该叫偷煤,那毕竟是国家的矿产资源哪,你说挖就挖,你自己家产的啊?但这种偷已经公开化了,而且由于人数众多,人们就有了一种法不责众的心理。于是,人们放开了胆子,明目张胆的大偷特偷,没有了丝毫的顾忌。

  栗子沟离西露天矿的东侧边缘近在咫尺,有些人家甚至就在大坑边上住。每天的偷煤大军川流不息,甚至连老虎台、万新、东岗、南花园地区的人,也加入到了这个行列,那情景可谓蔚为壮观。有父母带孩子去的,有夫妻结伴而行的,也有兄弟姊妹齐上阵的,还经常能看到一些同学也在其中。从西露天矿大坑的边上向下望去,上上下下的人们络绎不绝。一层一层的盘山道上,人们像切叶蚁似的来回奔忙。

  从大坑边上往下走,总计有十三道盘,每道盘最少有60度角,高约四五十米。这样算来,十三道盘加起来就有五六百米。下去的时候还行,没拿什么东西。上来的时候就不一样了,后背负重几十斤煤,慢慢向上攀爬的人得撅着屁股爬。这种情景不禁让我想起了旧社会在长江、黄河的激流险滩中向上游行走的船只需要拉纤一样。背煤向上爬的姿势跟纤夫的姿势一模一样。冷不丁的想到这个例子,我暗自佩服起自己来,真他妈的富有想象力。

  站在大坑边上放眼望去,西露天矿的景象的确令人震撼。铮亮的铁轨上,机动车长龙似的逶迤前行。薄雾轻纱般的漂浮着,给这个诺大的露天矿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如梦如幻的展现在我们的眼前。称其为煤海一点儿也不为过,号称亚洲第一矿更是名副其实。

  偷煤首先得准备工具,有用麻袋、米面袋子的,有用8号铁丝自己编的篓子的,实在没有家伙还有挎土篮子的。此外,还得准备锹、镐、耙子之类的。当年,我是和两个弟弟一起去偷煤,因为年龄小刨不动大块煤,就拣人家剩下的小块煤。那些煤油汪汪的,闪着晶莹的光辉,仿佛拿根火柴就能点燃似的。

  家里劳力多的,能背回家很多的煤。家里的地方毕竟有限,装不下怎么办?于是,这些人把煤背上来之后堆在路边,卖给那些家里没有劳力的人,真的就有些人,靠着一把子力气挣了不少的钱。

  有一阵子,矿工里成立了护矿队,专门抓偷煤的人。但那么多的人抓谁啊?何况,偷煤的人里面没准就有他的家人、熟人、邻居呢,怎么抓啊?所以,这些人有时候就睁只眼闭只眼。或者,为了应付差事,抓一俩个交差了事。那个时候,就算是抓了又如何?要过冬了,又买不到煤,冬天怎么过?而且,这样的事情牵涉到千家万户。惹急眼了,这帮人说不定能揍死他们。所以,抓了人教育教育也就放了。如果抓住他们关几天,还得管吃管住。那时候家里都穷,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你能把他咋地。把人放了,无疑是最明智的选择。

  那个冬天,我和两个弟弟拣了足够烧一个冬天的煤。每当听到父母夸我们能干的时候,心里美滋滋的。那时候不像现在,零下20多度就冻得受不了了。我们小时候,零下30多度太平常了。而且,穿着母亲用棉花为我们做的棉袄棉裤。哪来的衬裤啊,我不知道别人,反正都下乡时才穿上一条邻居王婶送给我的一条绿色的腈纶衬裤。这种衬裤穿在身上,脱的时候放静电粘身子,还有痒痒的感觉。那真是一个令人无限感慨的年代。而偷煤的那段往事,也在我的脑海里镌刻下一段无法复制的记忆。


  70偷煤(2)

  上篇说到去西露天矿偷煤的事儿,是大规模的群体事件。许多在栗子沟住过的同学,可能都有这样的经历,包括一些女同学也是如此,那是我们青春的记忆,这里我忽然想起一段小插曲。

  这一篇说的是小规模的个体事件。记得平山小学六年四班有一个叫李铁柱的同学,他家就住在学校附近,也经常去偷煤。听别人说他在一次刨煤的时候掏了一个洞,可能这个洞掏得有些深,一下子就塌方了。不是闷死里面,就是被砸死了。他离边佐卿、谢益先、杨民江家很近,肯定能认识他。可惜,小小年纪就不幸身亡了。

  写着这篇文章,我在脑海里不停地搜索着那些久远的记忆。突然,又一桩偷煤的往事跃入脑际。早已淡忘的记忆被重新激活,在我的眼前逐渐的明晰起来。

  大概是我上学四五年级的时候,一个夏日的凌晨4点多钟。我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被母亲叫醒。我揉着惺忪的睡眼说:“妈,干啥呀?”她说:“快起来,跟妈拣煤去。”

  出门时才发现,还有好几个邻居的姨啊婶的都站在门口等我们呢。原来,她们头天晚上就约好了。

  夜色朦胧中,天有点儿凉,空气中弥漫着湿漉漉的味道。什么是拣煤?原来,西露天矿在开采煤炭时,需要把覆盖在煤层上面的矸石、石头、泥土等剥离出去,运到远处的堆积场。堆积场的矸石越堆越多,面积越来越大,就形成了如今这样的矸子道。在往外运送矸石等物的时候,难免会夹带一些煤出来,住在矸子道附件的居民,在闲暇时就去堆积如山的矸子里面拣这些遗落的煤。

  当我和母亲一行人到了矸子道的时候,天色刚刚放亮。于是,这些人急急忙忙的干了起来。忙活很长时间也没拣多少煤,很令人失望。总不能空着手回去吧,一个胆子大的婶说:“上边道班房门口有一堆煤,趁看道班的人没醒去偷吧,要不,今天就白来了。还起个大早,回家不让老爷们埋汰死啊!”

  她的提议,立即得到了一行人的赞同。于是,我也跟在她们的后面,贼一样鬼鬼祟祟地向道班房摸去。道班房门口果然有一堆大块煤,这是给道班房的人取暖用的。这帮人一看这么些煤,眼珠子都红了。也顾不上这个那个的了,手脚并用一个劲儿地往袋子里面划拉。我发现,关键的时候,女人比男人胆子大。

  装的差不多的时候,突然有人喊道:“干什么的,都给我放下!”这些女人一看不妙,知道是被人发现了,于是扔下装煤的袋子撒鸭子就跑。我已经来不及跑了,就藏在了煤堆后面。那人一步步向我走来,我紧张得有些窒息,偷偷地向那人看去。这一看不要紧,立即蹦了起来。我朝我妈喊道:“妈,回来吧,是我爸。”那帮人跑的气喘吁吁,听到我喊马上停在了脚步,慢慢地走了回来。

  那个挑头要偷煤的婶子对我爸说:“哎呀大兄弟,你可把我们吓死了。”我爸一看这帮人的样子,立马明白了怎么回事。赶紧招呼道:“快点装吧,装完赶紧走。”说完,他进屋了。

  那天,母亲和那些姨啊婶的都满载而归。这件事儿,像传奇故事般在邻居们中间传了很长时间,也传的越来越玄乎,把我爸吹得神乎其神。仔细一想,其实我才是最大的功臣。若不是我发现是我爸的话,什么姨啊婶的,早已经两手空空,跑的无影无踪了。算了,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些年了,我也大度些,就就不跟他们计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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