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知的我们根本什么都不懂,却又固执的以为自己什么都可以解决。医院遇到邻居阿姨之后,刘薇薇再也不敢去医院了。可是,时间却越来越不等人,刘薇薇很清楚这一点,她变得越来越烦躁,精神越来越恍惚。
终于,在临近期末考的时候,刘薇薇彻底的报复了她的爸爸。
那天上晚自习时,天上飘起了大片大片的雪花,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因为惊喜,一些同学忍不住往窗外看,于是教室里时常会听见一两声兴奋地低呼:“雪真大啊。”
“地都白了……房子也白……”
我悄悄地推推文君的胳膊,用食指朝窗外指了指,文君从数学书上抬起头,眼睛红红的顺着我的手指看去,她圆润的小嘴立刻嘟起了微笑:“今天让薇薇住学校吧,明天一早我们四个一起打个雪仗。”
“好是好啊。”我刚刚放松的心又一下子提起来,“唉,薇薇该怎么办,不能一直拖下去啊,要不和文君说吧,让她想想办法。”我重重的拍了拍自己的前额心里焦急不安。
文君莫名其妙的看我一眼,嘟嘟嘴骂道:“又想什么神经事啦?最近你和薇薇总是怪怪的。”
我沉吟了一声,说:“嗯……你看出来啦?”
“哈,不单是我,佳新也问来着,你们到底想干啥啊?”
“是……是薇薇啦,她,你能不能帮帮她?”我吞吞吐吐地说。
“啥事啊?啥事的忙我都会帮她的,你快说吧,磨磨唧唧的,不像你啊?”文君戳了我一下额头骂道。
“薇薇她,她有……”我还是说不出口。
“说!”文君急了。
“那,那,下课我再说。”我偷偷环顾一下四周,邻桌的同学瞥了我一眼,又低下头去。
“切,那就下课说吧,嘀嘀咕咕的。”文君白了我一眼,大概知道我怕别人听见,也不再追问。
说曹操,曹操到,晚自习刚一下,薇薇就站在楼道边口,冲我和文君招手,然后,我们一起去找田佳新。
刘薇薇今天好像特别的高兴,等四个人凑齐了,她居然开起了玩笑:“呦——‘四人帮’啊,多好的团队啊,但愿下辈子,我还和你们不打不相识。”
“哎,你就不会好好和我们相识啊,干嘛非得打我?”文君嘟起了小嘴,早就忘了上完自习时问我的问题。
“如果有来生,我一定像这雪花一样,追着你们跑,一刻也不放过。”薇薇呵呵大笑着说,她捧起一把雪在鼻尖前嗅了又嗅,眼里有晶亮的东西在闪,“雪花很香啊。”她感叹着。
“薇薇也开始变‘湿’了,雪还有香的啊?是你心里香吧?”田佳新打趣道。
刘薇薇笑笑,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红色的小本,递给我毫不介意的说:“我带着不方便,你替我带几天。”
“什么啊这是?”我接过来问。
“存折呗,整三百,是我偷偷攒的。”
“啊?我别给你丢了,我可赔不起。”我叫道。
“过两天再给我,不许打开看啊。”刘薇薇一本正经的看我。
“神秘兮兮。”文君扔掉手中的雪。
“我们堆个雪人吧?”刘薇薇兴致很高的冲我们嚷道。
“好!”
雪刚刚覆盖地面,堆雪人是不够材料的,我们四个人就玩起了滚雪球,刘薇薇一口气滚了两个大的,我们三个只顾你追我我追你的砸雪球,一人只滚了一个,然后,我们把这五个雪球拼在一起,勉强拼了个小雪人,刘薇薇特地跑到锅炉房那拿来两个煤块,嵌在雪人头上,啊!一双大大的眼睛活灵活现了,我们笑呵呵的左瞅右瞅,喜欢得不得了,刘薇薇摸摸雪人的头说:“呵呵……就是少个围巾,还是戴我的吧,粉红色的,配上这雪白的衣裳,雪人!你多漂亮啊!”说着,从自己的脖子上摘下那条粉红色的围巾,虔诚地戴在雪人的脖子上,一个纯洁的小家伙顿时栩栩如生。
“好了,我该回家了,真该回——家——了。”刘薇薇最后三个字一字一顿地说。
“你住下吧,明天我们四个再堆个大雪人。”田佳新挽留道。
“明天,明天我一定来找你们。”刘薇薇挥挥手,转身,又转身,还是挥挥手,回头,又回头,一共重复了四次,最后,挥挥手,融化在雪夜里。
我做了一夜的噩梦,快天亮的时候,文君从她的床上爬起来,钻到我的被窝里,紧紧地抱住我,说她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梦到了一团黑影,呲牙咧嘴的,黑影过后,薇薇浑身血淋淋的在跑。说的我浑身胆战,我说不清我梦到了什么,但我清楚地感觉梦很让我害怕。
我们相拥而卧,睁眼直到天光大亮,文君第一次没有烦我历史题。
刘薇薇自杀。
她是在那个雪夜卧轨自杀的,冰冷的铁轨和刚硬的车轮将她拦腰切断。她用如此暴烈的行为语言,摧枯拉朽的打败了她的父亲,让她父亲再一次尝受亲人突殁的剧痛。
知道这个消息后,我打开薇薇放在我这的那个存折,意外的发现她写给我们的一封信。
三位挚友:
我爱你们!
这里的三百块,是我给你们祝贺考取大学的礼物,请务必真诚地收下。我在天堂笑着给你们鼓掌。
我走了,来世等我!
为我高兴吧!因为,我终于不用再听爸爸的提醒,我会自己去跟妈妈说‘对不起’。
还有,小青,你可以告诉佳新和文君关于我的那件事了。我想,她们也会如你一样不会因此而抛弃我。
不要追问他是谁,这个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曾经给了我父亲般的情怀,让我在不堪重负的时间里,心,能够轻松一点。尽管我讨厌他。
还是为我高兴吧,解脱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
我爱你们!
薇薇绝笔
我们拿着这封信,震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原来那个雪夜,她早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那个雪人也是她留给我们最后的纪念。
刘薇薇下葬的时候,我们央求她的小姨,把我们特意买给她的双卡录音机,还有她爱听的磁带,作为陪葬。她小姨抱着我们哭昏过两次。
我打开录音机的开关,《小茉莉》优美清雅的歌声袅袅飘起。
夕阳照着我的小茉莉
小茉莉
海风吹着她的发
她的发
我和她在海边奔跑
她说她要寻找小贝壳
月亮下的细语都睡着
都睡着
我的茉莉也睡了
也睡了
寄给她一份美梦
好让她不忘记我
小茉莉请不要把我忘记
太阳出来了我会来探望你
当最后一抔泥土盖住了歌声的时候,我们三人抱头痛哭。
小茉莉,小茉莉,她说她要寻找小贝壳,寻找小贝壳。
小茉莉,小茉莉,请不要把我忘记,太阳出来了,我们会来探望你,探望你,我们可怜又叛逆的小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