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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粤西汽修场已经名满小城,周边地区的一些外地车主都有慕名而来的。无论人或事,名气大了就会有传言出来,有人传言,“粤西汽修场”的老板是日本人,所以叫“哟西”。

  为了应付日益繁忙的生意,老蒋加快了找地开分店的步伐。

  邢老板的大奔以前都是开到广州去维护保养的。邢老板的司机了解到,粤西汽修场的侯老板是广州的汽修名家,广州有的奔驰四S店有时都会请侯老板去会诊一些疑难杂症。于是,邢老板集团的十几辆车都定点在粤西汽修场维护保养,还签了协议。

  这天,邢老板来到老蒋的办公室:蒋老板生意兴隆啊!

  老蒋站起身来:哟!贵宾驾到。邢大老板怎么有空光临小店?

  呵呵,没事,过来坐坐。

  老蒋和邢老板早就认识,但素无交往。现在粤西汽修场租了邢老板集团的房子,是租客和房东的关系。邢老板集团和粤西汽修场签了车辆维保协议,又是顾客和店家的关系。但是,这些关系都是汽修场和邢老板集团的办公室对接,办公室主任都很少出面。

  老蒋知道,邢老板不会是随便过来坐坐。他来也跟房东和顾客的身份无关,他应该有更大的事。

  闲聊了几句,邢老板看看表:到饭点了,蒋老板陪我上去喝两杯啊。

  老蒋跟着邢老板走进饭庄,邢老板并不急着上楼。大厅里还没有客人,邢老板在大厅里转了一圈,和跟在身后的领班聊着。阿花下来了,邢老板又站在前台和阿花聊。春梅下来了:哟!二位老板这是要在这里用餐吗?

  邢老板笑容可掬地说:是啊,今天我请蒋老板喝两杯。你有空一起坐坐吗?

  春梅笑道:今天不行。今天中午大厅有人包了,一会客人就到。二楼包房估计也要客满。

  唔,我说怎么到了饭点大厅空无一人呢,刚才领班跟我说了,说是有人包场。好!春梅老板经营有方!

  春梅笑笑,对阿花说:你上楼去给二位老板安排个包间。

  邢老板摆摆手:不用了,我们两人哪儿都能喝酒,不能影响你的生意。又转向老蒋:蒋老板我们换过地方喝酒怎么样?

  老蒋笑道:悉听尊便。

  上了邢老板的车,老蒋意识到,邢老板是故意要让春梅看到他要和我共进午餐。看来今天的主题跟春梅有关。

  邢老板把老蒋带到城东新区一片幽静的树林里,这里也有一个邢老板的饭庄,这个饭庄是会所式经营,出品定位是正宗潮州菜。价格比城里那些大饭店高得多,人流不像其他饭店那样熙熙攘攘。

  在包房里坐下,邢老板让服务员拿来瓶路易十三。老蒋说:邢老板,我不能喝酒,我就用啤酒陪你怎么样?

  邢老板说:我知道你不能喝酒,我这人喝酒从来不劝酒。这酒好,你多少喝点,然后再改啤酒怎么样?

  菜上来了,两人开喝。

  邢老板说:老蒋,你那老搭档春梅真是个开饭店的好手。刚才你也看到了,像这种包场、客满、翻台是春梅饭庄的常态。

  老蒋心想:这还用你说?何必刚才看到?我早就知道春梅是个开饭店的好手。

  邢老板继续说:所以,我建议春梅继续干。饭庄虽然被我买了,但只要她春梅继续干,饭庄就叫“春梅饭庄”,黄春梅就是总经理。

  老蒋心想:看来邢老板是想让我做春梅的工作。

  邢老板喝了口酒,说:我还承诺春梅,饭庄要注册成独立法人,她可以参股。结果,她只答应我干到饭庄拆迁,参股也不要。

  老蒋也喝了口酒,说:你是想让我做做春梅的工作?

  有这意思。你认为怎么样?毕竟你们合作好多年了,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据我了解,春梅这次是铁了心要退出江湖了。不瞒你说邢老板,我那汽修店本来有春梅一半,她都坚决不要。

  邢老板点点头:姜斌倒了,你们的房地产项目肯定要垮。你们想把房地产以外的项目全部剥离出来。如果成功,汽修店和驾校归你,饭庄归春梅,各得其所。结果动作慢了,只剥出个汽修店。

  老蒋心想:邢老板果然是老江湖,分析得很准。

  所以,你就要把汽修店分一半给春梅。她坚决不要?

  老蒋点点头:是,她说她有个洗车场就够了。

  邢老板沉吟了一会,端起酒杯:来,老蒋,干一个!

  放下酒杯,老蒋说:邢老板,春梅跟我说过,她很感激你对她的信任,但她退出江湖的决心已定。按她的说法,不管什么人什么事,她都不再参与,她就做她的洗车场了。

  邢老板又喝了口酒,点点头:尊重她的选择。

  老蒋让服务员拿瓶啤酒来:邢老板,不好意思,我改啤酒陪你了。

  邢老板笑笑:我十几年前就知道你不能喝酒,是你另一位老搭档告诉我的。哎,你知道姜斌的情况吗?

  听说判了无期。

  邢老板点点头:是张春江举报的,就是你工地上那个广州的承包商。这个张春江的父亲是春梅当年的干爹,那时春梅还是个小姑娘,被张老板强奸,跟了张老板一段时间。后来张老板被判了十五年,提前两年出狱保外就医,出狱不久就死了。张春江认为他父亲是春梅害的,来你的工地上承包工程收集了一些你们公司的情况,发现了姜斌和你们公司的关系。

  老蒋心想:这个邢老板看来做了不少情报工作,情况掌握得很准。

  邢老板和老蒋碰了个杯。邢老板说:我估计,春梅知道张春江举报姜斌的情况,她对公司垮台有自责,用退出江湖来惩罚自己。

  老蒋心想:这个邢老板不但情报准,而且分析问题深入。“春梅对公司垮台有自责,用退出江湖来惩罚自己”这一点倒是自己没想到的,但是这个分析有道理。

  邢老板喝了口酒,点点头:唔,以你老蒋的职业背景,应该能事先就了解张春江的底细和发现他的异常行动。你们在调查组下来前就操作公司剥离也说明你们事先知道了姜斌可能出事。唉!老蒋,你应该在知道情况的第一时间就通报我,我们或许能帮姜斌一把。

  老蒋有点吃惊,邢老板的分析丝丝入扣且基本准确。老蒋想着应该向邢老板交点底,不然按他这思路分析下去还不知能分析到啥地步去。交底又交到啥程度呢?

  邢老板手一挥:算了,过去的事就过去了。老蒋你要转告春梅,让她不要自责。姜斌的女人又不是她一个。对姜斌来说,你们公司的事也不算大事,你想想,你们这点事能判这么重吗?姜斌太过张扬,在市里时就和一些企业有瓜葛,你们只是其中之一。去广州才几年,就又是企业又是女人的。张春江的举报也只是个导火索,姜斌在省里是有对头的。你想想,从咱这小城市去到省里,一去就是第一副厅长、省政法委副书记,肯定挡了不少人的仕途。如果姜斌没有对头,凭张春江一个小包工头能搞倒他?春梅和姜斌的关系是身不由己,一个洗车场的小老板面对姜斌能做得了自己的主吗?包括你老蒋,姜斌要你为他代持股份你能拒绝吗?

  老蒋点点头。

  所以,姜斌出事是他咎由自取。春梅大可不必过于自责。

  ……


                                                            2


  小吴回来了,到家的第二天就来看老蒋。

  老蒋正在办公桌前看材料,小吴推门进来:“大哥”

  老蒋抬起头来:小吴!什么时候回来的?

  老蒋站起身,从办公桌后出来,拉着小吴在沙发里坐下。小吴说:昨天下午刚到。

  哦,怎么样?这次回来有什么安排?

  看看父母,然后回广州找工作。

  找工作?怎么了?

  小吴提了提自己的衣服:警服脱了。

  为什么?上个月你打电话给我不是还说你没事吗?

  是没事,我自己辞职的。

  为什么辞职?你现在已经副处级了……

  老侯走进来,在老蒋的办公桌上拿茶叶。小吴叫了声:侯老板,你怎么在这里?

  老侯转过身来:哟!领导!你怎么在这里?

  老蒋说:你们认识?

  老侯说:吴领导过去是我的老主顾。

  小吴笑笑,指着老蒋对老侯说:这才是领导,是我的大哥。

  老侯的年龄介于老蒋和小吴之间。刚来时,他看上去比老蒋老。大半年过去,老侯的气色好多了,人也胖了些,看上去和小吴差不多了。

  老蒋看看表,对老侯说:那辆广本大修怎么样了?

  下午三点前一定能好,你放心吧,不会影响车主提车。

  老蒋点点头:小吴刚从广州回来,我要和他出去坐坐,本来要喊你一道,你手上有活就先忙吧,下次有时间再一起聚聚。

  老蒋和小吴来到一间茶社,坐下后,老蒋说:说说你的情况。

  我被审查了一个多月,翻来覆去地查。先是说我有索贿受贿行为,最后,估计把那些企业公开主动送的礼物算索贿受贿实在说不过去,才算是结束了。就这样还给了我一个莫名其妙的党内处分。恢复工作后我被挂在后勤处打杂,整天看人脸色,我还怎么待得下去?

  老蒋点点头:你已经熬到副处了,辞职有点可惜。你可以申请下到市局或者分局哪怕派出所去也好啊。

  小吴摇摇头:审查一结束我就提出来了,我甚至提出要回到小城来。可他们就是不同意。我的业务工作经历太少了,主要的工作经历就是开车。我去派出所确实不好安排,让我当所长吗?当然了,当权的人主要还是想把我挂在厅里好继续整我。

  唔,整你的人是老姜的对头吧?

  小吴点点头:姜局一去位置就排在了他前面,挡了他的道。碰巧,这人的大秘是张春江的亲戚。

  唔,难怪张春江这小子的行动效率这么高。

  也是恶有恶报吧,姜局还没判下来张春江那小子就住医院了,听说要换肾。

  老蒋和小吴聊到邢老板。小吴说,邢老板是从广州起家的,后来长期在北京发展。邢老板交往的官员有些是省部级的,他当年跟姜局交往和我们小城里其他老板不一样,其他老板对姜局是仰视,邢老板是平视。不过这个邢老板还是挺够朋友的,听说他得知姜局出事后还到北京找关系想捞姜局。可能是行动晚了吧,没有成功。

  老蒋想:看来邢老板埋怨我没有早点向他透露张春江的情况不是说大话,如果他早知道情况说不定真能救老姜。唉!

  小吴喝了口茶:算了,不提那些了。那个老侯你是怎么找来的?

  老蒋把老侯的情况简单说了下。小吴点点头:老侯确实是个搞车子的好手,但他吸过毒,还赌博。

  是啊,这次老侯来我们这里就是来赌博的,被市局拘了。我听说他曾经是张老板的司机就找到他,想请他帮我去广州找张春江。他老婆离了,店也盘出去了,就跟了我。他说他毒早就戒了,也跟我保证戒赌。汽修店现在就挂着老侯的名字。

  小吴点点头。老蒋说:小吴,你一定要回广州去工作?

  不一定。

  那就回来跟我一起干吧。我已经在新区那边谈了块地,再建个店。原先这个店要拆。我想在城里再找个合适的店盘下来。

  小吴说:行啊,有我在你身边姓侯的应该会更老实点。

  你老婆孩子都在广州吧?

  是,老婆在税务局,有编制的。这是姜局为我办的一件实事。儿子大学毕业也在广州工作。

  那你老婆会同意吗?

  没问题。我跟她提过可能回来工作,我父母年龄也大了。老婆儿子在广州来回方便,我个把月去一趟广州也方便。

  好!那就这么定了。

  ……

  邢老板的大厦用地开始拆迁,春梅辞了职。老蒋在城东新区汽修场的大门边留了块地,春梅将洗车场搬了过去。春梅的住房也要拆,政府采取了货币拆迁形式。春梅将拆迁款全部给了小张父母。

  春梅在开饭庄之前就拿钱给公婆翻建了房子,也像其他村民那样盖起了小二楼。公婆嫌春梅乱花钱。春梅说:我马上要开自己的饭店了,没时间来看你们,让你们二老住得舒服点我心里也踏实啊。再说,你们还有孙子孙女,将来这房子不还是他们的吗。我这怎么叫乱花钱呢?

  老俩口想想也有道理。儿媳后来一直没有改嫁让老俩口没有想到。

  女儿在北京上大学期间,每年寒暑假回来,春梅都要让女儿带着弟弟去爷爷奶奶那里住些日子。老俩口天天盼着学校放假,每半年孙子孙女能来住上个把月是老俩口最开心的事。

  春梅在洗车场旁的小区里买了个二室套的安置房。老蒋说你怎么房子还越住越小了呢?春梅说够了,女儿在北京工作,谈了个对象也是北京人,不会回来了。儿子在上海上大学,将来多半也不会回来。我一个人要那么大房子干嘛。

  老蒋在城里盘了两家汽修店下来,一律挂上“粤西汽修”的招牌,生意都很好。老蒋在自己的所有汽修店里都给“春梅洗车场”留了位置,春梅把小林和另一个老职工分出去,各人管一个店,分店机器设备由春梅投,春梅只在分店占四成股份。春梅自己只经营着新区这边的店。

  春梅每天去洗车场上班,忙的时候亲自动手洗车。只要天气好,春梅洗车场的生意每天都很忙。下班后,春梅回到家里自己给自己做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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