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学见来势凶猛,当即使开大刀一阵疾舞,法定手无兵刃,若是双掌与他大刀相接,势必血溅当场,但七八个回合下来,陈大学却始终没能展开一招攻势,只因推山掌太过刚猛,他守御犹恐不及,哪里还能腾出空来进招?关帝帮帮众见陈大学渐落下风,便即一拥而上,摆出一阵合围之势。

  群雄见法定与关帝帮斗上,心中暗自窃喜,少林派领袖中原武林近千年,向来一言九鼎,俨然便是实实在在的武林盟主,各派心中均有不甘。但华山、昆仑、青城等素来自居正统,又不愿公然与少林为敌,只得忍气吞声,可今日少林派极力维护南一安,倒是大出众人意料之外。如若此番以匡扶武林正义为由,一来可挟南一安以令八部会,二来还可重创少林派,各人心中无不对这一石二鸟之计欣喜若狂。

  刘云当下向徐存青和公羊止宇使了个眼色,二人心领神会,徐存青朗声道:“法戒大师,今日我等只为斩妖除魔,无意冒犯贵派,得罪了!”

  一声清啸,二人剑出腿至,分左右向法戒夹击,法戒口诵佛号,举掌招架。

  南一安见法戒为保护自己力战两大派掌门,心头为之一震:“看来中原武林所谓的名门正派也确有正邪善恶之分,这大和尚与我素不相识,竟肯心甘情愿为我挺身而出,那咱们八部会就只正不邪,从未犯下恶事么?”

  徐存青与公羊止宇虽并肩攻向法戒,但各自均打的是以逸待劳的算盘,他二人深知少林方丈功力深不可测,即便二人联手也未必能占上风,倘若自己留一半力,让对方猛攻法戒,最好两败俱伤,自己便能坐收渔利。

  拆了数十招,二人都是七分守三分攻,徐存青长剑一到法戒身前两寸,便即转攻为守,公羊止宇连施追云腿,但也只用了不到五成力道,二人都不愿与法戒真刀真枪的比拼,唯恐大事未遂,自己却先伤了。

  法戒自是游刃有余,道:“本寺今日说什么也要保这少年周全,二位施主不必客气!”手上加劲,一道道拈花指力如长虹贯日般划破虚空,三人直从方丈院外的空地斗到了大雄宝殿的梁顶上,只见青砖碎裂,瓦砾横飞,下面群豪竟只顾看他三人酣斗,已无人关注陈大学与法定那边。

  徐存青道:“公羊兄,你这样迟早被他指力贯穿而死,还是拿出点真本事好!”

  公羊止宇鼻中冷哼一声,道:“徐兄还是顾好自己吧!”

  法戒拈花指功夫非同小可,二人几次险些重伤,当下不敢再行托大,终于各施绝技。但见徐存青气贯剑身,剑尖登时狂颤不止,便如有无数个剑头向法戒身前递去,正是一招“鸢飞戾天”。不过他适才在博浪沙连斗柳青青和唐凤,真气已损耗泰半,这招“鸢飞戾天”全然没了刚才的干云之气,但法戒知道徐存青精于剑术,当下也不敢有丝毫怠慢,左手拇指“少商穴”和食指“商阳穴”霎时间真力涌动,乃是拈花指中的一招“飞珠溅玉”,待徐存青剑尖一到,立时被他夹在左手拇指与食指之间,徐存青大吃一惊,奋力将剑抽回,可无论他如何用力,剑身都像是粘在法戒手指之间,丝毫不曾动弹。

  群雄见法戒使出这世间至柔的指功,愣是将徐存青手中利刃钳制住,霎时间彩声雷动。

  这拈花指乃是西天禅宗初祖摩诃迦叶所创,相传释迦牟尼在灵山大会上拈花一笑,众僧不解其意,唯迦叶心领神会,破颜微笑。于是佛祖对迦叶道:“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付嘱摩诃迦叶。”由此而开禅宗之先河,其后菩提达摩东来,在少室后山面壁时从中悟出一套惊世骇俗的武学,便是这拈花指了。拈花指是禅门功夫,少林派为中土禅门正宗,于此更是别有精研,体悟颇深。

  公羊止宇当下疾旋右足,一招“横捣玉泉”径直向法戒右侧肋骨扫去。法戒在中原武林地位尊崇,他也不敢真下杀手,料想只要踢断法戒的肋骨,让他不能再阻挠自己抢夺南一安便可。

  岂止他右腿堪堪递到,法戒右掌倏地翻出,啪的一声拍在公羊止宇右足胫骨上,却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中的竹叶手,好在他左手拈花指聚集了大量真气,这一掌便没能全力拍出,否则公羊止宇的右腿非得立时折断不可,饶是如此,他腿上也被震得一阵酸麻。

  法戒这边一分出劲力,左手真气便有所涣散,徐存青眼光锐利,趁这瞬息之机将剑拔了出来。

  公羊止宇笑道:“徐兄,不必客气!”他语气颇含轻蔑之意,适才分明是他想要坐收渔利,不料法戒左右开弓令他未能得逞,言下之意倒是他有意帮了徐存青一把。

  少林僧众见法戒法定同时受人围攻,这在少林本院千百年来也是未曾有过的,尽皆怒不可遏,只是苦于般若院和戒律院两位首座已率领半数弟子前往四川灵岩寺住持荼毗仪式。倘若自己上前相助,虽可大获全胜,但其余门派的人便可趁隙掳走南一安,当下只得护在道济三人身旁,不敢须臾离开。

  徐存青从法戒手中拔出剑来,又提一口真气,刷刷刷连刺三剑,这三剑既快且狠,俱是朝着法戒要害处刺去,想是刚才被法戒用拈花指功夫制住,自觉在群雄面前丢了颜面,只因这拈花指一招一式实在太过文雅,旁人看来好似不费吹灰之力,但却是一门以柔克刚的上乘功夫,要练成这门绝技非几十年苦修不可,而法戒使的“飞珠溅玉”又是这门功夫的精髓所在,他此时内里消耗过半,被拿住也实属寻常。可徐存青自忖身为昆仑掌门,即便如此,被法戒一招制伏也实在说不过去,只得频出杀招,力求扳回一城。

  另一边公羊止宇双足轮番扫来,瞬息间已使出“空穴来风”,“踏云十八盘”,“玉女揽月”,“苍松迎客”,群雄平日只道他轻功了得,今日见他大展华山腿法绝艺,不禁采声大作。

  法戒本就年迈,几百招之后体力已稍显不继,此刻他左手拈花指,右手竹叶手,两门俱是少林派享誉千年的神功,威力虽强,但也极损内力,左挡右架又拆了六十来招,头上便已不住冒着丝丝白烟。

  徐存青本想借今日群雄齐向少林派发难之机,将其重挫一番,不料法戒功力如此深湛,迟迟拿他不下,这般斗下去再有一百回合也难分胜负,说不定自己反倒还会伤在他的手上,索性说道:“法戒大师,咱们在此自相残杀,到时两败俱伤岂不正中八部会下怀?大师还是别再一意孤行,就此罢斗才好!”

  公羊止宇与徐存青虽不乏勾心斗角之事,但二人同属两大正派领袖,表面上也素来同气连枝,加之当下都为得到《六通要旨》,在此关窍上却不便再行相互掣肘,便道:“咱们同属武林正道,须当齐心协力共抗邪魔,大师今日怎的如此是非不分,黑白颠倒?”

  法戒森然道:“贫僧已经说过,八部会虽然作恶多端,但这少年却从未染指,正道武林倘若伤及无辜,又与邪魔外道有何两样?两位施主尽管进招,老衲如若不敌,不过有死而已,何足道哉?”他一边朗声说话,手上动作却不见丝毫迟缓。其实斗到此时,众人心中作何打算他岂有不知之理?只是他胸怀慈悲,不愿将其点破,现下众人仍是打着为武林除害的名义,倘若彻底撕破脸面,各派被逼上绝路,到时不免又是血流成河,砌骨如山。

  眼下昆仑派、华山派、关帝帮均已陷入缠斗,几个大派中唯有青城派掌门刘云和点苍派掌门何阮溪仍是按兵不动。

  刘云走到何阮溪身旁,说道:“何女侠,你我若不趁此机会将那魔崽子擒住,恐怕日后再难有机会。”

  何阮溪将头转向一旁,道:“既然南天武功尽失,你们还怕他作甚?不真刀真枪较量一番,却要使些下三滥的勾当。”

  刘云冷笑道:“看来陈帮主说得一点没错,你果然还是放不下你那旧情人,但你可瞧清楚,这少年是南天和柳青青的儿子,却是跟你半点干系都没有。”

  何阮溪气得身子发颤,从背上抽出长剑,直指刘云咽喉,厉声道:“刘掌门,你若再出言侮我,休怪我不客气!”只听呛啷呛啷几声,青城点苍两派门人登时剑拔弩张,怒目而视。

  南一安精神浑沌,但他体内《六通指玄经》自然而然催动,竟能清楚听见二人的谈话,心道:“这位何姑姑便是当年对我爹痴情不已的点苍派女侠了,她不愿对我下手,想必是顾念旧情,心中对爹仍是放不下吧。”

  刘云道:“没想到堂堂点苍派掌门,竟为了八部会的孽种公然与武林同道为敌,也罢,你既然碍于情面不愿出手,那便由我代劳。”

  话音甫毕,当下使开青城派的独门轻功“天罗步”欺至道济身旁,伸手便向南一安衣领抓去,南一安“啊”的大叫一声,周遭僧众和道济这才回过神来,可刘云已将南一安带出了圈外。

  道济一见大惊,道:“这位侠士,他与你并无仇怨,你放过他吧!”

  一僧大声喊道:“罗汉阵!”众僧听得招呼,只见几十名武僧当即使开齐眉棍向刘云围将过来,这罗汉阵乃少林派中威力无俦的阵法,行走时如流水,静止时如山岳,首尾相应,变化精奇。罗汉阵一经布就,群僧左右翼卫,前呼后应,胸中哼哼哈哈沉吟不止,好似野兽咆哮一般,山谷为之轰鸣。

  刘云见众僧来势汹汹,不敢大意,忙将南一安抛给派中弟子,随后使开手中长剑招架。回过头来,正面已有三僧举棍竖挑,刘云应变奇特,纵身上跃相避,随即一招“蜀中八仙”挥剑斜砍,堪堪跃至半空,头上又有三僧仗棍劈下,罩住他去路。当下急忙一个翻身腾挪闪过,又使一招“诸峰环峙”一阵疾舞,这七十二式青城剑法被誉为“天下第一快剑”,招式轻灵飘忽,难以捉摸。青城派与昆仑派在剑术造诣上素来并驾齐驱,各擅胜场,但昆仑剑法注重意境高远,变化繁复,而青城剑法更讲究快速凌厉,以攻止攻。罗汉阵虽环环相扣,杀招迭起,但刘云的青城剑法也是快得让人眼花缭乱,他在人群中腾挪辗转,左挑右刺,却也丝毫未落下风。

  南一安被青城派门人擒住,当即惊醒,奋力大喊:“何姑姑!”

  何阮溪听到呼声,心中一凛,随即思潮涌动,这眼前少年眉宇间似极了南天,心想南天当时倘若和自己在一起,二人的孩子也该像他这般大了。她虽恼恨南天不领盛情,更痛恨南玄杀了她师傅曹睿,但也深知南天拒绝自己是因为有柳青青在前,不能始乱终弃,说到底也是自己一厢情愿,实在也怪不到南天头上。眼下见爱人之子身处险境,陡然间激起了母性,也不知是爱屋及乌还是路见不平,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便是不能让南一安受到一丝一毫的损伤。

  念及此处,大声道:“孩子莫怕,何姑姑来救你!”挺剑直捣青城派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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