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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出事了。
老王的公司也是外地的，当年在这个小城租了这个小厂的地搞开发，老王是有功之臣，公司便将老王派到这个小城来管理这份物业。公司在例行审计中发现老王有职务侵占和贪污行为。老王还违规向其他公司提供贷款担保，为自己谋取私利。借款人携款潜逃，老王他们公司承担连带责任。八层办公楼被拍卖。八层楼的一楼到三楼都是春梅公司承租的，从经济价值上讲，这幢楼的一大半都租给了春梅公司。其他公司参与竞拍这幢楼的积极性不高，大家都认为春梅公司买下这幢楼是最合理的。
请示了姜局长，春梅公司真的买下了这幢楼，价格很划算。捡了个大便宜后姜局长有了更大的胃口，他让老蒋和春梅研讨将这个小厂十多亩地全部买下来的可行性。姜局长认为，现在能发大财的项目就是房地产。
春梅打电话请建设局的周局长吃饭。周局长问了事情后在电话里说：这事的大头归土地和规划部门管，这两个局长都是我朋友，这样，今天先请规划局长，向他咨询一下。
咨询的结果是，分两步走，办公楼已经有了房产权，先把办公楼的土地确权，差不多可确权十多亩土地总面积的百分之六十，这九亩多土地可以按评估价的百分之三十补缴地价款，这样可以用很低的价格拿到一大半地。同时做一个开发方案，把整块土地都做进去，开发方案获得市政府批准后，剩余的八亩土地进入招拍挂程序。两幢宿舍楼的拆迁问题可与市政府协商方案，异地搬迁、货币拆迁，等等。由于那八亩地在里面不临街，估计不会有其他公司参与竞拍，很可能底价成交。也就是说，这十多亩地整体拿下来的价格都不会太高，关键是开发方案要让市委书记和市长认可。土地利用规划的调整、超规划指标的审批，这些都是要市规划委员会上会通过的，市规委会主任是市委书记，副主任是市长，规划局长只是办公室主任。
老蒋觉得，这事还挺复杂的。老蒋知道，规划局的陈局长刚刚退休，周局长是刚从副局长位置升上来的。请示了姜局长，老蒋和春梅把陈局长请到春梅公司来做顾问。姜局长介绍了一家广州的设计公司来做方案。春梅公司的房地产开发项目正式启动了。
陈顾问对土地、规划等方面事务很熟悉，在这些相关部门也有广泛人脉。春梅公司的地产开发项目进展顺利。不到三个月，办公楼分摊的九亩多地就确权下来。按评估价的百分之三十补缴地价款不到三百万，这和小城目前一百五十万到二百万一亩的土地市价相比确实便宜多了。办公楼是五百万买来的。等于花了不到八百万买了将近十亩地，房子还没盖就赚了一千万。春梅和老蒋都认为房地产生意确实是个能发大财的生意。
设计方案出来了，一幢地下二层地上三十二层的高层建筑。虽然比路对面那幢楼的正负零低了将近一层楼，但由于总层高多了四层，这幢楼成了这个小城里最高的楼，成了这个小城里的新地标，而且和路对面那幢二十八层的老地标形成了双子星座。
市委书记和市长都很满意，超过三倍的容积率也批了下来。工业用地改商贸用地不成问题，这块地原本的规划就是要改商贸用地的。新地标的功能设计和老地标差不多，五层裙楼商业，以餐饮和娱乐为主，餐饮不是美食小吃，而是若干不同风味的大饭店汇于一楼。娱乐定位也是夜总会等成人娱乐为主。购物、棋牌、美容美发、洗浴按摩……等等。主楼也是一半写字楼一半酒店，不是酒店式公寓，而是真正的五星级酒店。
八亩地挂牌价是一百二十万一亩，果然没人竞标，春梅公司以底价拿下。整个地块的平均地价不到一百万一亩，这算是买了个大便宜。市政府对在本市建设五星级酒店和大型商业设施的开发商是有奖励政策的。市政府在城东新区里批了八十亩住宅用地给春梅公司做商品房开发，六万平方的建筑一半用于安置拆迁户，另一半销售。
2
陈顾问的儿子高中毕业后去了广州上大学，学的专业是工民建，毕业后一直在广州的开发商公司里做甲方代表，刚刚在外市做完一个二十万平方的项目。陈顾问退休了，想让儿子回到自己身边，陈顾问向老蒋和春梅介绍自己的儿子。老蒋和春梅决定聘请陈顾问的儿子任春梅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副总经理。负责春梅小区和春梅大厦两个项目的建设。
小陈总算了本帐：十八亩城区土地抵押给银行至少可以贷出三千万来，六万平方住宅土建成本按九千万计，一千万即可启动。建筑商垫资做到正负零再投入一千万。这时用八十亩住宅用地再向银行抵押贷款五千万，做到土建封顶没问题，这时就可以销售了。三万平方住宅预计销售收入一点五亿，扣除土建成本和财务费用实现利润五千万。三十二层春梅大厦总造价一亿，二千万前期投入可启动。裙楼建好就可以边营业边建设了。春梅大厦本身也可以做项目贷款。春梅大厦建成后的价值是二点五亿。也就是说，实际投入就是最初买八层办公楼和土地的不到六百万资金，后面就是利用银行资金滚动发展。最终获得一幢价值二点五亿的本市地标建筑。
春梅听不懂这笔帐，而且觉得这事似乎跟自己没啥关系。我黄春梅就是个开洗车场的，洗一辆车二十块，一天洗五辆车保本，洗二十辆一个月赚八千块。工人工资最低都在二千块以上，小林和另一个老职工除了工资每月还有几百到一千的分红。春梅认为这就不错了。现在开了“春梅饭庄”，生意很好。阿文师傅的大徒弟包厨一个月最少收入八千块，阿花管前场一个月也有四五千的收入。春梅给自己在饭庄定的工资是每月六千，饭庄每个月税后利润十万以上，按比例春梅个人可得两万多。两边合起来每月收入五万多，加上驾校和汽修店的年底分红，春梅的年收入在一百万左右。这是春梅当初在决定办洗车场时做梦也想不到的。几千万上亿的生意春梅真的不敢想，也不愿想。老蒋倒是很感兴趣，决定亲自抓开发项目。
老蒋和春梅商量后决定，现有产业全部交由春梅总管，驾校和汽修店的业务已步入正轨，现任校长和店长继续负责经营管理，重大事项向春梅报告开会讨论。春梅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饭庄的经营和管理上。老蒋全力以赴投入房地产开发，担任春梅开发公司总经理。春梅想想也对，房地产开发搞好了，现有产业赚多赚少无所谓，只要维持住就行。房地产开发搞砸了，现有产业赚多少钱也填补不上。老蒋作为老板，应该全力以赴。
房地产开发从城东新区的商品房开始，那个小区项目被定名为“春梅花园”。“春梅花园”设计方案通过了审核，建设工作按部就班地开展起来。
六万平方在这个小城里不算小项目，建筑商们纷纷找上门来，魏老板也在其中。魏老板手上的工程正在收尾，“春梅花园”项目誓在必得。魏老板认为自己当初给“春梅饭庄”装修时只收了个材料本钱是明智之举，那等于是提前给了回扣。
陈总手上也有队伍，而且水平不在魏老板的队伍之下。老蒋决定工程招标，结果还是魏老板的公司中了标。陈总在广州认识一个搞建筑的张哥，介绍给了魏老板。魏老板将“春梅花园”项目分包了一半给那位张哥做，算是给了陈总一个面子。不过这是魏老板和陈总之间的私下交易，老蒋和春梅只知道这个张哥是魏老板手下的一个项目经理。
这个张哥是从陈总那儿论的，他比春梅大一岁。奠基仪式后的宴会上，春梅觉得这个张哥有点面熟，好像在哪见过。
“春梅花园”的工地是城东新区东部的一片荒地，等于在这个城市的最东头，也在母亲河边上，是这个小城的下游，河面在那个位置更宽阔一些。那块地上原本有个农业部的什么试验基地的办公楼，荒废了多年。老蒋让魏老板把那个二层小楼修整一下，索性将春梅开发公司的办公室搬到工地里现场办公。魏老板和张哥也在工地边上各盖了一排临时工房。
……
下班前，魏老板又打来电话：蒋老板，晚上我联络了周局、钱局、吴处、邢处一起吃饭，你要来参加啊。
什么主题呢？
没有主题，就是一起吃吃饭喝喝酒，这些大神平时都很忙，聚在一起不容易，联络联络感情吗。
那我就不参加了吧。我又不能喝酒，歌也唱不好，你带他们潇洒吧。
魏老板在电话里压低声音说：钟常委也来参加，我的面子太小了，以你的名义请的。老规矩，你请客，我买单。你一定要来哦！
陈总和张哥参加吗？
陈总来。张哥我也喊他了，他说晚上有事。
……
3
房地产开发是个资本密集型产业，通俗讲就是耍钱的。有人戏言，开发商算账是以万为单位的，一万以下的钱都忽略不计。
当时的中国大地上（尤其是南方），房地产开发如火如荼。在高档饭店的酒桌上、各种娱乐场所里，活跃着的大小老板一大半是搞开发的。他们整天穿梭于酒场、会所，呼朋唤友，大摆筵席，被招待对象通常是各类政府机关的大小官员。最后买单的往往是乙方老板。甲方的笔头松一松，乙方的工程款就能多出几十上百万，这些钱的一部分变成了酒桌上和娱乐场所里的消费。政府机关中的实权人物往往得到的还不止这些消费。这是一条利益链。
老蒋不善酒，也不太喜欢这些过度应酬。好在陈总在广州搞了十来年开发，熟悉这些套路。春梅开发公司的应酬任务便主要由常务副总小陈承担。
老蒋发现，小陈总介绍来的张哥似乎和自己性格相似，也不太喜欢参加这些过度应酬。老蒋已经了解到，这位张哥并不是魏老板手下的项目经理，实际是个分包商，分包了“春梅花园”的一半工程，等于也是个不小的乙方老板。老蒋不想揭穿这事，反正公司只认魏老板说话，工程质量出了问题找魏老板，工程款也是结给魏老板。至于魏老板把项目分包给谁，甚至张哥和小陈总有啥利益关系，只要不妨碍大局都无所谓。也许这也是这个行当里的潜规则吧。
魏老板很喜欢这些过度应酬，他就是那种整天泡在酒桌舞场中的老板。魏老板在本市搞了好些年建筑工程，和本市大大小小的官员很熟，有的市委常委都跟他称兄道弟。小陈总虽是本地人，但高中毕业就去了外地，这次应父亲要求回乡来发展，在家乡的商场、官场人脉关系上完全是个新人。
魏老板毕竟是个乙方，组织政府官员的各类活动不太理直气壮，魏老板每次都要拉着老蒋和小陈。以甲方名义请客，乙方掏钱，这是常规套路。老蒋参加了几次就尽量推脱了，小陈却很受用。小陈需要通过这些活动认识各路神仙并和他们混熟，老蒋却无此需求。那些局长副局长很多都是老蒋的老熟人，有的还是晚生后辈。魏老板也请张哥一起参加，张哥也是尽量推脱。有些活动魏老板要求张哥买单，张哥往往也是活动快结束时到场，坐一会，付钱，走人。
老蒋觉得张哥这个人有点怪。他不是本地人，又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城市做工程。难道他不想接到更多工程？不在场面上混哪来机会呢？
张哥也不是完全不应酬，只是不像魏老板那样大张旗鼓，而是小范围喝茶、喝酒、聊天，那范围小到往往只有主客两人参加。信用社科长、工商局股长、规划局办事员……甚至银行的柜台业务员，张哥都请他们喝过茶或者喝过酒。张哥也请老蒋单独喝酒。
老蒋觉得有点怪。就“春梅花园”项目而言，张哥的直接关系人是魏老板，如果要和甲方搞好关系，张哥也应该多跟小陈交往才对。我老蒋毕竟和他之间隔了几层呢。不过，老蒋发现和张哥这种单独相处也挺好。张哥也是学工民建的，比小陈毕业更早，搞工程的年头也比小陈更长。老蒋虽然不具体管业务，但也不能太外行啊。正好利用这种机会向张哥请教一些建筑技术问题。
春梅开发公司的办公室在城东新区的工地上，张哥不愿意特意开车到春梅饭庄来吃饭。往往是两个人随便在工地附近找个小馆子喝酒。看上去老蒋和张哥成了私交很好的朋友。
老蒋确实在和张哥的交往中了解了一些建筑方面的基本知识，同时，也更加确定了“这个张哥有点怪”的认识。张哥请人喝茶、喝酒似乎不能算应酬，更像是交私交朋友。张哥请老蒋喝酒从来没有其他人参加，每次都是两个人单聊。请其他人基本也都是这样。而且，张哥请的那些人很多都是具体办事人员，有些人和工程建设业务也没啥关系。
或许因为是警察出身，老蒋对人的言行是敏感的。老蒋想搞清楚张哥这种反常行为的逻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