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星期天。自来南海寻找红树林以来很少休息过,南海芭蕉和洪建民商量,决定放假一天,给大家点时间,洗洗衣服,上街,买买东西,整理整理资料。小叶榕、鲜汤、勒杜鹃和水黄皮阿强一起上贸易中心去了,一树珍珠、芒果、冷关公要去书店买书,也走了。南海芭蕉去工厂处理一些事务,一大早就出发了。现在队里只剩下洪建民和南珠儿两人。

       洪建民正在读白泉老师的《重逢论》,南珠儿来到屋里,闻到一种奇异的香味,问:“什么香?”

       北方鹤放下手稿,闻闻,说:“没有什么香啊!”


       “你不出去转转吗?”

       “好吧,走。” 洪建民和南珠儿并肩沿南亚河走来。走着走着,洪建民忽然停了下来。南珠儿今天兴致十分好,从他的身子的右侧探出头来,看向前方的吊桥,不知怎的,谈到一个老生常谈的问题,对洪建民说:“这树林真静啊!建民,你说,那天在红茄冬宾馆,你说这个世界上要实现清水与河流相逢,必须每个人做出努力,是这样吗?”

       洪建民好像已经听出了这是一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停了一下,然后便慢慢地抬起右手,他想放在南珠儿的肩膀上,可是他怕南珠儿累,做了一个太极推手,就收了回来,放在了南珠儿的腰上,捧着她向前慢慢飘来。南珠儿的背脊柔软的地直起来,他的话语里裹着缠绵的情愫,再次在南珠儿的耳边响了起来,清爽的声音里饱含着几分关注的情感。

       洪建民说:“南珠儿,自我们认识以来,经过8个春秋,历尽多少坎坷,走了多少弯路,我平时话少,不苟言笑,不善表达,因为我和你一样,始终对老师的从新洗水计划不敢耽搁。”

       南珠儿说:“假如整个集体失语,人类面对水污染不作为,仅靠一两个国家,或者一部分人的努力是不行的。”

       洪建民说:“我想,你最好现在咬我一口。”

       南珠儿说:“亲爱的小红树,你怎么说着,就跑题了?”

       洪建民说:“我怀疑自己可能有点低俗,吻得你浑身上下到处都是初吻,你还好,还珍藏了一个初吻,我可什么都没有了。”

       南珠儿说:“这不是低俗,而是纯洁。一个男孩,能做到这一点,除了坦诚,还在于你的专一,我很敬佩,也很感谢命运,让我今生遇到了你。比如那天晚上,在红茄冬宾馆……”

       洪建民也想起了那天的事儿,说:“你说,谁知节外生枝,那个计算尺的销子,早不掉,晚不掉,偏偏我们要计算时,它掉了。”

       南珠儿说:“那天我们搬了几次床,才把那个销子找到,你说多有意思。”

       洪建民说:“那天晚上,我有两次十分感动,一是我给你开门见你进来时,你知道吗?我多么想拥抱你,可是我把你的风衣,挂在衣橱里的时候,又冷静得出奇,不好意思看你,可是你能感知我的内心世界吗?”

       南珠儿说:“我真的很感激你。”

       洪建民说:“第二个感动,就是当你哈下腰,匍匐在地板上,帮我找计算尺销子的时候,我不知道你哪来那么大的力气,把床一次次抬起来,我数了一下,两张床一共是抬开了四次呀,我看见你都出汗了。你知道我多么感动吗!那一刻我就定下决心,这辈子我再也不离开你了。我要陪你到地老天荒。可你知道吗?那天晚上在抬床的时候,我把胳膊抻了,直到现在右臂还痛呢,不是抬不起来,而是抬起来感到很痛!我还写了一首诗呢。”


       南珠儿说:“我真的不知道把你的胳膊抻了,真对不起。快把你的诗读给我听听。”

       洪建民说着读起诗来。

       南珠儿听了说:“真服了你了,疼也疼得这么美呀!王府井真是个神奇的地方。”

       洪建民见南珠儿说起了王府井,心中仿佛有不尽的话要对她说。那天晚上,南珠儿要看环境树计算尺。洪建民拿出来给她演算,结果尺子上的销子掉了。他们反反复复在地毯上找了又找,说来简直不敢相信,就在不抱任何信心的时候,当洪建民再次把床单掀起来的时候,居然神奇般的找到了。当时两个人一下子高兴得什么似的,以至于高兴得都不敢高兴了。

       “建民,你相信有超物质存在吗?” 南珠儿问。

       “可能存在,但是我是唯物论者,即使有,它也是一种物质,也不用怕。也许是白泉老人拿去看了看,怕我们着急又给我们送了回来,也未可知呢?”洪建民笑着说。

       “你的胳膊现在还疼吗?”南珠儿问。

       “说来也怪,不想你的时候就痛,一想你就轻多了,一见到你就不痛了。” 洪建民说。

       “那我不信。”南珠儿说着就去拉洪建民的胳膊,“我来帮你按按吧。”

       洪建民先是感到一股暖流,从右臂传到周身,接着,他忽然感到右臂一下子就不痛了。南珠儿问:“你怎么了?”南珠儿还想要问什么,但是她看到洪建民转过身来,接着在她的耳边轻声地对她说:“你能告诉我老师说的那个秘密吗?初吻可以保留着。”

       南珠儿故意避开秘密的问题,说:“都说我们这代人是孤独的一代,也就多了些叛逆,可是这并影响我们的嗅觉,比如,我想嗑核桃,不把坚硬的壳打开,就无法吃到里面的桃仁。可是……”

       没等南珠儿说完,洪建民抢过来说:“你知道吗?古谚上说,独树参天,独生子就像一颗独立长着的大树,有时孤独也不见得就是坏事,这会使我们更加专注,比如我和你在一起,谈古论今,聆听你的见解,推演白泉重逢定理,对弈于黑白世界,更衣于同室床第之间,两个孤独加在一起,就成了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我想你的感受也会和我是相同的。我说这个话你不要生气,我说的都是真话。”


       南珠儿说:“说句实在的话,我真正的朋友只有你一个可以推心置腹,由于工作的原因,我不能厮守在你的身边,也不允许我占用很多时间。不是我清高,而是性情如此。我们能走得这样近,这是我们的缘分。”

       两人越说,肩膀挨的越近,洪建民索性把南珠儿搂得更紧了。

       洪建民说:“这些我都能理解。无论你在哪里,有你在,我就永远不会孤独。独生子有个好处,他不会单以个人的兄弟姊妹为牵挂,我们生来就是独苗,只能独木参天,与自己的朋友成林。”

       南珠儿听后,感到有这么一个男孩胸怀这样的坦荡,倾诉这样温暖的话题,感受这样细腻的感情,让她感到这次来南海真的不虚此行。不过,她在心里想:“以后的路还很漫长,那么多的事情都很难再像东大河水库时那样,在一起合作了,你的人生,还有那么多的日子,将如何度过,你还会有充分的耐心吗?”

       她开始生气了,气从何来,她不知道,也许因为自己的病情在不断恶化,也许因为洪建民的执著和不理解她此刻的心情,也许是因为洪建民转移话题,反正她很生气。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于是她说:“听你这么说,好像有点携手成林的感觉,可是你别忘了,我为了推导白泉重逢定理,我不能不和你在重逢的路口交汇,让你这一泓清水流入我的河流,这对于你是一次幸福的行程,而在于我则是保证流速的前提。”

       “是呀!正因为感激你对白泉定理的贡献,我才不肯马虎,要用这一生的岁月来回报你呢!”

       他们现在走在远离红树林花园的路上,许多游人从他们的身边荡来荡去。这并不影响她的思索,她想把话题再次引导到她的远景计划。南珠儿慢慢把自己的目光从远方的天际线收回来。洪建民还是一丝感觉也没有,这并不是粗心,而是他已经把南珠儿当成自己的一部分了,或者是他已经把南珠儿看成是站在自己身边的一棵红树了。他不仅意识到她的存在,更在思想的深处感觉到南珠儿是天下唯一值得信任的知己。她有自己的思想,她热爱自己的事业,她感情专著,退一千步说,即是她现在这些都没有,即使她只是南珠儿,他也要和她好,他要为她排难解忧,他要关心她。为什么呢?在这一生中,因为南珠儿帮他解决过白泉重逢定理的难题,给他买过牛奶和三明治,给他送过水,端过饭,在那个冬天的夜晚,温暖过他。他要报答她。他要和她在一起为实现白泉老师的计划,为江河湖泊海洋做点事儿。他不能没有南珠儿,如果没有南珠儿,这月色就不那么美好,这天空就不那么敞亮;如果没有南珠儿,他可能就只能做一个忧郁的诗人,如果有南珠儿就会把白泉老师委托的事儿做得更好。他只是想为她付出,他不需要任何回报,他不要她的成果,他只分享她的快乐,分担她的哀愁和疾苦。所以他没有戒心,他也不该有戒心。但是他有一点肯定是疏忽了,他不知道南珠儿现在正走在人生最艰辛的路段上,准确地说,他还不了解南珠儿此时正在生命阴阳两界的十字路口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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