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的九湾沟出了一件大事,这座偏远的小山村出了一个大学生,他是村子里的第一个大学生,名叫高刑殿。

  他有一个心仪的女孩,名叫陶颖,长相很好,论容貌,在村里也算是数一数二了。她和高刑殿同岁,一起高中毕业,但没有考上大学,在当时的农村,女孩子就该呆在家里,将来嫁个好人家,安安稳稳过日子,考不考大学又有什么用呢。

  这一天,高刑殿到村外流动沙场附近的果园去找陶颖,两个人顺着沙场里的细沙小路慢慢走着,周围是十几米高的沙丘。其实这里原本是一个铁矿,他们把地底下的铁砂矿挖出来,用水冲洗后再用电磁力吸出铁末,淘沙的水带着废弃的黑沙冲向下游,集成一片肥沃而广阔的沙丘,因而村里人管这里叫“沙场”,这对环境伤害很大,村头这一片区域俨然成了一个独立于外界的小沙漠。

  陶颖家的果园就在附近,已经受到了沙场的威胁,地势低处的苹果树有几棵已经被不断流动扩展的黑沙吞没了。

  高刑殿拉了拉陶颖的手,陶颖没有防备,一下子把手抽回来,红着脸说:“放正经点,让人家看见多不好。”

  高刑殿笑嘻嘻地说:“这里就是小撒哈拉,除了咱俩,再有的就是骆驼,那还有什么别人啊。你再躲,我还亲你呢!”

  陶颖当了真,吓得她撒腿就跑,她哪里跑得过高刑殿这十八九岁的大小伙子,没跑出去几步就被他追上了。

  高刑殿说:“跑什么,我跟你说正事呢。”

  “你能有什么正事,”陶颖停下来,笑骂道,“就没见你正经过,说吧,什么事?”

  “当然是咱俩的事。”

  “又不正经了。”

  “真的,我是想问问,你爹到底答不答应我们俩的事啊?”

  “傻子,我爹要是不答应,你今天能这么容易就把我带出来啊?”陶颖笑着,“本来嘛,我爹是不同意的,可如今不一样了,你是大学生了,他巴不得咱俩好呢。”陶颖说完就觉得失了口,红着脸不敢再多说。

  高刑殿听完陶颖所说自然乐不可支,高兴得手舞足蹈,跳到沙堆上打了两个滚,温热的细沙在夕阳下泛出黄晕,陶颖看着快要高兴坏了的高刑殿,幸福而又无奈地摇摇头,走过去靠在躺着的高刑殿身边坐下了。她一本正经地问道:“阿殿,你出去读大学,咱俩的事这一拖就是四年,我会在家等你,可是你会不会忘了我,或者等你出去见了世面,看不上我了?”

  “怎么会呢?我发誓,这辈子,就对你一个人好。”

  “你也别来这一套,你有这份心,我就都明白,也放心了。”

  高刑殿坐起来,让陶颖把头靠在自己的肩上,伸出胳膊把她揽在怀里。两个人背对着身子一起看山头的夕阳,残余的阳光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特别长。

  高刑殿突然心血来潮要给陶颖讲笑话听,他说到以前有个大财主,号称是当地的大善人,有一次他看到大街上无数犯了烟瘾的人痛不欲生,于是第二天他就买来很多鸦片,分发给那些买不起鸦片的人,纸包上还印着一句话“烟毒有害健康,为了生命健康,请远离鸦片”。

  陶颖听了这个名为“大善人”的冷笑话,并没有笑出来,脸上平静如初,高刑殿很尴尬,自觉没趣,正觉得没台阶下时,陶颖噗的一声笑出来。原来她是假装没听懂的,高刑殿长出了一口气,两个人互相看着多方,一起笑起来。

  他们看着近处连成一片片的沙丘,还有远处被摧残的土地,上面长满了荒草,绿油油的,看到这里高刑殿愤愤地说:“这些狗娘养的,就为了自己挣钱,别的什么都不顾了,这么好的地方,让这帮龟孙子糟蹋成了什么样子!”

  确实,以前这里可谓事山清水秀,杨柳依依,蔚然成荫。现在本是鸟语花香的时节,如今却成了一片荒芜,据他们所知,村民的土地并非情愿让沙场的人给乱挖。凭那一年几百块钱的补偿,谁都知道是赔本的买卖,况且一旦淘过铁砂之后,十几年内很难恢复成以前的样子了。只是迫于村委干部和这些暴徒的贼威,不得不让步。

  高刑殿轻轻地对陶颖说:“将来我要是回来了,一定赶走这伙强盗,好好地照顾这片土地。”他知道陶家父女俩都为果园的事而痛恨沙场的人。

  陶颖抬头看了看高刑殿坚毅的脸,信服地点了点头。不管高刑殿说什么她都相信,没有理由不信任,因为在她心里,他是一个那么优秀的人,完美到毫无瑕疵。

  高刑殿开学了,陶颖亲自把恋人送上了北上的火车,两人挥泪告别。高刑殿带着一半对家乡、亲人以及恋人的不舍,还有一半对学校、同学和未来的憧憬,满心欢喜迎来了他的大学。

  大学的生活还算得上是精彩,只要你自己想过得精彩,特别是对高刑殿这样一个来自农村的土老帽,眼前所见的一切都是如此新鲜而有趣。

  他很快就抛掉了因思乡而产生的不快,兴高采烈地融入了全新的生活,但他没有忘记每隔半个月给家人和陶颖各写一封信。一般情况下,高刑殿的父母不会给他写信,但是对于他的信,陶颖是每一封都要回的,两个人的书信中充满了甜蜜与幸福。她在信中写自己在家的情况,很是详细,比如有一封是这样写的:

  刑殿,这是给你回的第十五次信了,上次你在信中提到参加了一个数学竞赛,不知道怎么样,现在应该考完了吧?不过我并不担心,凭你的水平,我相信,你一定会得奖的,说不定还是第一名呢。还有,你说你又认识了几个好朋友,他们都很仗义,对你很好。哼!有我对你这么好吗?真是忘恩负义啊!不过你别担心,我不会去找你算账的。你就安心地该干嘛干嘛吧!我在老家生活地很好,你上次问的哪些问题都是废话,“杞人忧天”这个词你应该学过吧,说的就是你。这里没有什么天灾人祸,家人都挺好。咱家的果园今年大丰收,可惜你吃不上那棵大苹果树结出来的脆皮苹果了。唯一不好的就是那片沙场,黑沙又向我们家的果园靠近了好几米,我爸找过村委,他们说不负责这些事,沙场的那些人你是知道的,跟他们那些人根本没有半点道理可讲,所以,前天的时候爸爸找了村里几个关系好的叔伯,打算一块到镇里去找找镇长,希望能有好的结果,唉,不该跟你说这些的。对了,昨天我还去了你们家,给高叔高婶送了点青菜,他们二老一直夸我,对我态度特好,你嫉妒吧?好了,这次就写这些了,有点累了。你也休息吧,如果接到信正好是晚上的话。

  祝一切顺利

  小颖

  高刑殿接到这封信的时候确实是在晚上,但是他却被幸福的爪子挠得浑身发痒,翻来覆去,折腾了大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了。

  这小子梦里竟跑了回去,梦中的高刑殿赶了几次车,好歹走上了回老家的路,昼夜奔驰,等他一路风尘仆仆回到家,连自家的家门都没进,就着急忙慌地去了陶家,可已经他的却是铁将军把门。他失魂落魄,一路晃晃悠悠,不知怎么竟不由得走进了陶家的果园,正碰上陶颖在摘苹果,他远远地看见了,心情顿时一阵激动,扔下手中的背包,悄悄跑过去从她身后一把将她抱了起来,不知所以的陶颖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哪个缺德的,回头看时见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人,满心的高兴与喜悦,正待说话,没想到手一颤,手里的苹果掉下来,正好砸在高刑殿的头上,一下子就把他给砸醒了。

  原来是碰在了床架子上,睁大眼睛仔细看看,信还在手里攥着,口水把信湿了一大片。


  高刑殿第二个暑假回家的时候,陶颖已经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了,眉梢鬓角间退却了几丝青涩,更添几分风情。高刑殿也更壮实、成熟了。虽然多少还有一些幼稚的心思,但这并不妨碍他在举手投足之间挥发出成年男子的气息。

  见面的时候,两个人都是喜悦万分,他在后面紧随着她,傍晚时候到了陶家,他停在门口问:“文茂叔还好吧?”

  “还好,不过他不在家”

  “不在家?”高刑殿语气里透着隐隐的喜悦与兴奋,“去了哪里?”

  “和几位叔伯到镇上去了。”

  “还是为了桃园的事吧?”他又替未来的岳父担心起来。

  “恩。”

  说着话两人进了屋,陶文茂果然没在家。陶颖让高刑殿坐在堂屋的椅子上,自己进了里屋,不一会的工夫,端出一小筐苹果来,这筐苹果极为匀称,个头虽然不大,却白白净净稍微透着点青色,高刑殿远远闻到它散发出来的诱人清香。

  “这是我昨天摘下的,这种苹果熟得比桃还快,知道你这两天回来,特意给你留着的。”

  陶颖说着递给高刑殿一个苹果,高刑殿抬脸看看陶颖,也不伸手去接,只是看着说:“我看洗得不够干净,你给我搓搓。”

  陶颖又气又笑:“还是这么一副德行,我手上又没抹蜂蜜,天天干活,可脏得很呢。”

  虽然这样说,却仍是拿手把苹果搓了一遍,这才又递给了他,高刑殿这一次便接着,大口大口吃起来。

  闲聊确实是一个打发时间的好方法,好像还没说几句话呢,墙上的大挂钟就敲了十下,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外面夜色朦胧,漆黑一片,高刑殿看了看天色,知道时候不早,该回去了,可是又不想走,半留欲走正拖着,不想陶颖开了口:“今晚就住这里吧。”

  “这样不好吧。”

  “这有什么不好,咱俩的事,两家大人都拍板了,你还怕什么,再说我爸又不在家。”高刑殿禁不住这一拉一放,再加上本来就像一匹饥渴的狼,饿了仨月突然给放到鸡群里,哪里还能矜持得住,屋子里一个貌美的年少姑娘,一个精壮的大小伙子,两个人眼里满是甜蜜,如干柴烈火,灭掉灯,过了一夜缠绵。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高刑殿就从被窝里爬了出来,匆匆忙忙赶回去,到底是头一次做那种事,慌慌张张,很是心虚,生怕被外人撞见。其实他大可不必担心,他们两个在村里早已是人人皆知的准夫妻了。

  好在没有被人发现,家里的门只是虚掩着,大概是家里人见他一夜未归,特意没有关上吧。

  他悄悄溜回自己的屋,掩上门,跳到床上,满脑子想着刚才的事,衣服上还残留着陶颖身上的香味,这小子傻乎乎地笑起来。到了快天亮的时候,禁不住一夜的疲惫,朦朦胧胧又睡了一觉。

  正在睡着,就听有人敲开了大门,大声喊着:“高叔,高叔。”是陶颖的声音,高刑殿立马跳下床,以为昨天的事被人发现了。他犹豫着到底该不该出去,出去以后又该怎么说。

  他正想着,却听到了陶颖的哭声,这时候天已大亮。高刑殿的父母都早已起来忙了一早晨,这会正在屋里听着陶颖的哭诉。高刑殿横了横心,硬着头皮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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