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复活般的焦尸已经迈出了一只脚,看样子是要过来打招呼了。此时此刻,高刑殿和孙元武再也顾不了满腹的牢骚了,伸头钻进巨龙张着的大口就往里爬。

  从那龙口往里却又是一条暗道,宽度差不多正好通过一个人,进到里面,两人就拼命往前爬,暗道里几乎是平着的。他们担心那血水似的东西聚集多了会冲进来,到时候他们照样逃不了,正想着,忽然暗道拐了个弯,以近乎垂直的角度向上延伸开去,在前面的高刑殿心想不妙,这么陡的石壁,要不是有穿山甲的爪子,谁能爬上去?他慌乱地伸手到处摸,突然有什么东西碰到了他的手指,他感觉出暗道的洞壁上有两排凸出来的硬东西,好像专门建造的扶手一样。可是高刑殿手搭上去仔细一摸,感觉那就是两排骨头,只不知道是些人骨还是兽骨。

  这时候,两个人也顾不得许多了,拼了命的一个劲往前爬,也不知过了多久,更不知爬了多远。在前面的高刑殿就觉得眼前一亮,他竟又一次触到了光明,随即用力往上猛地一抽身,身子已经从暗道里钻了出来,紧跟着孙元武也爬了上来。

  如果你能倒退几百年,穿越回到古代去皇宫看一看,所见到的也不见得会比高刑殿和孙元武看到的好多少。出现在两人面前的仍然是一间巨大的石室,大小和他们遭遇焦尸的地方差不多,但是这里金碧辉煌,丝毫不是刚才的那般简陋,四周石壁上两排硕大的油灯,灯火通明,也不知什么时候点的,灯台之上干干净净一丝灰尘都没有,好像天天有人在这里擦拭一样,头顶的石壁上星罗散布数百颗牛眼大的夜明珠,人站在地面上,像是顶了一头的星星,石室里堆满了奇珠异宝,珍珠、翡翠、玛瑙等各种宝石镶嵌成的屏风就有好几架,后面挡着的,是一张黄橙橙的金床,上面是金银丝编成的纱罩、瓷枕,再看墙角,晶莹剔透的玉器堆成一座小山,还有一些奇形怪状的雕像立在一边,沿着角落围成一圈,样子很熟悉,引起了高刑殿的注意,但他已经没有心思去理会这些。两人再往里走,越过这挤挤当当的一地珍宝,眼前陡然现出一座高台来,很像书里记载古人祭祀或拜祖时用的那种祭坛,这台子足足有五米多高,沿石阶上去,在顶端有九只石雕的凤凰,九只凤头聚在一处,中间围着一块圆石座,上面竟端坐着一老道,花白的头发,红彤彤的脸,慈眉善目,双眼微睁,孙元武吓得差点没掉下去,幸亏高刑殿扶了他一把。孙元武心里在想,难不成遇上了老神仙,或者跟武侠小说里写的那样,碰上了世外高人,孙元武心想,管他娘的是谁,老子没工夫理会也不想理会这些,得赶紧找到东西,尽快想办法出去才是。

  这会儿高刑殿的脑子正飞快地转动着,他想这里有很多诡异的地方,那神秘的老道玉矶子指引自己来寻找康熙御笔。他原本以为,顶多是往地下挖到一定深度,有个石匣子之类的也就罢了,没想到却经历了几处暗道,图中所见竟与自己家族谱上的东西有关联,还遇上了莫名其妙的尸变。如今这里又像个堆满奇珍异宝的藏宝室,又像是人的墓穴,还有个祭坛似的东西。面前这老道就更奇了,或许这里的油灯是他点着的,那他是谁?在这里等什么?他又想起在外面石龙头上的杏黄旗,石矶子又是谁?高刑殿想着,把手伸进口袋,那小旗还在,他掏出来,扔到前面,想要问这老道。可是那小旗子从高刑殿手里飞出去之后竟然没有落到地上,而是平平地飞向老道,稳稳地落进了老道的怀里。

  高刑殿吃惊不小,可是那老道毫无反应,连表情都没有变过,眼也不曾眨一下。

  高刑殿觉得有些蹊跷,他又往前挪了两步,靠近前去仔细看了看,把他这个气啊,那分明是尊没有活气的塑像,竟把他们两个大活人吓成这样。

  高刑殿长出了一口气,回头招呼孙元武:“老孙,你来看看,这是他娘的什么玩意儿。”

  孙元武赶紧跳过来,看清楚之后,也是大骂不止,伸手扯住老道的衣袖,就要拽倒它,这一拉一扯的工夫,竟从老道怀里露出一件东西来,孙元武眼尖,一把抽了出来夺在手里,见是一条纸卷,用根黄色绳子系着,他连想都没想一把扯掉了绳子,打开来一看,上面写着乱糟糟的一团字,他也不认识,拿去给高刑殿看,高刑殿一开始也没看懂,后来突然灵光一闪,直拍自己的脑袋,是了,这不就是自己苦苦寻找的墨宝——福字碑的原字吗,他激动地跳了起来,失声喊道:“找到了,找到了,终于让我找到了,老孙,你看,这就是我们要找的东西啊!”

  孙元武又从高刑殿手里把它抢回来说道:“是吗,就这玩意儿,让我仔细瞅瞅。”说着话他已经把那纸卷抢到了手里,看了几眼,又说:“我看还不如下面那些宝贝呢。”他说着又把那张有些发黄的纸给卷起来,连同那根黄色的绳子一块递回给高刑殿,自己打算去拿下面那些珍宝。

  孙元武被满地的奇宝异珍晃晕了眼,拿了这个又看上那个,不知该抱着哪个才好,心想要是有辆车把这些宝贝一块打包运回家该有多好,他做着美梦,却不知道危险已经来到他的身后。

  毕竟也算是个练家子,凭直觉,孙元武感到背后有人,接着就是一阵风声,孙元武料到不好,矫健的身躯往下一扭,跳到一边,瞪眼打量了一下身后偷袭的人,相貌奇特,样子很古怪,长长的脑袋,加长号的脸颊,两眼血红,闪烁着红光,跟一对迷彩灯泡似的,满头披肩的长发蓬乱如杂草,却是白的干净,像用白玉雕刻的一般,再看那人一张嘴,简直就是鸟嘴,细长冒尖,更为让人惊奇的是他背后还长了一对带羽毛的大翅膀,如果不是有刚才看到的那些异样,孙元武简直就会以为这是一个天使,那对大翅膀,实在是长得太神奇、太古怪了。可是孙元武没有多余的时间来想这些,因为那怪人已经欺上身来,手里拿着一条蛇,这条蛇也长的蹊跷,凭空生出六条短足来,通体黄色却有四只白色翅膀,翅膀上还长满了羽毛,那蛇在怪人手里吐着毒舌,睁大了眼正盯着孙元武,像是要一口吃了他似的。

  孙元武见势不妙,一边躲着一边招呼祭坛上的高刑殿,他还在想着他的万福之福呢,听到孙元武的叫喊先是一愣,转过脸来却看到了异常的局势,孙元武已经被那拿着怪蛇的怪人逼到了远处角落里,与此同时,两人都已注意到,当初看到的四周墙角处的各种塑像,此刻仿佛灵魂附体都活了过来,周围各种奇形怪状的东西都在缓缓向孙元武围拢,有长着九个大脑袋的青蛇,九头九尾老虎爪子的狐狸,九条尾巴四只眼睛长在背上的山羊,背着两对厚重翅膀的无头大肥猪,火红的刺猬,四只角的白角鹿,红身红嘴的狼,八足双头的大黄牛,还有很多诡异的东西,很难用语言一一描述清晰,但是有一点,高刑殿已经想到了,这些乱动的东西他们已经见到过,就在前一个密室里的石壁上,那些诡异非常的彩刻,当时并未仔细去想,现在看来,应该是记录在《山海经》里的怪物,其实他刚才就有这种想法,只是不敢确定。

  高刑殿正要下来给孙元武帮忙,没留神太靠近眼前的东西,只见一条黑影迎面直冲过来,高刑殿吓得身子往下一蹲,险险地避开去,等他躲远了,留神仔细观察刚才袭击自己的竟是一条木棍,但并非像哈利波特的扫帚那样无需人为掌控就可以操作起来,这好歹也是有个人在操控着,只是那人的胸部穿了一个洞,木棍本是从那人胸部穿洞而过,正是那人晃动身躯带动木棍横扫过来,若非高刑殿躲得及时,早被他打翻在地了。

  孙元武从地上捡起一条沉香木做的手杖来,对准一条黑蛇的脑袋砸过去,那蛇重重摔在地上,挣了两挣,又挺起头来,这是些打不死的野鬼,孙元武心里暗骂到,身子却片刻不停,闪展腾挪,忙得满头大汗。

  高刑殿曾经读过一本《山海经译注》,他记起来里面有句话说,“南极果,北不成,去庢果”这是一句上古巫师流传下来的咒语,至今无人能解其意,他想起来在前一个石洞里也曾见到这句话,当时因为紧张好奇没有想起这一点,现在想到,更觉得今天是凶多吉少。

  然而此刻的高刑殿自己也是异常辛苦,他面对的比起孙元武对付的还要麻烦,有个两米多高的大个子,若论相貌到没什么奇异之处,可是他满口喷火,让高刑殿难以逃躲,就在他仓促间为了躲开袭击时,无意间将刚才胡乱握在手里的福字卷好了,也是为了保护好它,趁着片刻喘息的机会,他从兜里掏出那条原装的黄线来,草草地将它绑好,就在他做好这些的同时,仿佛就是那一瞬间,周围的一切复又归于宁静,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孙元武一下子楞住了,就连高刑殿也是茫然不知所措,两人都不明白,好像刚刚做了一场梦,如今梦醒了,一片空空如也,高刑殿对着躺倒在脚下一边的那个大个子狠狠地踢了一脚,没想到竟一脚把他踢飞起来,等他落了地,高刑殿凑上前去才发现,那原来不过只是一只木偶而已,他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刚才还是凶神恶煞,跟活人一样,没想到竟会是木偶。

  孙元武这时候正在大口的喘着粗气,他实在是没有力气去管别的了,高刑殿赶过来拽住他就往石坛上跑,孙元武愣了一下,虽然脚下没有停留,但不知他要干什么,就见高刑殿激动地伸着手指向他的前方,孙元武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这才明白,高刑殿并非是由于激动,而是因为害怕、恐惧。

  原来,由于刚才两人处在一堆杂物之间,视线所限,不知道周围的情况,如今站在高处往下看可以清楚地看到下面的一切,就在他们爬出来的暗道口,一股浓浓的血色液体正往外喷涌着,他们马上意识到形势的危急与处境的危险。那东西要是一直冒个不停,即便他们站在高处又能怎么样呢,这里连个出口也没有,纵然一时半会没有危险,时间一长,非得淹死在里面不行。

  就在他们焦急万分的时候,猛然间背后传来一个声音:“你忘记了当初的誓言,这就是你应得的下场。”是一个女人的声音,高刑殿和孙元武立马转回身来,可是眼前除了那尊塑像,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你说过,要永远爱着这片土地,永世爱着一个人。”那声音又响起来,“可是你,为了一张烂纸,把这里害成了什么样?”

  高刑殿哆嗦着问道:“你到底是谁,装神弄鬼。”

  孙元武也帮腔到:“有本事出来照个面,藏在暗地里算什么?”

  “是了,八年过去了,你怎么还会记得我?”

  高刑殿这回听准了,声音是从老道那尊塑像的方向传过来,可那明明是一尊塑像,说到底不过是一堆黄土罢了,难道它经年累月在这不见天日的洞里修炼成了精。

  “上次去沙场看我,还是四年前,你就去了那一次,唉……”听语气,这人很是伤感怨恨,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又难以吐露半字。可是高刑殿听完这几句话,心里顿时就凉了半截,暗想,这回算是到了老家了,他听见那女人所说的八年前,有一件让他永生难忘的事,此刻又浮现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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