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社会上掀起了一股同学会的热潮。每当这时,我们这些已年过花甲的老同学在一起,都会聊起当年的那些人那些事儿,也会聊起我当点长时一些有趣的故事。

  1968年秋季,我下乡到辽宁省北镇县赵屯公社营盘大队,当了一名知青。

  下乡前,我正在读初中二年级,还没来得及学习三角、几何和化学就匆匆地下乡了。从这个意义上讲,我连正经八百的初中生都算不上。

  下乡时,我们班48名同学,计25名男生,23名女生,被分配到七个小队,分配到各个小队的男生和女生数目大致相等。不知大队和带队干部是怎么想的,竟然把男生和女生分配得这么均匀。是有别的什么用意吗?我们不得而知。这种情况,我们谁也没有留意过。直到分小队时才引起同学们的注意。当时我曾想过,怎么这么巧,会不会是领导刻意这么安排的呢?其用意可能是准备让我们扎根农村一辈子吧。所以,就尽量把男生和女生按比例分配,说不定他们以后日久生情,就在这里恋爱、结婚、生子。那样的话,不就达到了扎根农村一辈子的目的了吗!我想,肯定是这样的,只是没有对我们这些学生明说罢了。其原因,可能是考虑到我们的年龄尚小,得慢慢来吧!

  在当时,这些都是我们的主观臆想。当我们冒着淅淅沥沥的秋雨,到达大队部的当天晚上,我们几十个学生在昏暗的马灯下,听大队干部宣布分配到各个小队人员的名单,以及任命青年点点长的名单。

  我懵懵懂懂的坐在角落里,想着自己的心思。当念到我的名字时,我的耳朵立即支棱起来,不知道等待我的是什么。只听大队干部念道:“雷庆林任第三小队青年点点长,初克艳为副点长。”随后宣布的是分配到各个小队人员的名单,我和另外两个男同学,三个女同学,被分配到一个小队。听到这个消息,我脑袋瓜子“嗡”地一声,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或者是念错人名了。当我晃了晃脑袋,确认念的是我的名字时,顿时有一种手足无措的感觉。念书的时候,也没当过什么班干部之类的官,更没有领导过谁的经验。现在,突然让我当领导,去领导别人。我会当领导吗?怎么当领导呢?一连串的问号在我的脑子里打转,心里也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还有一种晕头转向的感觉。那个被任命为副点长的初克艳同学,好像对我抛来一种不屑一顾的眼神,也让我感到不自在。那眼神好像在说:“你小子有什么能耐,凭什么你当正的我当副的。”虽然那时年龄不大,却也读懂了她的那种眼神。在同学们的眼里,她的家庭条件较好,又是家里的老疙瘩。所以,总是一种自视清高的样子。人长得也算漂亮,椭圆形的脸蛋儿,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两条马尾辫在脑后一甩一甩的。听说在学校上学时,就有男生对她有点儿意思,这也是我后来听别人告诉我的。我靠,这样的女生给我当副手,那以后的工作怎么干?想到这里,我真的有点儿蒙圈了。

  分到小队后,经常有社员在我们背后指指点点,悄悄地议论着、观察着、猜测着,好像我们是外星人似的,我们的一举一动都会引起他们极大的兴趣。原来,看到我们是三个男生,三个女生,觉得挺好奇。在我们背后议论说,哪个哪个男生和哪个女生肯定是一对儿。好像他们在给我们做媒似的,说的跟真事儿一般,让我们感到很可笑。其实,我们刚刚下乡到农村,以后的路有多长,怎么走,这些事情我们都不知道如何应对,哪有心思寻思那些不着边际的事情呢。

  我拿当点长根本就没当回事儿。一是我没有当领导的潜质,现在让我当点长有点儿勉为其难。二是鄙人其貌不扬,甚至还有点儿丑,不适合在公开场合抛头露面。三是没什么功底,说不会说,做不会做,蔫吧狗肉的,属于比较窝囊的那种人。但领导让我干,说明人家信任我。能不能干好,得让实践去验证。于是,我还是捏着鼻子走马上任了。

  当了点长,顿时觉得肩上的担子重了,总有一种责任在心头。怎么才能把同学们团结在一起,拧成一股绳呢?没事的时候,我也在心里琢磨这个问题。除了晚上组织同学们学习《毛泽东选集》里面的文章之外,还学习那些先进知青典型人物的事迹,牢固树立“扎根农村干革命,一生交给党安排”思想意识。在日常的生活和劳动中,处处起带头作用。比如,主动地多干一些担水、抱柴、磨米磨面的活儿。铲地时,自己铲到地头了不休息,马上回过头去接那几个女生。但凡这样的小事儿,都会令她们很受感动。女生则主动担负起烧火做饭,为我们男生拆洗被褥,缝缝补补的任务。

  在那段艰苦的岁月里,同学们互相关心,互相帮助。吃的是一锅饭,点的是一灯油,相处的如同兄弟姊妹一般。在长期的生活和劳动中,男女同学之间结下了深厚的革命情谊。有时候,也朦朦胧胧地感觉到有一种超乎同学情谊的感情在里面。但一是年龄小,二是不敢越雷池一半步,三是怕将来影响招工、当兵、上大学。因此,即使有一些想法,也只能把这些想法禁锢起来。但后来发展的趋势证明,简单的行政命令并不能阻止青年男女之间的互相爱慕。我们已经到了情窦初开的年龄,一些同学私下里还是秘密接触,互诉衷肠。这些,都是在隐蔽状态下进行的。一个个弄得像搞地下工作似的,只能单线联系,唯恐露出来马脚,这就是初恋吧。当时我还不太懂。

  也有个别胆大,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我们大队的一个男同学,下乡第二年就和房东的女儿结婚生子了。原来,这个同学跟他们小队的一个木匠学艺。日久天长,这个木匠看他挺本分,又虚心好学老实巴脚的,就有心招他为婿,主要还是他的女儿看上了他。我曾经看到过木匠的女儿,长得的确挺漂亮。在当年的农村,穿的也很时髦。但这位同学也为此付出了一生的代价,至今仍然生活在当年的村子里。我不是说他在农村生活一辈子不好,虽然他后来也在县办企业退休,但跟城市的生活比起来还是有一定的差距的。类似的例子,在别的公社和大队,也偶然的听说过。真的很佩服他们的胆量和气魄。好在他们比我们早吃了十多年的禁果,从这方面讲也算值了。

  在这方面,我属于比较胆小那一伙儿的,何况作为点长不能带这个头啊!不过,在我的心里,还是暗恋上了一个女生。是谁呢?先不告诉你,你猜一猜。

  当知青时,我们几乎被同化了。穿着父辈的工装,黝黑的脸庞,满手的老茧,腰里系着草绳,一副邋邋遢遢的样子。除了口音之外,从外表上根本看不出谁是知青,谁是当地的青年。在“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过程中,我们几乎学会了所有的农活。也在劳动生产的实践中,锻炼了我们强壮的体魄。学到了农民身上那种善良、淳朴、节俭,以及吃苦耐劳,艰苦朴素的生活作风。这些生活作风,足足影响了我们一生。每当谈起这些,同学们都觉得至今无悔,毕竟这是一种高尚的品质和情操啊!

  知青的生活是清苦的。一是生活清苦:高粱米饭、苞米面大饼子是我们的主食。大白菜、萝卜、土豆,是我们的副食品。炒菜哪有什么豆油、花生油啊,用的是棉花籽油。这种油黑乎乎的,即使如此,也得省着用。好在我们还能吃饱,没怎么挨过饿。二是精神清苦:在农村没有什么业余文化生活可言,每天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顶多有同学或者社员,有一把二胡或者笛子什么的。傍晚时分,二胡或笛子会发出一种忧郁、哀伤的曲调,仿佛在述说着难以言表的心事。

  我们知青就是在这种环境下,默默地生活在这块黑土地上。忍受着压抑和苦闷,心里也常常想着,这辈子还能不能被抽调回城。没有人能告诉我们什么,如果有人能告诉我们说,你们就在农村修理一辈子地球吧!我们真的就会死了回城这条心,在哪儿不是一辈子呢?

  当点长,其实就是为同学们服务。我没当过什么官,也不知道怎么当官。我觉得这辈子能当点长,就是我当的最大的官了。因此,没事的时候,就得琢磨着为同学们做些什么。只有这样,才能在同学们当中树立起威信。不然的话,要我这个点长有什么用?反正,我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想去做的。可能那个时候我们还小,互相之间没有那么多的猜忌和利益驱使。因此,同学们之间,同学们和社员之间,始终保持着一种良好的人际关系。

  但我得说明一点,这里面我肯定做了许多的工作。否则,有些事情可能就会走向他的反面。“哈哈哈”,我是不是有点儿自吹自擂了。

  后来,许是我的人品还行,又有写写画画的才能,大队把我调到了小学校,让我教一年级的体育、美术和音乐。平心而论,我一个初中都没有毕业的学生,怎么能为人师表呢?这不是拿鸭子上架吗?这不是误人子弟吗?但领导的好意又怎么能拒绝呢?再说了,在农村当老师也是一种十分令人羡慕的职业。和社员干一天活一样,每天挣10个工分。而且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多少人想干还没有这个机会呢!我要扭扭捏捏的不干,岂不是不识抬举?想到这里, 还是愉快地走上了新的工作岗位。

  虽然我身在学校,晚上回到青年点,还得当好我的点长。听同学们讲一天来发生了哪些故事,并从中找出存在的问题以及解决的办法。同学们对我这种认真负责的态度很是赞赏。1970年年底,我应征入伍,离开了在一起劳动生活了两年多的那方热土。至此,我的点长职位也被自动解除。在我当了5年兵回到家乡的时候,当年那个当副点长的初克艳的同学,曾经一副桀骜不驯,自视清高,不把我放在眼里的样子,让我感到有些自卑。不过,我还真的就喜欢她这个样子。心里想,你不是总和我牛哄哄的吗,我就不信收拾不了你。于是,我采取迂回战术和怀柔政策。避过她的锋芒,不和她硬碰硬。不时地用计谋击中她的软肋。没隔多久她就败下阵来,臣服于我的手下。不仅俘获了她的芳心,还使她对我言听计从。后来,她终于成了我的妻子。我暗自佩服自己手段之高明,韬光之养晦。至于用了什么手段,那就不能告诉你了,这是祖传秘方不得外传。回城许多年后,同学们见面还逗我说:“老雷,看你那样,初克艳是怎么让你骗到手的。”每当这时,我都会“嘿嘿”地笑道:“她那是投怀送抱,自投罗网。”同学们说:“你可拉倒吧!”我指了一下初克艳说:“不信,你们问她。”她则娇嗔地说:“滚一边去。”说完,引来同学们的一阵哄堂大笑。

  据她说,在我们秘密相恋的时候,还有6对儿同学也在偷偷地热恋着。这让我有点儿吃惊,还以为我们的恋爱挺秘密的了。没想到,还有比我们秘密的。这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回城后,这些秘密恋爱的同学都结为了伉俪,占了同学总数的四分之一。这也从一个侧面证实了当年那些社员的议论、观察、猜测是有一定的道理的。还别说,这些社员看问题还真有点儿超前意识。

  我们这代人就是这样,在生活、工作和爱情上,总是不那么尽如人意,或者说是备受煎熬。或许有的男同学和某个女同学是青梅竹马,因为历史的原因,竟然从此失之交臂,形同陌路。有的同学在学校时,没准儿就眉来眼去,有互定终生的打算。或因家庭成分不好,或因别的什么原因,竟然棒打鸳鸯劳燕分飞。有的同学或许下乡时,已经暗定终身。却因一方早早的离开农村,无奈地抛弃了自己的初恋情人。 

  朋友们,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在我们这一生中,事实比我们想象的残酷许多倍。残酷也好,无奈也罢,,但我们又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这就是我们这代人不可选择的悲剧。

  我在上面举的例子里,没准就有你过去不堪回首的记忆。回忆或许很痛苦,正是这种痛苦,伴随着我们一路走来,构成了一幅峥嵘的知青岁月的青春画面。

  请对号入座!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