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晋南的初夏是美丽的，尤其磨盘岭村是个多沟多坡的丘岭地带，一层层梯田的边边沿沿长满了酸枣树，到处是一片黄色的枣花，不仅给广阔的田野撒满一片金色，那花香更是让每天劳作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陶醉着。
　　但呼吸着酸枣花香的磨盘岭村人，谁也没有想到，两个多月前，当云南的木棉花也正含苞待放之时，那里与广西连接的一千多公里的边境线上与紧邻的那个小国家发生了一场短暂的局部战争，在千千万万参战军人中，就有磨盘岭村的刘家三小子刘海泉。
　　因为通信设备的落后，刘温泉还是在这场战争打响一个月之后从金泉寄来的信中知道的。
　　一九七九年二月十七日凌晨四时，在中国南部边境发生了一件震惊国内外的事情，那就是中国对那个小国又荣立了二等功进行的边境自卫反击战役打响了。整个战场，从云南到广西，一千二百公里的战线铺满了成都、济南、南京、广东、广西、云南数个大军区的参战将士。那场战役打的很凶猛，但也打的很短暂，仅仅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海泉所在的昆明军区义不容辞地参战了。
　　海泉的那个连队是他们团的“尖刀连”。那一次战役，他们“尖刀连”是在树林毛草丛中打穿插。
　　南方地区地理复杂、山多、水多、树木草丛又很茂密，那场战役过后，他们尖刀连伤亡人数占到了全连总数的百分之五十还多。
　　刘海泉做为“尖刀连”的一排战士，在那次战役后，因战斗机智勇猛荣立了二等功。但海泉的右臂给步枪的子弹穿透了，幸运的是没有伤着骨头，只是在肌肉上穿了一个洞，在医院住了一些日子就全好了。
　　看到金泉谈到海泉的情况，又听说他们那个连就牺牲了那么多人，海泉只是受了一点伤并且已经算好了，又荣立了二等功，大家也都为他庆幸。这样看来，海泉在战场上也是好样的。
　　海泉立功的喜报先是寄到了沃国县人民武装部，后又送到了西川公社，温书记看过海泉的立功喜报后，决定要在全公社范围大力宣传一下，便站在公社院子里吩咐年轻的公社武装部长小杜说：“你马上安排一下，不能就这么冷冷静静的往磨盘岭村送这份喜报，咱要组织全公社中小学的学生敲锣打鼓的送，轰轰烈烈的送，要有目的的多转几个村子，好好的宣传一下我们的英雄，我要亲自把喜报交给他们家人手里。”
　　公社武装部的小杜部长急急忙忙骑着他那辆破旧的自行车去做安排了。
　　下午，小杜部长把一切都按排妥当，来到磨盘岭村刘家通知刘家人做好迎接立功喜报的准备，还向刘温泉说：“海泉没说什么时候探家吗？”
　　温泉拿出金泉的来信让小杜部长看过，小杜看后就说：“这封信我要用一下，主要是拿回去让温书记看一看，等海泉回来时，我们还要更加热烈的欢迎我们的英雄，还要让他给我们全公社的基干民兵们做报告，还要为他召开非常隆重的庆功大会哩。”
　　大家从金泉的来信中得知海泉受了一点轻伤，没什么大碍，但还是没见到海泉的面，都有些不放心，尤其是海泉的未婚妻小玲子更是比任何人心里都着急，她怕海泉不是大家说的那个样子，怕大家有什么事瞒着她，昨天她已经知道同海泉一起当兵的古村镇上那个娃的骨灰盒都从云南送回来了。还听说，这次沃国县与海泉一起到云南当兵的就牺牲了十三个。虽说这些日子也收到过海泉的一封信，但她没见到海泉总还是感到心里不踏实。
　　田地里的油菜花开罢，村民们都在忙着收拾场院，准备夏收的时候，海泉从云南来信说要回家探亲了。
　　一时间，整个沃国县和西川公社都像在过一个盛大的节日，到处插满了彩旗，满街贴满了标语。自上而下，都在忙忙碌碌的做着迎接英雄的准备工作。
　　海泉回来的那天，在火车站刚刚与前来接他的大哥见了面，还没顾上说话，就被县委的刘书记、县革委会的秦主任还有县武装部的姚部长们接上了小轿车，一溜烟的开到县委招待所里。
　　海泉透过车窗，看到县城的大街上到处红旗招展，锣鼓喧天，到处是列队欢迎的人群，到处是“向英雄刘海泉学习致敬”的标语。
　　县委招待所大楼前的人民大礼堂里，早已坐满了前来听英雄事迹报告的人。
　　温泉和李贤儿挤进去，见礼堂里人很多，坐无虚席，夫妻俩站在最后一排的拐角处远远地看着主席台上的海泉。见坐在主席台上的海泉穿着一身崭新的绿军装，头上的红五星闪闪发光。
　　贤儿对丈夫说：“好像比先前胖了，也白净了，看见比在家要威武的多。”
　　李贤儿就这样在远处看着自己的小叔子，但她还是不由地看了坐在海泉身边的县委刘书记和县革委会秦主任，就觉得海泉真的很了不起，真的成了沃国县里的一个大英雄了。
　　这个时候，谁也没注意到礼堂的西北角，坐着黑压压一片县高中的学生，在那片男男女女的学生群里，有一个长相漂亮的女孩子，她时不时地半起身向远处的主席台上招手，她想让坐在县委书记和县革委会秦主任中间的哥哥看到她，可是尽管她都要把胳膊摇散了，海泉还是没看见她。她似乎有些生气，小嘴儿不由地撅得老高，想着想着，心里就涌上一阵子委屈，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来。
　　有同学就好奇的问：“刘小杏，你怎么了?”
　　小杏擦一把眼泪，又笑着说：“我今天太激动了，你们怕是不知道哩，台上的那个英雄就是我三哥。”
　　一时间，在那片学生堆里，爆发出“英雄的妹妹在这里，英雄的妹妹刘小杏在这里”的呼喊声。
　　主席台上，坐在海泉身旁的刘书记对着话筒喊：“哪个是咱们英雄的妹妹，请到台上来。”
　　小杏看到县委刘书记喊她，有些害怕。
　　小杏同学见她不敢上台，有十多个同学马上站起来一轰而起簇拥着小杏向主席台走去。
　　县委刘书记把自己的位子腾出来，让小杏坐到了海泉的身旁。
　　李贤儿看到小杏同海泉坐在一起，激动地不得了。用手捅一捅温泉说：“你看咱家小杏越发好看漂亮了。”
　　刘海泉的英雄事迹报告会讲了足足二个多小时。
　　后来的几天里，县广播站把那报告的录音每天在广播里播放三遍，真的轰动了整个沃国县的城市和农村。
　　刘海泉回到县城的第二天上午，才被县里用吉普车送回磨盘岭村。在村口，又受到了温书记组织的西川公社全体基干民兵和小学生们的热烈欢迎。
　　海泉本想着这次仗打完了，部队进行休整，部队上也同意让他回家里来看看，却没有想到家乡的人民，对他做出的这点事情包含了这么大的热情。没想到，这一生还有幸同县委书记、县革委主任坐在一起，还在这么多人面前无限风光地露了一次面。
　　回到磨盘岭村的家中都一天了，他还在陶醉着，有人来家里要看他的军功章时，他就是主动热情的让人们看，还一边给大家介绍着这次战役的经历。屋子里和院子里总是围满了人，有本村的还有很多外村的。
　　天黑下来，海泉、温泉、李贤儿和水泉一家人在一起时。
　　李贤儿拿出一包早已准备好的糕点、水果罐头等物品，递与海泉说：“去吧！到小玲子家去看看她的父母去。”
　　海泉这时才想到，回来这么长时间了，还没见到他的未婚妻小玲子哩，就说：“她怎么不来见我。”
　　李贤儿道：“为什么非要她先来见你。你现在名气大了，跟前不是书记就是主任的围着转，你让她在哪里见你。人家还没过门哩，你以为是娶回家的媳妇就那么大方随便的了，去吧，去她家两人好好地说说话儿。”
　　海泉知道农村里的人讲究个礼数。他知道，这是小玲子一家人故意拿架子了。也没说啥，提着大嫂准备好的礼物，在村里一群娃娃们的追随下，拐了三道弯儿，便来到村东门口的小玲子家。
　　小玲子的父母哥嫂正为海泉要来家里忙活着，看见海泉进门就吩咐小玲子招呼着海泉在屋里坐下。
　　海泉坐定后，用热辣辣的眼睛看着眼前的小玲子，就看到小玲子比他当兵走时更加丰满白净漂亮了。
　　小玲子一头稠密的头发披散在肩上，似乎是特意穿着一件白底红花的连衣裙，越发显得光亮无比了。
　　当海泉的眼光落在小玲子胸前的那两个圆圆鼓鼓的奶子上时，他的两眼简直就像饿了三天的狼一般发直了。
　　小玲子红着脸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的海泉，羞答答地道：“看，看什么？难道不认识了吗？”
　　海泉听后，马上觉得自己有些失态，赶忙说：“你穿上这条连衣裙真是漂亮好看，这哪里还是在农村里长大的小玲子，我还以为是那个大城市里来的洋妮子哩。”
　　小玲子听着，一腔热血就往胸口上涌，脸儿更加红润了说：“你倒在外面学的嘴巴像个八哥儿，只拣好听的给我说，见了面也不问人家这么长的日子是怎样过来的，不问长不问短，却拣了些好听的话儿哄人家。”
　　海泉听后发急了说：“这是哪里的话，我真是看着你穿上这裙子好看漂亮吗？心里一高兴就想夸你几句，又找不到更好词儿来。”
　　小玲子听海泉这么一说，心里也乐了说：“这件连衣裙还是去年大嫂从太原带回来送给我的，大家都说我穿着好看，但在村里没敢穿出去。今天，见你回到家里，才想给你一个崭新的感觉，就索性把这条裙子取出来穿上了。”
　　海泉伸了两回手，才终于拉起小玲子的裙摆一角说：“真的，你穿起来真的好看。”
　　小玲子对海泉说：“这还是太原的二嫂子让大嫂那次带回来的哩。”
　　海泉：“原来，我只想咱们这乡村人思想保守的很，想着这几年还时兴不起穿这个裙子，只要不怕别人议论你长短你敢在村里穿。等我回部队后，在昆明给你买一条少数民族人穿的那刺绣的裙子，保准比这还时兴还漂亮。”
　　小玲子心里很甜蜜地笑着说：“敢，怎么不敢。海泉哥，跟你说句掏心底的话吧，只要你让我做的事，我都敢去做，我才不怕别人说三道四呢！”
　　海泉说着就把手搭在小玲子的背上：“真的吗？”
　　小玲子用手抚弄着自己的头发，很羞涩地说：“真的。”海泉看一看这屋子中再没别的人，伏在小玲子的耳边说：“我想亲你一口，你敢吗？”
　　小玲子脸儿红红的小声说：“你真坏，还是个当兵的人呢！倒是在哪里学来的这一套。”
　　海泉点了一下小玲的鼻子道：“怎么样？不敢了吧。”
　　小玲子听过海泉这么说，抬头看着海泉很是认真地说：“海泉哥，只要你是真心想这么做，我就敢。”说着，便像一朵棉花朵轻飘飘地软棉棉地躺在海泉怀里闭起双眼，再把撅起的嘴巴儿凑近海泉。
　　海泉哪里还顾得了这是在还未过门的老丈人家里，很不客气的把小玲压在身下，很是狂热地亲热了好一阵。
　　直到小玲子的母亲在院子里叫唤他们吃饭，海泉才起身小声地对小玲子说：“今晚，我们到村外走走，我要好好亲你一回。”
　　小玲子先是不知道怎样回答海泉。想了一想，羞答答地点头说：“行。”之后才与海泉和父母、哥嫂坐在一起，客客气气地吃喝了一回。
　　海泉从小玲子家回来，准确地说应该是从村外的小树林里回来，都已经是后半夜了。
　　李贤儿和温泉却没敢睡觉，一直坐在屋子里等着，总算是把海泉等回来了，唤进北房屋里，先是问过他去小玲子家的情况。
　　海泉答：“一切都很好。”
　　大嫂说：“那你准备这次回来同小玲子结婚吗？”
　　温泉答：“不，这次回来不准备结婚。”
　　温泉听后一愣说：“为啥？”
　　海泉见大哥问他，想了想说：“大哥大嫂，我对你们透个消息吧，你们谁也不要给别人讲，我也不敢肯定成与不成。”
　　温泉和李贤儿以为有什么事了，着急着地问：“什么事？”
　　海泉说道：“我临回来时，团里政治处已经找我谈话了，说我是立过二等功的，身体方面也没什么大的伤残，准备让我去军队院校学习。所以，我现在还不能结婚，如果这时结了婚，对上军校肯定有影响的。”
　　温泉听后沉思了好一会说：“能上军校，这当然是你在前途上再好不过的好事儿，我们肯定是支持你。但是，你这次回来不给小玲子家一个定心丸，他们家那颗心不是就老悬在半空哩？人家妮子等了你两年多，年龄也老大不小了，村里同她这样大的妮子怕是就剩下她了，你们现在只是订了个婚，又没办结婚手续，从你现在的发展情况看，她是不会甩下你的，可你如果上军校就得三、四年的时间，你将来从军校毕业不变心呢，那还好说，也算小玲子的福气大，没有白等你这么多年，也许还跟上你出去享几天福哩。可反过来说，你万一要变卦了，那可就真要了人家妮子的命了，给人家退了婚，这是事小，就怕把这妮子的命也要了。你倒说说，村里人谁不知道她是与你自由对上象的，你当兵后又等了你这几年，从她本人心里早把自己当成咱家里的一员了，回头说，这些时间咱们家兄妹也没把她当外人看待过。”
　　海泉把温泉的话还没听完就发急了问道：“大哥，你这话是啥意思吗?我那里说过以后不要小玲子了。我是想，我现在要紧的是先把军校上完，等回到部队安定后再回来同她结婚。如果这回探家回去真上不了军校，我明年再回来探家时，一定同她结婚还不成吗？”
　　温泉还在坚持着说：“海泉，咱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我当然相信你了。尽管你现在是英雄了是功臣了，可在家里你永远是我的弟弟。在你与小玲子这件事情上，哥只想对你说一句话，你千万不要马虎，人家小玲子可是对你痴情的很哩，你要是万一在这事情上出了差错，你可就闯下大祸了。”
　　海泉马上站起来，立在屋子中央，很有些军人风度地说：“大哥大嫂，你们今天这是怎么了，你们也别把我看得太高了，我并没觉得我现在就怎么了不起了，别说我立了一个二等功，就是在以后的战役中立个一等功特等功的我也决不会当现代的陈世美，连乡村的妮子都不认了。”
　　海泉的心里还在正热乎着，他正回味着与小玲子拥抱接吻时的那种甜蜜，他长这么大才真正体验到了异性之爱，异性之美。
　　现在，大哥大嫂对他谈论他与小玲子的事情，他就觉得有些可笑了。他怎么会扔掉他心爱的小玲子呢?他不是刚才在小玲子家还约小玲子到村的小树林里，好好地亲热吗？这样想着，对大哥大嫂说：“再说，小玲子又是我自己谈下的，我还能像六月的天气说变就变了吗?不会的，你们就放心吧。”
　　李贤儿听过海泉这番话，也就放心地说：“只要是这样就好，真是这样就好，我和你哥还不是怕你在这件事情上出差错吗？就关起门来给你把丑话先说在前头。其实，丑话是好话，也算是摸一摸你的底细，给你打个预防针吧。现在，有你刚才这番话，你哥和我这心里也就有底儿了。如果你这回到部队上军校呢，那就让人家小玲子再等你几年，万一上不了军校，我就对人家小玲子和家里人说，下次你探亲时就同人家结婚，也好让人家早早有个思想准备。你说是不是。”
　　海泉对大哥大嫂说“这事就这么定，你就相信你们的弟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