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贤儿自从被大刘村的民兵捆绑着游街示众后,她的灵魂、身体都似乎经历了又一次的生死轮回。
    自从小桃与街坊邻居的女人们把她扶回家,安顿她睡下,大家心想,让她躺着静一静心,也许过后就好了。
   谁知,李贤儿这回一躺下去,就是三天两夜的不吃不喝一直昏睡。
   这下可把小桃急坏了。她急忙找来村里卫生所的大夫强行把嫂子推醒后,要让大夫给她做一番检查。
   李贤儿却拒绝大夫给她看病,她坚持说自己没病就是想好好睡一觉。
  小桃很担心很着急地说:“嫂子啊!你这哪里是睡一觉,你已经睡了三天两夜了,这么长时间,你也没吃一口也没喝一口,这样下去可不得了啊!”
   李贤儿说:“我不饿,真的,我一点也不饿。”
 小桃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便让人捎信,从北山的铁矿上叫回了大哥温泉。
  温泉回到家中,看到才几天不见的妻子,竟像突然之间变了一个人一般,身体那样的纤瘦,那般的憔悴,很伤心很愧疚地对妻子说:“贤儿,你把心放宽一些,什么也不要去想,没有啥过不去的坎,好好吃些饭,要尽快的养好身体。你看看,咱们家可全靠你哩!”
  李贤儿只是含着一汪眼泪,不说一句话,那泪珠儿直在眼里打转。好久之后,才慢慢地从脸上流下来。
  无奈,温泉把丈母娘从李庄唤来家里,好让老人家同女儿扯扯心里话,给女儿宽一宽心。把小桃拉到门外说:“你去一趟李庄,让你大娘来咱家里陪你嫂子说说话。”
  中午饭时,小桃同李贤儿的母亲进了门。
  温泉赶忙起身问候,李贤儿的母亲也顾不了这么多,直奔女儿睡的炕前,等她坐在炕沿看到女儿憔悴的样子,一下子连她都不敢相认了,想到这次女儿的心里不知受到了多大的委曲,不由的伏在女儿身上哇的一声哭出了声,说:“我苦命的妮子啊,妈看你来啦。”
  李贤儿听到母亲的哭声,慢慢睁开眼睛,一句话都说不出,扑在母亲怀里放声大哭。
  贤儿的母亲扶着女儿:“妮子,你哭吧!把你心中的苦楚都哭出来吧。”
  大家见李贤儿心情好了一些,都劝她快快吃下一些饭。
  小桃把温在炉火旁的一碗荷包鸡蛋又端了过来,还要一口一口的喂嫂子。
  李贤儿接过碗要自己吃。
  大家见此,才把悬了很久的心放了下来。
  李贤儿吃下一个荷包蛋后,便看见水泉站在屋门口,招手说:“水泉,你过来。”
   水泉来到她身边,她就用筷子挟了个荷包蛋让水泉吃。
  水泉把两只眼睛睁的大大的,站在她面前,愣乎乎的看着大家,不知该怎么办。?
  小桃说:“嫂子,你尽管吃。鸡蛋还有,我再给他做。”
  贤儿把碗递到水泉手中说:“让他吃了吧。”
  正说话的当儿,闵晓东手里提了一包东西,背着一包棉花进了门。见一屋子的人,一下子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还是小桃上前接过东西,放到大嫂面前说:“嫂子,你看晓东看您来了。”
  闵晓东坐下说:“嫂子,小桃昨天给我讲了你的事情,我对我妈讲了,她老人家就急得不行,说要过来看你。我觉得与小桃的事还没办过,就没有让她来。但我妈说,原以为小桃就是个很不错的媳妇了。不知,天下还有这么好的嫂子。看来,这家里的小姑以后决不会差到那里去。她还说,就为了给小姑出嫁做床被子,吃了这么大的苦头,遭了这么大的难,也真难为她,真是父母对自己的亲生儿女也不过如此了吧。后来,她就把家里的棉花让我带过来,说给小桃装被子就用这棉花。昨日,她已在西川村的机子上给弹好了。”
  李贤儿听过闵晓东的话很感动,再看一看晓东放在面前的那点心罐头等等说:“过来看看也罢了,何必还要破费的买这么些东西。现在哪家日子也不好过,回去给你妈说,让她在你们的事情上也别太破费了,能过去日子就行。再着,代我向你妈问个好,只对她老人家讲,小桃的嫂子没有偷人家的棉花,就是拾了一点棉花,虽说让人家挂牌子游了街,但她是很冤屈的,她不是个贼。”话未说完,泪珠子又流了下来。
  晓东不知该如何劝李贤儿,急着说:“嫂子快别说了,别说我妈没这么认为,就连我们村的人听说后也没这么认为,都说人家在地里拾一点棉花怎么能算偷了。谁家的地里快清明了,还有棉花在地里长着。咱老百姓的心里明白的很,只是现在的事情,该讲明白的就是讲不明白了。所以,我妈也让我劝劝嫂子,千万不要把这个事情看得太重了,就别老放在心里,真是老放不下,得了个心病就不好了。”
  李贤儿听过晓东的话坐直了身子说:“你回去告诉你妈,让她老人家放心,你就说嫂子现在什么也不想了。在这之前,我是想的很多。就想,自己挂着个偷盗犯的大牌子游街串巷,还不知大家以后怎样看自己哩,觉得今后是没脸出门上街见众人了,觉得咱把这个家的脸面给丢尽了,觉得对不起死去的公公婆婆,也觉得对不起这些弟弟妹妹们,现在听了你妈这么讲,我这心里也就踏实了。回去给你妈讲,让她放心,好好准备你们的事情吧。我这就下炕,也把你们的事情准备准备。过几天,等金泉他们夫妻从太原回来,咱们就看上个好日子先办了你们的事情。再赶在清明节时,我们大家一起到爸妈的坟前给他们上个坟去。我在爸妈的坟前也就把小桃的事情对他们有个好的交待了。”
  小桃听后走上前,坐在嫂子面前,拉着嫂子的手说:“嫂子,你看你这几天都瘦得变了个人样儿了,你就好好地养养自己的身体,要做什么你就吩咐我们去做。”
  李贤儿的母亲也说:“小桃说的在理,反正家里也没什么大事,索性我就在你们家住几天,也好帮你做些事。”
  李贤儿高兴地说:“那好啊!今天晓东送来了棉花,我们就给小桃把那两床被子做成了吧,省得到时急抓急闹的。”
  金泉同妻子张月从省城太原回到了磨盘岭村。
  他们这次回乡,很是轰动,很是新闻。一时便成了磨盘岭村甚至周围村人们谈论的中心话题。
  有人说:“金泉就是有能耐,年纪青青就当了省政府的处长了。”
  村里的媳妇姑娘们主要是议论金泉的媳妇张月的脸儿是如何白净光亮,身上穿的是多么多么的鲜亮时兴和洋气。
  金泉夫妇荣归乡里省亲的事情,一时传到了西川公社大院。温书记坐不住了,带着西川公社一杆子十多人来到了刘家,还以照顾烈士子女的名义,从公社民政那里带来了三十元救济款。
  西川公社书记温长命同金泉并未正式谋过面,他主要觉得在他的属地上有一个在省政府里当处长的人物,这对他来讲总是一件好事。当他握着这个论职务比自己高两级,论年龄比自己还小二十三岁的年轻人的手时,他就感到自己真成了一个无用背时的人物。想到自己参加工作都三十一年,仅仅当了个小小的公社书记,往高说,也就一个小小的正科级,想到这里,再坐下同金泉说话时,就带出基层工作不好干,自己成了一个背时的人物,无论出多少力上面也看不到眼里等等不痛快的言语来。
  刘金泉听后,劝温书记说:“只要我们这些做干部的多为群众做好事,大家都会看见的都会记在心里的。就说这座滏河水库的修建吧,不是修的就很好,不仅能浇灌咱西川公社的一万多亩地,还可以浇灌古村镇的好多地,就凭这件事情大家也都忘不了你这个书记哩。”
  温长命书记显然听到这样的话心里很畅快,他想如果是县革委的高主任能这样评价他就好了,就想让金泉有机会把这些话说给县革委会的高鸣斗主任,初次见面,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好意思开这个口,但他还是觉得接上了金泉这条关系,对他以后的人生绝对没有错。所以,再同金泉说话时,就更显得出一个下级见到上级的那份媚态来。他面带笑容,很谦虚地摆手道:“那里,那里,这都是你父亲和广大人民群众用生命和辛苦汗水换来的,我只做了很小的工作罢了。”
  金泉听到温书记提起自己的父亲,心里马上震动了一下。想让温书记同意把父母的坟迁到一块合葬,但也碍于这是第一次见面,就准备待有个机会再说。又说:“现在水库建成了,还应该在那水库南崖上修一座电灌站,把水提到南岭坡上来,就可以浇灌咱们公社的好几个村的坡地了。真把这个电灌站搞成了,咱这南岭坡地的粮食产量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温书记和公社的那些干部们都像一个个小学生听老师讲课般小心翼翼专心致志地听着。听到金泉说完,连声的说:“是哩!是哩,!是应该建一座电灌站,只是那要用好多的钱哩。”?
  金泉摆了摆手说:“你们就尽管想着怎么修吧!关于钱的问题,你过几天到省里来找我。我带你去水利厅跑一下。听说,他们在这方面有专项款的。那里有我的两个同学,现在都还管些事,你就放心的来吧。如果把款搞成了,你们在今年底前能修起来这个电灌站吗?”
  温书记马上一拍手说:“能,一定能,就请刘处长放心好了。”然后很满意地看一看他的部下们,又转过头向金泉道:“刘处长,您这次回家来,还有别的事要办吗?”
  金泉听后说:“这次回来,主要是参加姐姐的婚礼,然后带妻子给父母在清明节时上个坟。”
  温书记接话道:“应该的,应该的。我们也有这个想法哩。”便扭头向公社的李副书记说:“李副书记,你分管公社文教卫生这一块,你明天就去安排一下,组织全公社的党员干部,中小学校全体学生,在清明节这天为咱们西川公社建设滏河水库而献出宝贵生命的刘世杰同志举行隆重的扫墓活动。”
  金泉听着赶忙阻拦说:“这就不必了,我们子女去就是了,何必让大家都……”
  金泉的话还没说完,西川公社温书记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你父亲刘世杰同志,他不仅是你们的父亲,他更是我们西川公社三万多人民的功臣。没有他献出宝贵的生命,那能有我们今天的滏河水库,全公社人民一定要为他举行一次隆重的纪念活动。李副书记,你还要做一个安排,一定要每村每校都要扎花圈,每人都要胸带白花。”
  金泉这几年在外面读书和工作,对家乡的一些事情也不了解了。听了公社温书记的话,觉得家乡的干部们对他的父亲如此敬重,感到很是感动。便回头对大嫂李贤儿说:“嫂子,温书记和公社的同志们来看咱们,今天就留他们在家里吃一顿饭再走吧?”
  李贤儿听后说:“行”就招呼小桃去做饭。
   温书记看到这些又连忙摆摆手说:“不了,不了,刘处长难得回来一次,不如就顺便检查一下咱们西川公社的工作,中午咱们就在公社机关的食堂里吃,这样不更好。”
  金泉笑着说:“不去了,不去了,我这次主要是回家里看看,又没带工作任务回来。再说,我们那个厅的工作和咱们基层工作也挂不上。”
  温书记打着哈哈说:“刘处长您真是太谦虚了。您刚才对咱们建设电灌站不是就提出了很好的指示吗?这不就是对咱们西川公社工作的最大支持吗?走吧,走吧。”
  公社李副书记来到金泉身边小声说:“刘处长,温书记的心事你还不知道,还不是想与您好好说说话,好好让你多关心和支持咱西川公社的工作吗?”
  金泉见推辞不过,便无可奈何的对温泉说:“大哥,你也去吧。”
  温泉正抽着烟,听过金泉的话,便把烟拿在手里说:“温书记是请你哩!我一个平民百姓去公社里干啥?”
  温书记听温泉这么一说,笑着连连打着手势说:“都请哩!都请哩!你们都是咱们烈士的后代,咱们今天就是请咱们烈士的子女到公社检查指导工作嘛。”
  温泉听后又说了一句:“这也不行,这让村里人看到会有个什么想法。”
  温书记听后想了想说:“那好吧!今天咱们就算开个座谈会,就干脆在咱们磨盘岭村开了。李副书记,你快些派人到古村镇上割些肉买些菜回来。”
  那日,磨盘岭的刘家经过一番忙活,摆了三桌儿在当时很像样子的饭菜。
  村里的支部书记吴老大也带着村里的大小队干部们陪温书记们来了。
  不大的功夫,先是金泉让温书记和吴老大们把那一杯杯高梁酒灌多了,大家见到金泉走起路来都东倒西歪摇摇晃晃了。
  金泉的妻子张月看到这个情景,害怕金泉喝多了,趁机会过来阻拦过两回,可那些人根本不顾这些,还是一个劲的热情地给金泉敬酒。
  那天,温书记们直喝到天黑地暗才算罢休。
  临走时,吴老大顺手从日历上撕下一片纸来,用钢笔在上面写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字,递给温泉说:“小桃不是要结婚吗?要用粮食的,你就拿上了这个去找村保管,就说是公社温书记来村里的客饭补助。”
  温书记同吴老大们一帮人都走后,李贤儿一边收拾着满屋子的盘碗和酒瓶子,一边说:“这帮人也真够可以的,想着法儿海吃海喝哩,这一顿要吃喝多少钱啊。”
  温泉没好气地说:“光吃一吃喝一喝也倒罢了,我看这主要的目的是看着金泉当了处长,想必今后有用,才想着法儿硬往上巴结哩。”
  温泉的话也说对了,西川公社温书记那天很满足,虽然喝得有些高,但脑子还够清醒。
  临出村时,还把吴老大拉在一边交待:“这个刘金泉可得招呼好了,这个人将来对你我都有大益而无害。”
  吴老大笑着说:“温书记,您放心,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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