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贤儿从娘家出了李庄村子,带着委屈、怨恨和无奈,同水泉向磨盘岭村方向走。
  她想得最多的就是今后怎样过好自己的日子。要想把日子过的像个样,那就要自己有骨气才行,她要带弟妹们进行一种新的日子。
  这样想来,心中的云团便一下子解开了,豁亮了,抬头望去,似乎头顶的云也渐渐地高了,天空换上了一片新蓝。
  在眼前这片绿色的世界里,李贤儿看到一个红点儿向她的方向飘过来,开始以为是一种幻觉,等到这个小红点逐渐变大,逐渐变清淅起来,她看到的是一个大汗淋漓地站在她面前的小姑子杏。
  小杏见了大嫂一边擦汗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嫂子,快回去看看吧!桃姐让她那二百五女婿打的鼻青脸肿地回家来了。”
  李贤儿听着着急问:“为了啥事嘛?”
  小杏很是无奈地说:“我也说不清,你回去问她就知道了。”
  只见贤儿、小杏、水泉三人急匆匆地从村外回来。
  进家门,小桃见了大嫂,带着满脸的青紫就扑在大嫂怀里哭嚎起来。说:“嫂子,你要为我做主啊!这日子,我真是没法过了,没法过了啊!”
  贤儿扳正小桃的身子,看了看小桃的脸上被打的青一块紫一块的伤,又是心疼又是气愤地说:“这就没个王法了,他为啥事就把你打成这个样子。你给嫂子好好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
  小桃哭着从头到尾地把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海泉从地里回来,看到姐姐桃被姐夫打成这个样子,也不顾得与别人打招乎,只是闷闷地回到屋里,从厨房里摸起案板上的菜刀就往外走。
  贤儿见状急忙上前拦着说:“海泉,你要做什么?你千万不可以胡来的,既然事情已经出了,该怎么办自然有要办的法儿,就是真要枪崩了他!也轮不上我们,那是有王法管着哩。你年纪还小,你也要学着做个二百五的人吗?你真得了这个名声儿,你今后还准备说上个媳妇吗?谁家的妮子还敢给你啊。”
  海泉甩开大嫂的手说:“管那么多做什么,让我先揍这个二百五一顿再说,也让他狗日的尝一尝皮开肉绽的是个啥滋味。”说着又要拨开众人往大门外奔。
  “海泉。”贤儿在小叔海泉身后大声叫着:“你真是要去闯这个祸,那你就去吧,好孬你现在也长大了,哪还能听我这个当嫂子的话。你去吧!你真伤了人,你真犯了法那可要坐大牢的,真到那时,你再后悔就迟了,你懂不懂。”
  海泉听过嫂子的话,像根木柱子一般在门口站住了,回头用求助的眼光看着大家。见大家无语,就“唉——”地一声,双手抱头蹲在院子里,粗声粗气地说:“难道咱们家这么多人,就让那个二百五把姐愿打就打一顿吗?”
  贤儿上去夺下海泉手中的菜刀说:“事情既然已经出了,这也不是着急的事,好孬等你哥回来了,咱们全家坐下来商量个法儿。”
  第二天,小杏要去县城上高中了,这无疑是全家人的一件大事,只从金泉上过高中,考上大学后,小杏成了刘家有史以来,第二个上高中的人。
  贤儿一大早起床,先做了一锅热气腾腾的汤面。让大家热热闹闹地吃过后,又把小杏叫到她与温泉住的屋子里,看了看小杏身上那身衣服,说:“杏,你要进县城上高中了。我这里有做妮子时在娘家穿过的两身衣服,就是旧了一些,但还是可以穿一阵子的,就把你身上这身上这身换下来,也好让我给你缝缝洗洗。”
  小杏先是谦让了一番,见大嫂也是真心愿意让她穿得干净漂亮些,就照着办了。
  从小杏自身来讲,也是十大好几的妮子了,哪个又不知道美呢?可就是因家里兄妹多,经济负担重,自己才不敢给大哥大嫂开这个口,今天见大嫂拿出这两身衣服,虽说旧了一些,但心里还是很高兴。总之,可以有换洗的衣服了,再也不像以前,就身上这一件,晚上洗了早上穿,有时不太干,还得湿湿巴巴硬穿在身上,有了这两身衣服,这样到县城的高中就再也不怕换不过衣了,快活的脱下衣服,把一身方格子衣服穿上身,马上就见小杏比先前漂亮好看了许多。
  贤儿接着又拿出一件桃红色的确良衫衣说:“现在时兴的确料子,大嫂也给你做了一件,本来是想给你在缝纫机上扎一扎,咱家也没有个缝纫机,用手工给你做成了,你不会嫌弃嫂子做的活儿粗糙吧。”
  小杏就把头摇得象拨浪鼓,一个劲地说:“不会的,怎么会哩!这样子就一定很好看了。”提起那件的确良上衣,在屋子里转着身来来回回地看,更是高兴的不得了。
  贤儿见把小杏高兴,自己也高兴起来,便又掏出二十块钱来说:“还有这个,你也装好了,学校要收书费的。”说完,走到衣柜前,从里面拿出一个小背心和两卷卫生纸来:“这个也给你带上。你现在成个大姑娘了,知道做什么用吧?”
  小杏一看那掳奶的小背心和那两卷卫生纸脸儿马上就菲红起来,像熟透了的苹果一般羞答答地说:“嫂子,我知道的。”
  贤儿看着小杏这副模样儿也就把心放了下来,不过还是笑着说:“每月到了这几天,可要讲个卫生哩!可不要用凉水洗手脸洗衣服,更不要吃凉饭喝冷水,真要是不小心,到头来落下个病根儿,那可就不是小事情了。”
  小杏只是红着脸儿听,听过大嫂的话一个劲地点头笑。
  一家人把温泉与小杏送上村南通往县城的大坡口,再相跟着往回走,小桃与嫂子李贤儿走在最后头。
  李贤儿拉着小桃的手说:“妹子,你可想好了,这日子要真是没法过了,那就抓紧一些跑古村法庭这边,先把要离婚的状子递上去,你看看我这些日子里也没法陪着你跑了。”说着,看了看已经很笨重的肚子。“有什么事情多与你大哥商量着办,真是在法庭上,咱也不要与他们那家人争争吵吵的。关于财产的事,法院怎么判算怎么行吧,只要离婚的事情能够顺了自己的心,东西多少没什么大不了的,缺什么,以后嫂子再给你置办”。
  小桃脸上挂着泪珠儿说:“嫂子,你就好好照看着你自己吧!你也不看看你现在都成了什么样子,再有一个月就要生了吧?”又说:“刚才海泉那一闹,让人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了,这海泉也是要把人都担心死了。可是你现在成了这么个样子,挺着这么大一个肚子,每天一睁开眼还要为我们这些弟妹们操心,什么时候,你能把对我们的这份心,来对待你自己就好了”。
  贤儿苦苦地笑了一下说:“妹子,看你说的,谁让我是咱这个家里的大嫂呢!如果妈还在世,当然也就轮不上我来管了,可怜咱妈死的太早了些。”话未说完,贤儿也流起泪来。
  在晋南的农村里,收秋种麦,也是一个很繁重很忙碌的日子。
  磨盘岭村的六个生产队收罢秋又要种麦子,收回的二千多亩玉米棒子和大豆、高粱等秋作物还堆在各生产队的场园里,准备把麦子下种再慢慢地收拾。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西川公社的大院里从县上来了一位云南军区接兵的排长。
  公社武装部年青的小杜部长便骑着他那个破旧的自行车到各村里发通知,要求各村的适令青年都要积极报名参军。
  海泉从外面回来,抱过刚刚过了满月的小侄儿很亲热地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海泉今年整整二十周岁了。他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他准备报名当兵去。
  自从初中毕业后,也没赶上有个出去打拼的机会。他在生产队里劳动已经都三年多了,觉出在这个磨盘岭村子里长久下去,是混不下什么出息了。回头看一看兄妹们,想起金泉在省政府里工作,省城他没去过,不过想也想得来,那日子想必会很好的。现如今妹妹杏又上了县城的高中。今后也许会有一个好去处的。再想一想自己,只有到部队闯一闯这最后一条路子。
  这几天,他听说了部队要招兵这件事,心里就像揣了个小兔子嘣噔嘣噔地动荡开了。但他还没把这个想法同大哥大嫂们说明白。他昨晚睡在被窝里苦思闷想地想了半宿,决定今日非要把这事说给大哥大嫂了。
  大嫂李贤儿正在厨房里给一家人做饭,看着海泉亲热地抱着侄儿就很是纳闷,这个二十出头的小叔子是不是也想娶媳妇了,也想有一个娃娃了,也想有一个家了。
  她把身子向厨房的窗户探着道:“海泉,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好像有什么心事,不好对嫂子讲吗?”
  海泉的心情正在兴奋、激动和矛盾与彷徨之中,走还是不走呢?他对自己要去当兵的想法还有些拿不住。
  原来,他在村里暗暗地喜欢着东街口的小玲子,通过这些日子的几次交谈,他认为小玲子似乎对他也有这个心思,就怕将来到部队,没有混出个人样子,在村里又把小玲子这样一个好妮子给丢了,他将来到哪里再找这样好的媳妇哩!正在他觉得对人生路进退两难之际,听到嫂子叫他,就抱着侄儿来到大嫂面前说:“大嫂,我想报名参军去,你说行不行?”
  听过小叔子海泉讲出的话,李贤儿并不感到突然,她也觉得现在农村里的年轻人应该到外面的大世界里闯一闯,一个男娃娃进大学无望,还就只有当兵这一条路了。对海泉说:“你过了这个年也二十二岁的人了,噢,是二十一周岁,正是当兵的好年龄哩。不过,这可是个大事,你要与你哥好好商量一下,去还是不去,是不是要征求一下你大哥的意见。我是愿意让你们到外面去闯一闯,好做一番大事业。闯不好呢?咱再回来种咱的地当咱的农民,成与不成,咱总算到外面见了一回世面,也对得起咱们自己这一辈子了。说起来这倒真不是一件坏事。”
  海泉说:“嫂子,你就替我同大哥讲讲这事,看看他是什么想法儿。”贤儿听后,点头答应了。
  晚上,温泉从村里的副业队回到家里,贤儿就把这个事情告诉了他。
  温泉说:“这当兵参军保卫祖国,当然是一件好事儿。当年我就想去,但没去成,到现在想起来还后悔哩!现在海泉想去,就让他去吧!你说说,在咱们这个农村还有个啥奔头,到头来,还不是窝窝囊囊地白活一生。”
  第二天一大早,李贤儿便把夫妻俩昨晚上讲的话,告诉了海泉。海泉有了大哥这句话垫底,吃过早饭,也没上生产队里去劳动,而是高高兴兴去西川公社武装部报了名。
  几天后,又在县上通过了体检,部队上带兵的排长就把海泉的名字记在了小本子上,公社武装部的小杜部长又把刘家的情况,给带的排长讲了一番,那带兵排长就决定这回一定要把海泉带走了。
  又过了些日子,海泉从公社里回来,把入伍通知书也一起拿了回来,高兴地让大家看,全家人看了都高兴的不得了。
  李贤儿特意做了四个炒菜,还让水泉到村里的代购代销店里买来了一瓶高梁白酒,说是要给海泉庆贺庆贺。
  温泉见没有其他家人在跟前时,便小声对妻子说:“你整日的在家里忙活也不多出门,不知你知道还是不知道,我可多多少少的听说咱家海泉现在与东门口的小玲子搞对象,这事不知是真是假,这回他不去部队便罢,要真去部队的话,在走之前,咱们一定要把这事问个清楚,真行的话,就把这个婚事订下来。要不他这一去部队上,还不知要几年才能回来,你说让人家小玲子是等呢?还是不等。”
  李贤儿笑了说:“是吗?真要是这样,那就得郑重其事地与海泉好好谈谈,没想到海泉这么一个整天看起来老老实实的人,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肯多说,还能与村里的小玲子谈上对象,你是从哪里听来的,真还是不真,小玲子可是咱村里一个好妮子,她要是能进咱这个门做媳妇,那当然好,你可别让我白空喜一场。”
  温泉说:“你来咱家时间不长,还是不太了解海泉这个人,你别看他面子上不太爱说话,但就是爱在心里头做事哩。其实,他每做一件事情,还不知在心里琢磨了多长时间哩,咱们家兄妹几个,还数他玩的深沉,要说他同杏的性格脾气儿比起来,那俩人恰就打了一个反儿。”
  贤儿听过丈夫这么一说,心里也就有个底子了:“这个事就让我给他谈吧!如果真有这事,那咱们家就趁势把这婚事先给定下来。在咱们村的妮子中,那东街口的小玲子也算得上村里妮子中的人尖儿了。”
  晚饭后,李贤儿就与海泉好好坐谈了一会,海泉先是沉思后,就承认说:“我们是有这事,原说等时机成熟了再对家里说。现在我要去部队了,也就只好如实讲出来了。”
  贤儿对海泉道:“这个事情只是你这么说,你可不要剃头的挑子一头热,还不知人家妮子和家里人什么意见哩,如果你说可以,你今天晚饭后可否让小玲子来咱家里一趟。也好让我同她坐一坐,说说话,好让我探探她的口气和想法。”
  海泉听后想了想说:“行吧!我吃过晚饭就让她来咱家一趟。”
  天刚黑下来,海泉把小玲子带回家来了。
  小玲子见了贤儿红着脸儿,不好意思地喊了一声嫂子。
  贤儿笑着拉过小玲子的手对海泉说:“这里没有你的事了,好让我们姐妹俩说会话儿。”便与小玲子相互拉着进了西房屋里。
  贤儿与小玲子在西房屋里坐了个面对面。
  李贤儿端庄地看着面前的小玲子。平时光顾在家忙活这一家人的吃喝,也不常见这妮子,今天这么近处一看,还真是苗条好看得很哩!心里一时高兴得不得了。心想,这海泉平时不吭不哈的,到底用了什么样的心机,就谈上了村里这么标致的妮子。
  刚才,小玲子从家里出来后,海泉把大嫂要见她的事情讲明白了,昨天她还问海泉,他们俩的事情到底怎么办?给不给双方家人有个交待。小玲子怕得是海泉家这边,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同意他们的事。
  海泉说:“我们家那么穷,兄妹们又那样多,只要有人给媳妇,那还有不同意的道理。”
  小玲子说:“我们家这边,你就放心好了,我父母都会听我的,他们保准不会阻挡我的事。我怕只怕你今后有本事了,别把我给忘了就行。
  小玲子这样想着,又看到李贤儿在仔仔细细的看着她,更加不好意思起来。一边用手拧着衣角一边说:“嫂子找我来有什么事要说吗?”更加羞涩地笑着等待李贤儿的回答。
  贤儿逗着小玲子说:“没有啊!”
  小玲子笑着站起身做出要走的样子。
  贤儿见状便说:“那我就给你直说了,我想给你说个婆家哩。”但嘴上又偏不说是海泉,专从别处的话题说道:“我想把我娘家门口的小六子给你说说。”
  却不知,还没等李贤儿的话说完,小玲摇着头说:“不行的,不行。”
  李贤儿注视着她问:“那为什么?”
  小玲子被贤儿问住了,想了一下说:“我不想往外村嫁,我妈就我这一个妮子,我这辈子想与我妈近些,就想嫁一个村的。”
  贤儿听了这话后,心里就有底了。她刚才就想探探这妮子的真心话。说道:“想说上个近处的婆家,那也好办。咱就把话讲明了吧!你看我们家海泉怎么样。”
  小玲子脸儿绯红不语。
  贤儿再追问她时,小玲歪着头说:“嫂子是要给自己的小叔子做媒了。”
  贤儿拉过小玲子高兴地说:“只要你愿意,我当然要当这个媒人了。有了你这句话,什么事都好办了。我只怕你不愿意,我真打发媒人去了,又能怎样。”
  贤儿与小玲子说话间,小杏端了两碗荷包蛋进门,嘴里叫着:“请二位嫂子用膳喽。”放下碗就把两眼瞪得像两颗鸡蛋似的又明又亮地朝小玲子做着鬼脸儿,直看着小玲子“嘿嘿”地笑。
  让小杏这么一看,把小玲子看得更加不好意思起来,再看到小杏一个劲地神神叨叨地向她做鬼脸,起身下坑,做起要追打小杏的样子。贤儿看着小杏和小玲子在屋子追打着,便笑着拉开她俩说:“你们俩就别闹了,咱赶快吃饭吧!人都说,小姑子和嫂是前辈子结下的冤家,见了面就没有合得着的,这事儿可在咱家就看不出来哩。”
  小玲子听后附和着说:“嫂子,说句真心话。我其实喜欢海泉只是一方面,但有一半儿是喜欢上了你这个嫂子,就想着今生今世能与你在一起过日子,还真是我的福份哩!咱可把丑话说在前头,将来我真的过来后,你不可能与我分家的。”
  贤儿拍手笑道:“那感情好啊。回头我与你大哥商量一下,咱就赶在海泉上部队之前,把你俩的婚事订下来,你看如何。”
  小玲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小杏在一旁听了这话,觉得这生活中的事情也真够奇妙的,刚才还是一个村里的小玲子,这转眼间就成了自己的嫂子了。更加故意和起劲的喊:“三嫂子、三嫂子。”
  把小玲子叫得是脸红脖子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赶忙起身连饭也不吃,就要走人。
  贤儿看到,在西屋门口叫海泉去送。
  走在村街上。小玲子对海泉说:“今天,我在嫂子面前可是啥都答应了,到头来你可不能辜负了我的一片好心眼,听说外面的世界野得很哩!你不会将来也变野了,到时候就把我给甩了吧。”
  海泉拉起小玲子的手,指着头上的月亮说:“你看见这月亮了吗?我刘海泉向你发誓,无论我走到天崖海角,都永远记着黄土高原的沃国县磨盘岭村里有我最心爱的人,她叫付玲子。月亮娘娘在上,如果我要在以后当势了,就忘了她,就让老天爷和月亮奶奶来惩罚我吧!”
  小玲子听了这话,赶忙制止海泉说:“行了,行了,人家知道你对我是真心就行了,那还用什么惩罚不惩罚的这些吓人的字眼。”嘴上是这么说,但小玲子此刻的心里觉得很幸福。走近海泉,投进海泉的怀里说:“那要是你以后在部队上当军官了,也一定不能扔了我这个村里妮子。”
  海泉抱着小玲子说:“别说当个排长连长的,就是我当了师长军长的也要你。今生今世就让一个人做我的老婆,那就是你,就是你付玲子。”说着就在小玲子的头上脸上亲吻起来,直到村街上有人走动的声响传过来,他们俩才赶忙分开,各自回家。
  又过了三天,海泉到沃国县武装部领被服,那天也带小玲子一起去了县城,俩人先是在武装部里领到军服。然后来到县照相馆照了一张合影像。又在百货商场里给小玲子买了一条围巾、一件羊毛衫和两双尼龙袜子。
  等他们回到磨盘岭家里,温泉和贤儿通知了所有亲威和吴老大等几个村干部,打了一塑料壶的高梁白酒,做了几个家常菜,大家欢喜喜热热闹闹地吃喝了一回,就算给海泉和小玲子订婚了,也算为海泉去部队送行了。
  这后来的几天里,大家看见小玲子寸步不离开海泉了,整日的为海泉收拾行李、检点要带的东西。要不就是帮着李贤儿照乎来看望海泉的亲威和村人们。稍微有些闲空儿,便钻进海泉住的小东屋里,又是一阵悄悄说笑又是一番亲热搂抱。
  小玲子的家,住在磨盘岭村的东街口,方方正正的小院,五间八大块北房,里外收拾地干干净净有条有理,哥嫂在古村镇的中学里当老师,算得上是磨盘岭村里日子过得平稳富裕的人家。
  小玲子的父母开始对妮子这件婚事心里老大不情愿,主要是嫌弃海泉家里兄妹多,又早早没了个父母,怕女儿以后到了这样的人家里过苦日子。
  但看到妮子的意思是铁了心,又看到海泉如今把新军装一穿,也就越发的比先前精神了许多,也就想着,这个海泉挡不住以后到了部队上真混出个好人样子来,也就不再说啥,算是勉勉强强地答应了这件婚事。
  刚进腊月门,村里的干部们和小学生们在村部大院里,给海泉的胸前戴了一朵大红花,敲锣打鼓地把海泉送上了去公社里的路。
  大家见小玲子也随同去了,都说:“这俩还真般配哩!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有人随和着说:“这小玲子眼睛毒得很哩,挡不住往后还要跟上海泉到外面享大福。”
  小玲子的妈听过村里人这样的话说,也对丈夫说:“但愿咱妮子是个有福气的人。”
  小玲子的父亲听了老伴的话似乎对老伴也是对大家:“这日月在不停的转哩!谁都想往好处想哩!可这世上,真正到了好处的可有几人。”
  大家听后一时无语,各自散去。
  磨盘岭村的海泉,那一年同西川公社的十六个新战友一起踏上去云南的火车。不过,不是他们十六个人,而且还有沃国县的一百多名新入伍的兵及周边三个县的兵,总共在千人之上。
  他们是坐了三天三夜的闷罐火车又在昆明倒换成汽车,最后才把他们拉到了一个距离边境很近的部队大院。第二天便投入了紧张的新兵连生活。他是在来部队的第三天才给家里去的信,但这封信等到达磨盘岭村时,已过了十天的时间。
  那天,刘家最小的儿子水泉从村里的小学老师手里拿回两封信,他也顾不上详细看,就像举着皇帝的两道圣旨一般飞跑着回家,交给大哥温泉。
  温泉看到一封是海泉从云南寄来的,信中说他已安全到部队,这里是南方,天气很暖和,根本不需要穿棉衣。还说他们是边防军,离南边一个小国家很近,搭眼就可以看到那个国家的山山水水了。温泉看过信就很放心地对妻子说:“部队在南方好,天气暖和人首先不受冻,再着说南边这几年比北边安稳。
  贤儿听丈夫说过这话,就道:“这国家之间的事情也说不准,这些年来边境上也是不安稳的,就说那个苏联,过去与咱们不还是像兄弟一样的亲热吗?可后来就在一个叫啥珍宝岛上打了一仗。”
  温泉很不服气地说:“他苏联能把咱中国咋的,那珍宝岛不是还是咱的,你以为咱们中国人还是过去的中国那么好期负吗?三十年前,都敢用小米加步枪把小日本的洋枪洋炮都打垮了,现在就更不怕谁了。”
  夫妻俩说着又打开了另一封信。
  这封信是金泉从太原城里寄来的,看过信,把夫妻俩喜欢的不行。
  金泉在信中说:“最近他们那个厅里调整人事,他在这次调整中提升为副处长了。”
  温泉拿着信的手像得了鸡爪疯一般不停地抖擞,但还是喜色地对妻子说:“副处长你知道是哪一级的官吗?就相当于咱县革委会的副主任,只比高主任低一个台阶。”
  贤儿还没把丈夫的话听完,把个嘴张的像个核桃说:“是吗?那金泉现在是官儿了,比咱公社的温书记官儿还大了?”
  温泉把信纸在空中晃动的“唿啦、唿啦”地说:“当然比他还要大一级嘛。”
  接着往下看信,金泉在信上还说:“我准备在五一节那天结婚了。女方是太原城里人,在工商银行里工作。原本是想回家举行这个婚礼的,但考虑到家里经济很紧张又会给大哥大嫂增加好些负担和麻烦,也就算了,希望大哥大嫂能来太原参加我们的婚礼。”
  信中还夹了那女人的一张彩色照片。夫妻俩一看,就是与农村里的妮子们风采不一般,很是有些洋气儿。看完信,贤儿有些着急地说:“你看看这个金泉,都谈上媳妇了准备结婚了,也不给家里早早讲上一声,离结婚的日子就剩下这么几天了,这可让咱们给他带些什么东西去才好呢?”
  关于金泉在太原城要结婚的消息,确实让全家人吃惊,自从刘家母亲去世后,金泉回了太原没给家里来过一封信。
  就是回家住的那几天,也不给大家讲他在省城里的事情。如今金泉已是在省政府工作的人了,想必要比她们这些农村人更加明事理,更知道处理好自己的事情。所以大家也就不再多去过问。
  但贤儿认为,公公婆婆如今不在世了,她这个做大嫂的就应该把这件事情给弟弟办好。前些时,她还与丈夫说起金泉的婚事,可万万没想到,金泉突然就讲出自己要在这个五一节结婚了。
  温泉看到贤儿有些措手不及的样子,也在心里埋怨这个金泉为什么不早些通知他们一声。但回过头来一想,金泉既然下定了决心要在太原城举行婚礼,也一定是考虑到家里的困苦了。这样一想也在心里理解金泉的一片用意。看到妻子贤儿看过信后的着急劲儿,劝说:“好歹他在太原城里比咱们路子要宽广的多,咱就不要操那么多的心事了。再说他如今已经当副处长了,工资可能也要多些,家里真没什么也就不要给他带了,都是亲兄弟,想必他也不会对咱们讲究那么多的理儿。”
  贤儿说:“金泉结婚别人不去可以,咱们俩是一定要去的。爸妈去世的早,咱们如果不去,他们结婚那天看不到家里人的面,那心情一定会不好受的。”
  温泉说:“那咱俩一块去吧!你长这么大还没去过省城里,也赶上这个机会到太原城里去看一看,也好看看金泉找的这个大城市里的媳妇。”
  李贤儿扬起手拍打了丈夫的头说:“你别光想着看人家金泉的洋媳妇了。你就说,你这个大伯子哥见了太原城里的弟媳妇给个啥样的见面礼吧!”
  经李贤儿这么一说,还真把温泉给问住了,一边想着一边抽起一张放在炉台上的白纸条只管卷着旱烟卷儿。
  李贤儿看到这个情景说:“我们去了,多少给他们准备一些东西表表心意吧!金泉这边是咱兄弟还好说,但见了咱那弟媳我们都两手空空,那可就难看了。”
  温泉说:“你说的也是这么个道理,可咱们家这些年经济空缺,别说给他们多少贵重的带礼物了,就是这来回的路费还要做出难哩。”两个人坐火车,从候马站到太原不算吃喝,光车费就有三十多元了。”
  贤儿打住丈夫的话,说:“咱这回就是砸锅卖铁换了钱也得去参加金泉的婚礼,这不仅仅是代表咱们俩,而是代表咱们一家人。刚才我也想好了,家里不是还有一些棉花吗?就给金泉他们做床被子吧,我们结婚时还留了一床被面,妈去世时还有剩下的几尺白布,有了这些东西也就把被子做成了。”
  贤儿又说:“我还想把家里的那点白豆、江豆和小米也给他们带一些,让他们以后早晚熬个粥喝,你说好不好。”
  温泉看着妻子挺深情的说:“就由着你办吧?”
  随后,贤儿把家里仅有的四斤棉花在村里的弹花机上弹好了,又把那几尺白布在村外的小河里用漂白粉漂白了,同小桃一起连夜给弟弟金泉做了一床厚实的棉被。
  在一个清晨,当村人们还在睡梦里的时候。
  磨盘岭村的温泉和贤儿夫妻俩出了村,温泉背了一布袋小米、江豆和白豆,贤儿怀里抱着几个月的孩子。
  在村里通往县城的村南坡口,小桃把身上背着的那床棉被递给大哥说:“哥嫂,你们去太原见了金泉就代我向他们问个好,让他们抽空也回来一趟,让大家也都见见咱们家的媳妇。”说着就想起了自己当前的身世,那泪珠就不住地“扑扑嗒嗒”落在胸前。
  温泉和贤儿夫妻俩见妹子桃这样,就知道她又想起自己的事。贤儿说:“不怕,你也会过上自己舒心顺气的日子哩!一定会哩!相信嫂子的话。”
  金泉的婚礼是在他那个厅机关的大会议室里举行的。
  温泉夫妻看过后,直咂舌头,温泉道:“人家城里人办事就是与咱们村里人不一般哩”。觉得自己费了老大的劲儿背来的小米和白豆、江豆,在这些体体面面的人面前真是拿不出手。无奈,先放在金泉给他们安排的客房里的床下,很不好意思拿出来送给他们,怕那刚过门的弟媳不喜气他们从村里带来的这些东西。
  参加完金泉的婚礼,夫妻俩回到金泉给他们安排的厅机关客房里,夫妻俩相对而坐,长久无言。原来,他们面对家乡的那块黄土地,觉得自己做为一个农民,每天能有吃有穿就算过上好日子了。但没想到这外面的世界竟是这么好。
  温泉看到贤儿把儿子哄睡着了,便起身拉着妻子站在外面的阳台上。
  夜景中的太原城,一片灯火辉煌,光芒四射如同白日。宽阔的迎泽大街上,车流不息人来人往。温泉说:“看看人家城里人的活法,再比一比咱们真就觉得有点太那个了。”
  贤儿依偎在丈夫身边:“是,我也有这么个感觉。唉,咱俩这辈子是不会过上这仙境般的生活了。”
  金泉婚后的第三天,温泉和妻子商量说:“这里也没有让咱们做的事情,咱们不如就早些回吧?”贤儿点头答应。
  夫妻俩一同去找了金泉夫妻俩讲了这事。弟媳妇当场儿就说:“那怎么行哩!大哥大嫂来一趟太原也不容易,要不是为参加我们的婚礼,怎么舍得大老远的来太原一回,今天我要和金泉好好陪你们在太原城里逛一逛。”
  不容温泉和贤儿再说什话,便同金泉带着他们去了离城二十五公里的晋祠转了半天。回城后,看看天色还早,又去了迎泽公园、动物园、五一百货大楼等地方,这一天逛下来也算了却了金泉夫妻的一份心思。
  回到他们住的招待所里,贤儿对丈夫说:“咱们明天说啥也要起身回了。这两天金泉俩口子带着咱们在这里逛那里逛,也是花去了不少的钱,咱要再这么住下去,每天就这么的花他们,那还让他们以后过日子吗?”
  夫妻俩把要回去的决定给金泉夫妇讲了,那二人还是极力的挽留,但这回大哥大嫂的决心下定了。
  金泉的媳妇就对大哥大嫂说:“那你们先回吧!我同金泉抽空儿了也一同回去,好同咱家的弟妹们见个面。”
  临上火车前,金泉和媳妇来送他们。弟媳妇提来了一大纸箱的衣物说:“大嫂,这些衣服是我结婚前穿过的,你如不嫌气就带回去,看哪件你和妹妹们能穿,就在下地时做个工作服穿一穿,不愿穿呢,就给侄儿做个尿布什么的。反正,搁我们这儿也没什么大的用途了。”
  金泉的媳妇说着又把另一个小包递给贤儿说:“大嫂,这是我们给你和大哥扯得两块衣料,你回去做身衣服吧!听金泉说你这个大嫂进家门几年了,都舍不得给自己做上一身新衣服,还把自己做姑娘时在娘家的衣服都给弟妹了,你真是为弟妹们就要把个心给操碎了。”
  贤儿听后,心里一热,泪珠子差点落下来,说:“你看这闹的,真叫我们心里过意不去了。我们来时也没给你们带来什么值钱的东西,反倒带回去你们这么多,真让我无法伸手接了。”说完,弯腰从床下拉出那个布袋子说:“本想着给你们带点白豆、红豆和小米,让你们早晚做一些粥喝,来了一看,你们哪是喝这粗茶淡饭的了,也就没好意思拿出来。这重重的带来了,你们不会嫌弃吧。”
  金泉的媳妇听过大嫂的话,眼里潮湿湿的双手紧紧抱住大嫂说:“大嫂,你真好。你真是个好人。”
  金泉看到这情景也说:“我们哪里是不爱喝呀,而是喝不上哩!你们是不知道的。我们每人每月只供应半斤小米,江豆绿豆是根本见不到的。你们以为城里人好做吗?要论起吃这些东西来,还真不如在村里方便哩。”
  金泉妇媳说:“真是,咱们今晚回去就熬小米粥喝,我从小就爱喝这粥呢?”
  温泉和妻子李贤儿听完金泉媳妇这么说,心里就舒坦了许多,接过话头很欣喜地说:“真的吗?要真的是这样,那我们以后就每年都想办法给你们捎些来。”
  在新建成不久的太原火车站广场,温泉、金泉、贤儿和金泉的媳妇一起照了一张合影。临分别时,金泉对大哥温泉说:“哥,你回去后,把这张像夹在妈的像框前,让她老人家也看看他们媳妇。你在她的像前代我告诉他们一声,就说我和张月在明年清明节时一定回去为他们上坟去。”
  回到家里,贤儿打开那个大纸箱子,见里面有好多女人四季穿的衣服,还有两条连衣裙。看过后,贤儿深有感触地说:这回我在太原城里算是了开了眼了,你看看人家吃的穿的住的,要是以后咱农村人也能把日子过到这个份上,咱们也算不白活一回人了。你看看这衣服,虽说是穿过的,可这颜色样式在咱们农村里还没时兴过哩。”
  温泉指着妻子面前的纸箱子说:“那你也拣两件,时兴它一回嘛。”
  贤儿白了丈夫一眼,嗔怪到:“我还时兴个什么劲,我还想穿着这花裙子满街疯啊?”
  温泉拧了一根喇叭筒旱烟卷,点着火说:“咋啦!这不是金泉媳妇穿过的吗?她就比你小几岁了,算起来,她比你这个大嫂子也就小几个月吗?说起来,你们还算同岁。为啥她能穿,你就不能穿了。”
  贤儿接着说:“好好好,我能穿,但我要你给我买的裙子,我才穿哩。”
  温泉不服气地说:“咋的,你以为我不敢给你买吗?”
  贤儿打住丈夫的话说:“好好,好了,你也别和我斗花花嘴了。好孬我在这里面拣一身自己穿,剩余的给桃和杏她们穿吧!咱们家这么长时间了,就没给她们穿过什么好衣服。”
  温泉唉叹了一声说:“日他妈,什么时候咱们也能过称心如意的日子啊?”
  那日夜间夫妻俩谈起了很多关于美好生活的话题,向往着他们心目中的那个美好的生活和崭新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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