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磨盘岭村北,滏河水库北岸的朝阳坡地里,距离刘世杰那座坟墓不远的地方,又堆起了一座新坟,这便是刘世杰妻子的坟墓。
  无论刘世杰的儿女们心里是怎样不痛快,也不管温泉的舅舅怎样在大家面前表现出不满意,总之,磨盘岭村支部书记吴老大还是按着他的意图办了这丧事。
  这个时候的吴老大同以前有些不同了,自从滏河水库建成后,他就被西川公社的温书记提议成了全公社十七个村党支部书记当中唯一的公社革委会的委员了,有了这个身份,他把所有的事情都往革命化上考虑,就连刘世杰妻子死这件事也是如此。
  大家终究没能让这前后脚去世的夫妻埋进一个坟里,他们没有合葬,大家都感很惋惜,心里愤愤不平,暗地里骂吴老大就不是个好人操下的东西。但谁也没有一个更好的办法。当时的政治气候火药味很浓,谁也怕惹出什么事端来,那自身的麻烦就大了。罢了,也就只有委屈了这对夫妻,在九泉之下只能做个邻居相互照应着了。
  埋葬了刘家母亲的第二天。
  大家送罢了办丧事借用的家俱,拆掉了临时盘起的炉灶,打扫清理了院落,帮忙的村人都陆续的离开了刘家。
  院子里仅留下温泉的大舅。他把几个外甥叫到屋里,他要趁金泉还没有回太原,小桃还没有回婆家前,召开一个家庭会。主要谈论一下刘家的日子今后该如何过下去,要把这个家里的很多事情做一个安排,还有就是想同外甥们商量一下,想把最小的水泉带回家里去抚养。他是看这孩子太小,过了这个年才六岁,怕在哥嫂身边,吃喝不好,受了委屈。
  温泉的大舅,这一生仅抚养了一个儿子,早些年又抽调劳动力到大同的煤矿上做工去了,如今儿子也在那里娶妻生子,近些年是不会回来的,平时就他老俩口在家。
  温泉听过大舅的意思说:“舅,这个家您放心,我和贤儿好孬都要支撑起来的。”
  大舅叹着气说:“孩子,你们都还年青没经过多少难事,这过日子难的很哩。何况,还是你们这样一大家的人啊。”
  温泉抬起头说:“不管多苦多累,我也要把弟妹们照顾好。”
  温泉大舅说:“我有一个想法,大家看如何。就按你妈临终前的按排,这个家就由你们大哥大嫂照顾你们好了。”他指指大家说:“你们都要听大哥大嫂的话,另外呢?金泉也在省城里有工作了。虽说每月挣三十多块钱工资,但要对你们这个多年没从生产队里分过红的欠款户来说,你就好的上天了。我的意思是,金泉从今往后把每月工资拿出十元钱来接济家里,其余的你可以自己掌管着花销。金泉你说行不行?”
  金泉看看大舅说:“行吧”。
  大舅听后有些不高兴地说:“行就行,不行就不行,痛快点。你从小到大做什么事都是这样不痛快,真不知你在外面是怎样工作和与人处事的,你父母去世得早,这几个弟妹也不是你大哥大嫂全应该照管的。虽说你还没娶媳妇,但也应该好好顾顾这个家,你看看现在这个样子,这可与你父母在的时候情况大不一样了。”
  温泉想到今天大舅对金泉这么不客气,也是因为金泉这次从省城回来时,没给家里拿回一块钱花销。其实,金泉在省城刚参加工作,现在才挣三十六块钱,加上还谈着一个对象,这花销的方面也就大了些,他说过,接到家里捎来的电报,说母亲病重了,心急火燎的往家赶,也没顾得上向大家借一些钱。回来时,连给母亲买一点吃喝的钱都没有了。
  那天商量给母亲操办丧事的时候,大舅问金泉回来带钱了吗?他说没有,大舅当时的脸色就不好看了。
  温泉沉不住气地说:“大舅,你也别逼金泉了,他在外面做事也不容易,再说大城市里生活,那可比不得咱们在家好对付,咱们在村里今天有今天花,今天没有不花也过的去,大城市里可不行。人常说,好出门不如孬在家,你想这句话,还是有道理的。再说呢,父母在世时也没花过金泉什么钱,如今父母不在世了,我们伸手向金泉要钱,倒真的显出我和贤儿没能耐了。咱也不愿为这么点事,闹得兄弟们心里不乐意,还有就是因为这个惹的让邻里们笑话。父母在世时能撑起这个家,相信我和贤儿也一定能支撑好这个家。”
  大舅摆摆手不再让温泉说了:“孩子啊,你还不知道,老辈人也有句老话。叫穷家难分,穷家难当啊。我还有一件事想与你们大家商量,就是关于水泉的事,这娃今年才八岁,还是个不懂事的娃娃。我与你们妗子决定把他带在我们身边养着。反正呢,你们表哥表嫂和孩子都在大同的矿上安了家,这十年八年是调不回来的,我和你妗子跟前有个孩子也好,平日也不寂寞了,再着也给你们减轻一些负担,这将来上学什么的花费也很厉害哩!你们兄妹几个现在都齐全,你们看这个想法如何?”
  大舅说完就看着面前的几个外甥,等着他们的答复。
  温泉听后,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没有想到大舅会提出这样的问题。但想起母亲临终时,把抚养弟妹们的事情交付于他和贤儿,现在如果让大舅把水泉带了去,真就有些辜负了妈临终时对自己的期望了。
  正在温泉没有想好办法回答大舅话的时候,水泉哭着说:“我不去你们家,我不离开大嫂,我就在我们家,在家里我还能看到我妈。”说完,抬头看那长方桌上挂着的母亲遗像。
  温泉大舅一时无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抽出一根纸烟燃着猛吸。
  贤儿对大舅说:“舅,小弟这么说,我们也真不忍心让他离开我们了。其实,他在你们身边,我们当然是高兴的,放心的,我们也知道你老人家的一片好心。但我们这个家在这不长的时间里,先没了父亲,接着又没了母亲,小桃改了嫁,金泉过三二天也要回太原,您再把水泉带去,这个家就剩下我们与海泉和杏了。原来,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人,马上就四离五散了,这个家就更加显得凄凉冷清了。再说爸妈世去不久,我们这些做儿女的总还应该给他们守上一阵子的孝。虽说这些都是老规矩了,但老也好新也好,总还是不能全丢掉的。这个时候,小弟弟带着孝出门就怕不妥当了。过后,如果小弟弟愿意过大舅那边住住的话,我们就高高兴兴把他送过去住一些日子,您老看如何?”
  大舅听过外甥媳妇的话,知道是他们舍不得让水泉离开,就说:“你既然这么说,我也就不勉强你们了。只是以后有什么过不去的事情,不要太为难自个了,就来找大舅,好孬我就你们表哥一个儿子,他和媳妇儿都在大同的矿上工作,每月都挣现钱,手头总还是宽裕些的。”说着,从身上掏出一些钱来,递给李贤儿。
  贤儿向后躲着不伸手去接,连连说:“大舅,我们现在还过得去,表哥给你们的钱,你们留着用吧!如果以后我们的日子真的过不去了,我们这些做晚辈儿的自然要向您开这个口的。”
  大舅见外甥媳妇不接这个钱,也只好罢了说:“你们不要,我就先收着。你们用时就到我这里来取。好孬,你们的生活我是要管的。”说完,大舅看着方桌上妹妹的遗像抹眼泪。但他却从心里佩服妹妹生养了这么好的几个儿女,还有这么一个面相懦弱性格坚强、贤慧可爱的媳妇,但就是妹妹没有这个福气早早地过世了。
  大家送走了大舅不一会儿,小桃同大家说了一些家长里短的话。
  当大家问起她同女婿的事情时,见她眼睛一红,泪又要流了出来,见状大家便劝说,不再问下去。
  小桃红着眼睛要走。临出门时,对弟弟金泉说:“你走之前,来姐家一趟吧!好孬也让我给你做上一顿饭吃。”金泉答应说:“姐,我一定去。”
  小桃的婆家,在磨盘岭村东四里地的兴龙堡,出了磨盘岭村东门,中间过个张吉村就到了,步行也就半个多小时的路程。
  可这天,都近晚上九点了,小桃还没回到婆家,小桃的丈夫杨三蛋很着急,就到村外去接,还是不见人影,就一路往磨盘岭村这边寻了来,一直找到了小桃的娘家还不见人。问大嫂李贤儿说:“嫂子,小桃她哪里去了?”
  贤儿听后很是惊疑地说:“她没回家吗?日头还没压山的时候就走了啊。”
  杨三蛋有些粗声粗气地说:“你看天就要黑了,她还没回来,到村外去接她,不想路上没碰见她,不放心就来看看她回去了没有。”
  贤儿听后,想了想说:“这么几里路,中间还隔着个张吉村,一个村子连着一个村子,怕是不会出什么事的。你也不用急,她挡不住是见到熟人或是拐了个弯儿,说说话就坐住了。”
  杨三蛋嗡声嗡气地说:“那她能到哪里去了呢?”
  这时候,温泉从外面回来。听了这件事情,联想到昨天他见到张吉村的闵晓东了,也就想到可能是到那里去了。便对妹夫说:“她和杏找她一个同学有点事要办,也可能说着话儿坐住了。这事儿是我在街上见她时讲的,也没顾上给你嫂子说,你就先回吧,等她回来了,我就送她回去。”
  其实,小杏到学校上夜校去了,杨三蛋听后,也不再搭理任何人,梗着头有些不高兴地出了刘家的门。
  贤儿急忙拉住丈夫小声说:“你呀?什么时候也学会说谎了,桃不是明明回去了吗?这么长时间,她能到哪里去呢?”
  温泉叹了一口气说:“这事你不知道,等闲了我在给你慢慢讲。现在我先去把小桃找回来,先送她回婆家去,省的那边一家子人为她着急瞎想,再生出什么事端来。”
  贤儿说:“那我也与你一块去吧。”
  温泉回头看看妻子很笨的身子说:“你就歇着吧!我去就行。”
  那一晚,贤儿睡得很不踏实,觉得丈夫对她讲的话里面有很多的故事。用劲的去想,还是想不出个道道来。
  李贤儿才过门来到磨盘岭村,她那里知道发生在小桃身上的故事。
  小桃那天从娘家往婆家去,本想赶天黑之前就能回到婆家。虽说,天色马上就要黑下来,但这段路不远,走的回数也多,心里并不怎么着急和害怕。还一路走一路想起自个的好多心事,想起父母的去世,想起自己并不怎么愉快的婚姻,有些伤心,一个人暗自落泪。
  当小桃路过张吉村北门口的时候,远远看到村外边的路旁边站着一个人,仔细的看又看不清楚,但觉得那个人有些像闵晓东,心里就“扑扑通通”的打开了鼓。他真的从监狱里回来了吗?真是他吗?
  小桃正在这么想着,见对面那人也向这边走来。
  离她还有十多步远的时候,小桃看真切了,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时刻也不能忘记的闵晓东。小桃的心跳得越加厉害了,心里想着是他,真就是他来了。小桃看到来到她眼前的真是他了,一时无措,倒像一节木桩定在那里再也不会动弹了。
  这个叫闵晓东的年青人,今年二十六岁,是张吉村闵大魁的独生儿子。
  两年前,在沃国县的天河水库工地上,以一宗投毒罪被投进了监狱,被判有期徒刑十年。可仅在监狱坐了二年多,今天又回到了村里。原来,这是一桩人为的故意陷害案,那个西川公社原武装部长的事情败露后,才坦白了他陷害闵晓东的事实,使得闵晓东提前出狱,才有了他与小桃今天的见面。
  闵晓东从监狱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想要见小桃。在他心中,是那样深沉地爱着小桃。
  在两年多的牢狱生活中,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想:“小桃现在做什么,心中还记的有个叫闵晓东爱着她的人吗?”
  他向自己的母亲打问,晓东的母亲长叹了一口气说:“小桃结婚了,嫁给了兴龙堡支部书记的儿子杨三蛋。”
  闵晓东听后,心里顿时暗淡了,他爱的那块天塌陷了。
  闵晓东站在小桃面前,两年多没见面,但看到闵晓东却比两年前更加高大魁梧了,只是那肤色比两年前要黑一些。
  闵晓东对小桃说:“我在这里已经等你很长时间了。上午时,我妈见你从这里回娘家去了,告诉我后,就想着见你一面,但又不好意思到磨盘岭村里去找你,就只好在这里等了。其实,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看看你,与你说上几句话。”
  小桃把头抬起来,看了看这个丁字路口的周围环境,见远处有人过来,怕碰上熟识的人,更怕碰上自己的丈夫。就对晓东说:“我现在是已婚的女人了,怕再生出什么闲话来,说话倒是无妨,只是这哪里是说话的地方啊?”
  晓东听小桃这么一说,心想,这话也是有道理,说:“那就到我们家里坐坐吧?我妈也很想见见你哩!”
  小桃听后说:“我现在这个样子,再进你们的家门。”
  闵晓东听过小桃的话说:“不怕。”拉起小桃就向村里走去。
  小桃这个妮子同她的大嫂李贤儿一样,面弱心善,但她却没有李贤儿内心那种坚强。这一年多,事实上同杨三蛋结婚了,但在她的内心深处,还是深深的爱着闵晓东,她曾经被晓东的行为感动过,时刻记着在天河水工地劳动中,闵晓东对她的帮助和爱护。
  晓东多么像自己的一个大哥哥,在水库工地上,成了她这个青春女子心目中爱慕的人。想不到的是两年前,就在他们的爱情发展到即将开花结果的时候,晓东却被投进了监狱。
  这时侯,小桃抽出被闵晓东抓着的手,稳了稳自己的情绪,等心情稍微平静了一些,对闵晓东说:“那你前面回吧!我后面就过去。”
  闵晓东说:“那好,我在家里等你。”
  小桃站在路口愣了好一会,还是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这会儿是去晓东家好呢?还是不去的好。其实,小桃婚姻不幸福,也是她的这种优柔寡断的秉性害成这个样子的。在同晓东的关系上,她就是吃了这犹豫不决的亏。但人常说,泰山好移,秉性难改。小桃怕是这一辈子也难改了。
  大哥温泉就曾经说过她,你也是二十多岁的人了,有些事情,非要自己拿定主意才行,自己想定了的事情,就永不后悔才对。
  小桃想起闵晓东过去对自己的好处,想起闵晓东为自己的事情,冤屈的住了二年多监狱,觉得自己今天不去他家,就真对不起他了。想好后,她就往张吉村东走了走,绕着弯儿,走进另一条通往闵晓东家的胡同。
  小桃是三年前,在沃国县成立的基干民兵“农建团”里与闵晓东认识的。按说,磨盘岭村的东门与张吉村的西门中间只隔着一里多路。平时,两村的人们站在这个村门口,便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个村门口的行人。但小桃在这之前,只是见过闵晓东多次,但俩人却从没答过话儿。
  三年前的那个夏天,沃国县革委会号召修建紫金山下的天河水库,为了加快工程的进展,就从全县抽调了一千六百名基干民兵,组成了一个“农田基本建设民兵团”,西川公社从各村抽调了一百二十名男女基干民兵组成了一个基干民兵连。
  小桃在天河水库建设大会战中见到闵晓东的第一面,他说:“我与你温泉哥是小学时的同学。”这是闵晓东在工地上见到刘小桃的第一句话。
  让刘小桃最初感动她的并不是这样一句话,而是工地上分配给每个人的土方量。
  水库工地指挥部要求一男一女俩个民兵组成一个小组,共同用一辆平车从北坡上往大坝上每天运够八十平车土方。不想,在互相结对子的过程中,男民兵看到小桃瘦弱的身子都不与她结合,正当小桃感到十分尴尬时,闵晓东走过来对小桃说:“咱们俩一个组吧!”
  过后的日子,就见闵晓东总是使出十分的劲头拉重车,让小桃推空车,小桃的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对闵晓东说:“你也让我架重车吧。”
  晓东总是说:“不用,你帮着我推推车就行。”
  有一天,在他们运土的时候,晓东看到小桃脸色发白,大汗淋漓,很关心地问:“小桃,你是怎么了?是病了吗?”
  小桃不好意思地说:“没……没有。”
  闵晓东发现了小桃的秘密是第二天上工后,那是同他邻村来的女民兵徐红英告诉他的。那天,徐红英把他拉到一边悄声地说:“闵晓东,这两天好好照顾着小桃,她身子不对劲儿。”
  闵晓东听得有些糊涂,问:“咋个就不对劲了。昨天我看到她光出虚汗,还问她是不是病了,她说没有啊!”
  徐红英脸红了说:“你真是个傻小子,咋连女人的那几天都不知道啊,不知道,回去问问你姐去。”说完,快快地走了。
  闵晓东愣在那里,好一会儿才拍了拍自己的脑瓜,快快地拉起平车向前去了。
  闵晓东同小桃在大坝上把土卸了,在空车返回土场的时候,对小桃说:“小桃,这几天你身子不对劲,就坐在车上吧!我拉着你。”
  小桃听后连连摆摆手说:“不用,不用,这就够累人的了,再拉上我不是更累人了吗?”
  晓东注视着小桃:“坐上吧!这么多人,非要我抱你上车吗?”
  小桃无奈坐上了车,但她对晓东很是柔情地说:“晓东,你这个人心眼真好。”
  时光又过了些日子,那一年的中秋节到了,工地指挥部决定给大家放一天假。西川公社的武装部长许明山,把西川公社民兵连集中在一起讲话:“按照工地指挥部指示,今年的中秋节放假一天。今天下班后回去,明天下午六时前报到。但我们西川连的宿舍远离村庄,必须要留下看门人,原则上男女宿舍各留两个值班,男宿舍不要留人了,我就辛苦一下为大家代劳了。女宿舍看谁留下呢?”
  西川公社武装部的许部长见连里的三十多个女民兵都不吭声。他知道这些姑娘们都想回家过节,他更知道大家都是一个多月没有回过家了。许部长大声说:“都不吭声,那我就点名指定了。刘小桃,徐红英,你们两个留下吧!等他们回来了,再给你俩补个假。”
  小桃听到公社武装部的许部长这样说,眼泪差点儿就要流出来。等大家都走散了,徐红英找到公社武装部的许部长说:“许部长,留下我看宿舍也行。只是我妈这些时候老生病,我想借你的自行车回去看看,在天黑之前就赶回来误不了事的,你说行不行。”
  徐红英本来是在没办法的情况下,才想出了这个办法,没想到公社武装部的许部长很痛快地说:“行吧,就借给你骑一骑。路上慢些,要真是在天黑之前回不来,就明天一大早来吧。”
  徐红英一路上高兴地哼着唱着回家了,在将要到西川公社地界的时候,便赶上了从工地步行回家的闵晓东。
  闵晓东见到徐红英就问是怎么回事?问过后,心里就有些不踏实了。想到公社许部长平时看姑娘们那副酸溜溜的眼神,心里就不舒坦。
  徐红英却高兴地说:“晓东,你带我回村吧!”
  闵晓东不乐地说:“你们村的路还远,你就快快的前面走吧。好孬我就要到了。”等徐红英前面走过后,闵晓东的心里越想越不对劲了,下定了决心又往工地上返回了。
  闵晓东回到工地时,天已经大黑了。
  远远看去,工地上除了几盏电灯晃悠悠的亮着,再看不到别的东西了,闵晓东便来到公社武装部许部长的窗下看了看,见许部长与另一个公社的武装部长在下象棋。便再绕到女宿舍前,从窗户里看到小桃正坐在电灯下看着一本杂志。心想:“咱也许就把个人给想象的太坏了,许部长也许不是咱心中想象的那样的人哩。”
  闵晓东这么想着,便借着夜色,来到他们住的那排简易房子对面的小山坡上。此刻的闵晓东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回去吧!这天已经黑了一会儿,离家还有二十多里的路。不回吧!难道就坐在这山坡上等天亮啊!
  那个夜晚,闵晓东在那个小山坡上坐了很久,想到自己为什么为这个刘小桃这样的牵肠挂肚,想到平日小桃那纤弱的身子,干活时总是愿意像照顾一个小妹妹一样的照顾她,在运土时他总是撑车架辕拉重车,就是怕把她的身子累坏了。这种神秘的心里反映,在晓东的心中已经产生很久了,但他却从没在小桃面前用语言表白过。
  闵晓东在这个晚风爽爽的秋夜,想过好久之后,他终于想明白了。明白自己是那般炽热的深深爱上了这个邻村的姑娘刘小桃了。
  正在闵晓东坐在他们宿舍对面的小山坡上回忆他与小桃在一起的甜蜜情景时,他看到西川公社武装部的许部长与另一个公社的武装部长下罢了棋,在门前的场子上只穿了一个大裤衩,用水从头到脚的洗了个遍,见那条短短的裤衩已经全湿透了,紧紧的贴在身上。
  在工地上的女宿舍里,小桃很是心烦地早早躺在一排通铺的最西头看书。
  工地上刚才还是有电灯的,不知怎么就突然不亮了,她也不愿去找许部长问个究竟,更不愿见到他看自己时的那副饿鬼似的眼神。便在自己的挂包里寻找到半根蜡烛,点亮后,放在头前的砖台上,继续在翻着那本已经毛了边的《汾水》杂志。
  忽然听到屋门响,她便非常警惕地喊了一声:“谁?”
  就听见许部长一边从门缝里伸进一支手拨着门里边反锁着的门关子,一边说:“小桃,你开一下门,我找你有点事。”
  小桃赶忙坐起,把自己的长褂往身上穿,穿好后,就坐在床沿上,不知说句什么话,她的心里慌慌乱乱的。
  许部长终于自己打开了门,坐在小桃对面的一个单铺上,看着小桃系扣子的动作,他明知故问:“徐红英还没回来吗?”
  小桃回答:“没有。”
  许部长说:“这个徐红英是怎么搞的,到现在还不回来。这些人啊!组织纪律性真是太差,真没办法,真没办法了。唉,丢下你一个睡在这里就不害怕吗?”
  小桃看了看许部长说:“害怕是有一点。不过她没回来,这也是没办法。”
  许部长叹一口气说:“徐红英回来后,我得好好批评她一回。唉,要不这么吧,咱们公社这段工地上,现在就咱们俩个人了,要不我就住过来陪你吧?”
  小桃发急了说:“那怎么行,这里是女宿舍,你是个男人怎么能住进来。不行,根本不行的。”
  许部长见小桃这样,又惊讶地说:“这有什么?我就是住进来也没人看见的。再说,你也是个二十出头的大姑娘了,难道平时就不想男人吗?来吧!咱们今晚就在一起住了。”说着就用手拍灭了蜡烛,把小桃推倒在铺上。
  小桃发急地又踢又咬,情急之中,就在许部长的左肩上狠狠咬了一口,黑暗中听见许部长“哎呀----”的低叫了一声,松开了紧抱小桃的手。
  小桃起身点亮了蜡烛,厉声的说:“你还是个国家干部哩!你更是有老婆孩子的人哩,你怎么可以这样做事呢?”
  许部长用手捂着左肩,咬着牙说:“干部咋啦?干部也一个多月没回家见老婆了,现在就想与女人干这事。小桃来吧!这又不是什么苦差事,保准你有了这一回,还想与我干第二回哩。”
  小桃甩开胳膊朝面前这个男人的脸打过去。
  许部长见小桃这样硬是不许,发狠了说:“好你个嫖子,你迟早还不是让男人干的货吗?今天老子非干了你不可。”说着,又撕扯着小桃。
  坐在对面山坡上的闵晓东把这情景都看在了眼里,但又不好与这个色狼硬着来,就急急地走下山坡,来到女宿舍的门口说:“刘小桃,刘小桃。”说着进了门。
  小桃看见闵晓东就像见了救星似的,扑到闵晓东身上就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许部长有些恶恨恨地说:“你不是回家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闵晓东说:“她妈病了,病的很厉害,她哥让她快回去看看。”
  许部长很是来气地说:“你怎么知道她妈病了。”
  闵晓东听后很沉稳很冷静地说:“我回家的时候,见了小桃她哥,他哥就要来工地找她回去哩!我说照顾病人要紧,就替他回来叫小桃。”
  许部长听后,气呼呼地说:“真他妈巧极了。”甩下一句话:“刘小桃,后天一大早,来工地上工。”
  在回村里的路上,小桃迫不极待的问闵晓东说:“你快给我说说,我妈真是病的很厉害吗?”
  晓东看了看小桃,看到小桃听信了他编的瞎话,急切的那个样子说:“你妈没病,好好的。跟你说吧,今天我还没回到家,在半路上碰见徐红英,听她讲今天不想回工地了。我心里不放心你,就返回来了。刚才的一切我都见到了,本想进去狠狠教训一顿那小子,后来又一想,那样就把事情闹大了,到头来还是咱们这些老百姓吃亏,也就临时想了这么一个借口。”
  小桃把闵晓东的话没听完,就哭了说:“真想不到他是那样一个东西,今天的事情看来他是早有打算的了。”
  闵晓东看着面前泪流满面的小桃说:“咱们以后可要小心这个人面兽性的家伙,你以后尽量不要与他单个接触,防止再出别的差错,坏了你的名声就不值得了。”
  小桃顺从地:“哎,我听你的。”
  闵晓东又说:“以后,要是那小子再敢欺负你,你就来告诉我,就是豁上我这一百多斤也要与他拼到底。”
  那一个秋夜,小桃很是温柔的依偎着晓东,说了很多柔情似蜜的悄悄话,他们就一路走一路说,回到磨盘岭村子时已经深夜了。
  两天之后,大家都回到了工地上。
  想不到西川公社民兵连的伙房却发生了中毒事件,一百多名民兵同时出现肚痛和腹泻,就见那公社武装部的许部长又像往日一样,全副武装的站在队列前训话,训完话后,两个公安上前把闵晓东给拷了起来。
  在县上审问的时候,公安人员问:“你是怎样给你们公社大灶的食品下毒的。”
  闵晓东大喊大叫的说:“我没下毒,这是有人在诬陷我。”
  公安就问闵晓东:“你怎么就知道有人诬陷你了。我们是接到举报,说你们公社大灶上出事之前,你到灶房里去过。”
  闵晓东还是坚持说:“我没去过,我没下毒。”
  办案人员还是坚持:“就是你下的毒,不信,让你们连队的炊事员们出来做个证。”
  那个胖胖的炊事员经过许部长的恐吓,做了伪证。
  办案人员厉声问:“闵晓东,你还有什么说的。”
  那年,沃国县公安局把闵晓东从天河水库工地上带走,一去就是二年多。这期间,据说闵晓东挨了很多次的打,但就是死也不承认自己给伙房下过毒。同时,还揭发了许部长企图强奸刘小桃的事情。
  当时的年代无论那一级,对搞男女关系都很敏感,县上专门成立了一个调查组,结果还真有这么一回事情,后来那部长给免职调到他老家那个县里的农机厂当了一名钳工。
  天河工地上,西川公社民兵连又来了个更加年轻的杜部长。小杜部长虽然很年青,但几年过去再也没听说过他有什么花边新闻。也许是他接受了上任许部长的教训。
  关于闵晓东的案子迟迟的结局不了,被无证无据的白白关了二年三个月后,又给放回来了。
  闵晓东当然耿耿于怀,整天忙活着上平阳地区和省城太原去上诉。
  晓东的母亲,劝孩子说:“过去就过去了吧!还是老人们说的那句话,饿死不做贼,屈死不告状。你以为从古到今,状就那么好告的吗?何况你现在告的还是县里的官,你没想过这民告官的官司,你打的赢吗?”
  闵晓东想了想,母亲的这话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骂了一声:“他妈的,我操他们的祖宗,这天下的好人,就要屈死了。”抱头大哭了一场,从此再也没有上诉。
  但这些日子,闵晓东却很想见一见小桃,也不知现在生活的好不好,母亲对他说:“小桃结婚了。”
  晓东有些不快地说:“我不管她嫁给了谁,我只想见她一面,那怕就说几句话也行,那怕就是见这今生今世的最后一面也行。”
  晓东的妈对他说:“那你让小桃来家里一趟,我也想见见这孩子哩。”
  这也就是今天闵晓东在自己村口死等小桃见一面的目的。
  却不知,他们的这次会面,又给可怜的小桃带来一顿更加严厉的毒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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