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国县革委会的高鸣斗主任看过西川公社送来的兴建滏河水库的报告也是兴奋异常。
  这是一个出生在洪洞里的三八式老干部,从小家里很苦,十三周岁就当了地下党组织的联络员,整天赶着羊群为党组送情报,还有人说,电影鸡毛信中的那个主人公海娃就是以他为背景编的拍的,这以前没有文字记载。不过,他早期参加革命工作那倒是不假,先是当小八路当地下交通员给地下党送情报,后来长大一些就杠起枪打日本人,后又当了县里的武工队长带领当地民兵打老蒋,无论在哪个时侯都是一个打冲锋的主儿,就是在这个和平时期,他也是带领老百姓,做了不少让老百姓高兴的大事,他常常对手下的干部们说:“干革命工作,就得像在战场上打冲锋一样,要克服一切困难险阻,不讲任何困难和条件,最后取到胜利才是我们要的结果。”
  在平时的工作上,他最看不起的就是做什么事情都拖拖拉拉、唯唯诺诺、不敢想不敢干事的人。
  这些日子,他对西川公社温长命就是这样,他要逼他打一次冲锋。否则,他就要把他撤换下来,换一位猛将当这个西川公社的一把手。还好,这个温长命把最后的机会还是给抓住了。
  今天他看过西川公社以公社革委会的名义把掀起学习大寨人精神,在有条件下要大干、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大干,誓死建设滏河水库的报告,他非常认真地看完这份报告,亲自打电话给西川公社书记温长命,大力表扬他就是要有这种敢想敢干的精神。
  县革委会高鸣斗主任在电话里,要求西川公社革委会,一定要抓住这个大好机遇,要组织全公社劳动力一起上,保证在一冬一春拿下这个滏河水库大工程,给全国第二次农业学大寨会议的即将召开献上一份厚礼。
  磨盘岭村支部书记吴老大是得到沃国县革委会同意西川公社建设滏河水消息最早的人。
  西川公社革委会还没有召开各村干部动员会议前,他就被公社温长命书记叫到公社先动员鼓励了一回。从公社回来后,他便马上安排水库建设上马的许多事情,先是把各生产队在场园收打玉米的全部劳动力撤回大队集中指挥,把场园剩下的活计留给了老弱病残和不能上工地的妇女们去干。
  正在磨盘岭村支部书记吴老大做着水库上马的事情时,西川公社温书记也没闲着,他这个时候早已来到县革委会主任高鸣斗的办公室。
  这个花白头发、个子不高的男人,听过西川公社温长命的汇报后,说:“好家伙,你这个温长命,这是要在咱沃国县放一颗农业学大寨的大卫星啊!好好,想好了,你们就干吧!我支持,全力支持。能尽早开工就一定要尽早开工,咱们想好了,说干就干。”
  温长命陪着笑说:“高主任,是不是咱县里能给我们一些支援,比如,钱啊!物的。”
  县革委会高主任早知道这个长命有这一手,这是基层干部们的拿手好戏,见你支持见你高兴就伸手要。他笑着撸了撸自己头上的稀疏头发说:“长命啊!咱县里的啥形式,你还能不清楚,多年的运动,多年的武斗,多年的派性,把全县的农业、工业和经济建设全搞乱套了啊!这才刚刚平稳下来,各项工作还正在恢复,县里真是拿不出多余的钱物来支持你们,你们要想干,你们就干,如果你们真有困难,那不行就先放一放等以后有了条件再干也行”说着,就在温长命面前把一张宽大的脸拉长了下来。
  温长命看到县革委高主任脸色不好看了,赶快从椅子上站起来说:“高主任,我代表西川公社三万叁千口人民群众向县革委和高主任表个态,滏河水库大坝我们建定了,我们一定要牢记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的精神,保证给咱苦干加巧干,一冬一春建成大水库,为咱沃国县一年普及大寨县做贡献。”
  “哈哈”县革委高主任听过温长命的这番话,显然是很满意,大笑着说:“这才是咱县革委要听到的回答嘛!好啦!我明天就派农式部的工程师和技术员帮助你们去设计滏河水库大坝。”
  温长命从县里回来后,便让贾秘书通知公社全体干部和磨盘岭村的党支部书记吴老大一起参加一个会议,这个会议就是要把滏河水库上马的事情好好议一议。
  西川公社古庙正殿改造的会议室里,坐着二十多个公社里的干部们。
  温书记做了一个动员式的讲话:“同志们,在开会前,我们首先统一下思想,共同学习一段伟大领袖毛主席的重要指示,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全国人民学解放军。好,咱们大家一起读一遍。”
  温书记的话刚说完,在坐的所有人都高声或低声的喊道:“伟大的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说,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全国人民学解放军。”
  温书记注视了全场一周后说道:“咱们是农民,工业学大庆和咱们靠不上,那么、农业学大寨这可和咱们联系得要紧着哩!可咱们农业学大寨学什么?咱就是要把农业学大寨在我们西川公社学出特色,咱就是要学习大寨人西水东调大搞水利建设的精神,经公社革委会研究,报沃国县革委会批准,咱们要在磨盘岭村北的滏河槽那个地方建一道水库大坝,拦断滏河水,建造滏河大水库。”
  “这……”参加会议的好多人都面面相觑,在私下悄声议论。
  温书记见状,有些不耐烦了,注视着会场拍了几下桌子:“大家都不要吵吵了,建设滏河水库,作为咱西川公社农业学大寨的一个大动作,我已经向县革委的高主任立下了军令状,这个滏河水库大坝必须建,要坚定不移的建,一定要在明年春天全面完成,为咱沃国县一年建成大寨县,献上一份厚礼一份大礼。好了,从现在起,公社机关各部门总结全年工作。三天后,除过必要的留守人员,其余的全部跟我上滏河水库工地。”
  参加会议的不言语了。
  温书记有些生气地站起身来大声说:“建设滏河水库,这是咱西川公社当前的头等大事,毫无半点商量的余地,一切工作都要为建设水库大坝让路,如果谁故意阻绕水库大坝建设,我就毫不客气,先搬掉他这块绊脚石。好了,散会。”
  也不管参加会的人,自己披起军绿棉大衣大步走出会议室。
  参会人一时都有些发愣,好久才缓过神来:“咱温书记这是咋啦?突然想起建这个水库大坝了。”
  有人附和说:“好家伙,咱温书记像吃了枪药,说话就炸火儿。”
  公社武装部的小杜部长叹了一口气说:“伙计们,这还不明白,这是咱县革委高主任认准了的事,他不加紧干,这个书记的官帽儿还想要吗?”
  在场的人听过公社武装部小杜部长的话都说:“噢,原来如此啊!”
  那天的会议决定第一批先是由磨盘岭村组织六百人马打响开工的第一炮。
  开工的那一天,公社温书记和十多个公社干部先来了,看到场面不够壮观,又让贾秘书紧急通知各村的大小队干部,一起来参加这个水库工地上召开的水库建设破土动工仪式暨西川公社农业学大寨建设大寨式公社誓师动员大会。
  吴老大早早地让村里人在滏河槽的南坡上搭起了一个简易的棚子,摆上了两张桌子,算是有了一个显要的主席台,还把村里的扩音器和高音喇叭也搬了来,又在河槽里和河槽的南北坡上插上五十面红旗,一个红红火火的大场面,在吴老大的指挥下,一下子就给营造了出来。
  公社书记温长命做了一番动员,首先抓起一张铁铣,走下坡去,在滏河槽中心的一块土地上,端起了第一铣泥土,接着磨盘岭村的六百男女劳动力便在河槽的南北两岸动作了起来。
  公元一九七四年农历十一月二十三日,磨盘岭村党支部书记吴老大在动员会结束后,掏出身上那个小笔记本,记下了这个让他一生都难以忘怀的日子。
  这条沉睡了百年千年甚至无限年度的河槽热闹起来了,远远望去,宽阔的河槽里有装土,有推车的,到处是人们忙碌的身影。
  温书记站在河槽南岸的土坡上,不时瞭望着已经高出河槽两米多大坝的基础,心里头很是畅快,这开工的十多天来,工程进展的很是顺利。这是一座长达四百六十三米,基础宽三十五米,坝面宽八米,高十五米,用土方约二十五万立方米的大工程。他感叹如果没有眼前这么多不怕严寒、敢于战天斗地的人民群众,那他这个公社书记就只是光杆司令,计划也只能是纸上谈兵。他在内心深处感激着面前这些父老乡亲。他心里明白,这些人们是为他下一步官路畅通而劳累着……
  这些天,西川公社温书记建设滏河水库这事当作了他工作的主要内容,他先是把公社历年冬季要做的计划生育、民兵冬训、军烈属慰问、访贫问寒、机关总结等一系列工作,把这些磨嘴不打粮的事情,统统交给在公社机关留守的关副主任,便在水库开工的第二天,把行李从西川公社机关搬到磨盘岭村部院里住了下来。每天除了听公社来的干部汇报工作外,就是到水库工地上亲自督阵。
  他是下决心要把这件事情干成。
  他忘不了县革委会高鸣斗主任对他说的话:“好好干吧!只要把这项工程干漂亮了,给咱沃国县农业学大寨运动做出个好榜样,给其它公社的书记们做出个好样子,你温长命还怕个啥?当个县革委会副主任还是有机会的么!”这可是县革委会高鸣斗主任亲口对他说的话,他当然百分之百的相信这番话的暗示和寓意了。
  但在这个轰轰烈烈的磨盘岭水库建设场面背后,谁也没想到会隐藏着一场预想不到的灾难,而这场灾难又恰恰落在了磨盘岭村的能人刘世杰头上。
  转眼间就是一九七四年农历的腊月二十八了。
  算起来,磨盘岭村里六百多号男女青壮劳动力,在滏河槽里起早贪黑已经干了一个月零四天的时间。村人们心里想着就要到年关了,也没有要放假过年的迹象,不信他们这些公社的头头们真得在工地上过这个大年初一了。
  还真是让磨盘岭村里的人们猜准了。
  公社里随同温书记一起来水库工地的贾国才秘书早就憋不住劲儿了。吃过早饭,他看见温书记的脸色很好,对温书记说:“老婆把电话打到公社里,家里有事,要让我回去给帮着办一办哩!”
  温书记一听这话,知道自己的这个部下是在找借口,是想回家同老婆孩子热热火火地过大年哩!就没好气地说:“在这里过年不好吗?你看看多热闹。回个家有啥好,你说有个啥好,你那老婆不就是个干哩吧叽的一个农村女人,有啥弄头,整天把你狗日劲头大的……走吧!正月初三回来上班。”
  温书记把公社秘书贾国才训了几句,刚打发走。转身时,便看见爬在扩音机桌子上,写着东西的北京女知青范青在咯咯地笑,就走过去,一边把手搭在范青的右肩膀上,一边很是温和很是关心地问道:“写什么啊?这么用功。”
  范青看到公社温书记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先是脸儿一红,愣神了一下,便拿起面前正在写的稿纸说:“温书记,我想写一篇通讯稿,把咱西川公社农业学大寨,建设大水库的事迹写出来,还想请您给改一改,投给省报和省电台去。”
  温书记接过来细细看着,嘴里随口说着:“好啊!好的,你就好好写,好好发挥发挥你这个秀才的作用。”顺便把搭在范青肩膀上的手,挪到范青的脸蛋上抚摸了起来。
  温长命书记没想到这个从北京来的女知青范青却没任何反应,就让他的那双有些肥胖的大手肆意地抚捏着自己的脸蛋。
  范青实际是很讨厌男人在她身上动手动脚的。她几年前,痛打县知青办主任的事曾轰动沃国县城。
  她是一九六九年春上从北京同四百多同学坐一列火车来到山西晋南这块土地上的。当时,她与其他二十五名同学分配到磨盘岭村插队。不到一年后,就有六个同学进了驻扎在沃国县的国营卷烟厂当了工人。又过了不久,又有四名同学进了沃国县农机修造厂当了工人。当时,范青看到这些心里也很着急,但就不知道为什么一次次的机会怎么也落不到她的头上。
  有一回到县城去,她想到县知青办探一探情况,就是回不到北京,找个机会到县城当个工人也好啊!
  在县知青办公室里,她见到了那个黑胖的中年男主任。当她说明了自己的情况时,她明显地看到黑胖子主任的眼睛发亮了。
  她知道,这个世界上的男人见了像她这样出身高级知识分子家庭,有着当时在农村少有的高中文化程度的女人时,都会出现黑胖子主任那样的眼神。
  “哈…哈……我知道,你们这些知青从首都这个大城市里来到我们这里,肯定是受了不少的苦,我理解,我真的很理解啊!这样吧,也快到吃饭的时候了,今天,咱们就一块吃个饭,你有啥事,咱边吃边说。”
  范青听到黑胖子主任的这些话,心想:这家伙无非是想敲自己的竹杠,想让她请吃一顿,她摸一摸身边的口袋。她知道,母亲刚从北京给她寄来五十元钱,这些钱足够管面前这黑胖男人饭费了。真是这一顿饭,在日后能给她带来好运,她觉得也值。
  范青想到这里,很是痛快地说:“好吧!主任,今天就由我请您了。”
  黑胖子主任把范青带到县城边的一个城关公社开的一个小饭馆里,还是对范青说:“说好了,今天我请你,你们知青在农村生活的不容易,来县城了就该好好改善一下。”说着,点了四个炒菜,还要了一瓶高粱白酒。
  范青看着面前的黑胖主任和酒菜心想:这也花不了几个钱,身上的五十元钱足够了。便放心大胆地坐下来。
  谁知,当黑胖子主任把半瓶高粱白酒灌下肚子后,红着一双眼睛,从自己坐着的一边移到范青身边坐下来,一下抓住范青的手不停地抚摸着……
  范青当即打开了黑胖子的手。
  黑胖子主任先是一愣,接着猛扑过来,张开双臂把范青搂住了。
  范青想:不能这样,不能这样。自己出身于一个高级知识分子家庭,父亲在国家的科研单位当专家,母亲是一个中学的副校长,都是建国前的大学生。她从小就在这样一个知识型家庭长大,她绝不会把自己的贞洁就这样轻松的给了这个小县城的黑胖子男人。
  她奋力一挣,顺手抓起桌上的一个盘子,连汤带水地向黑胖子头上拍去,只听“啊”的一声,黑胖子捂住自己的脑袋。
  她看也不看,转身飞跑到大街上,才让自己的心情安定下来。
  可是,可是,在这个时刻,又有一个男人白胖的手先是在自己的肩上,后又在自己的脸蛋上抚摸,她该怎么办?
  自己从一九六九年春上来到磨盘岭村,已经快六年了。六年来,同她一起来磨盘岭村的二十五个同学,有推荐上了大学的,有当了兵的,有进县城当了工人的,还有一个找了很多关系搞了个因病转回北京的。现在磨盘岭村的知青就剩下三男一女四个人了,她就是那唯一的女知青。
  自从她那次痛打县知青办的黑胖子主任后。这几年来,再没有男人敢像今天一样的骚扰她。可是,她今天遇到了,而且这个男人就是现任西川公社的一把手。
  她这些日子每天都与温书记见面。
  这个高高大大白白胖胖,很是有些风度的温书记平时同她说话也是很随意,从来没摆过公社书记的派头来。在范青心底里,她真的不怎么讨厌这个男人。但对于这个男人此时的作为,她不敢想后果。
  这时,温书记很是柔情地说:“范青啊!等咱把这滏河水库建成后,你就跟我来咱公社当广播员吧!你的声音好听得很哩!我就爱听的。”
  温书记的话还未说完,就见窝棚的门口进来一个人,抬头看时,却是磨盘岭村的支部书记吴老大。看清进来的人是吴老大,就把手从范青的脸蛋上移开,没好气地说:“啥事把你急成这样,鬼催妖赶啊!村支书都干了这么多年了,还是改不掉身上那毛毛燥燥的毛病。啥事,说吧!”说完坐到了范青旁边的一把椅子上。
  吴老大本来是有事请示温书记的,却千不该万不该看到刚才温书记和女知青范青的那一景,便知道今天又碰上了霉头,坏了温书记此刻的好心情,便不敢冒然开口讲话,等他看着温书记坐在凳子上,赶忙从衣兜里掏一盒烟快快地递上去,又赶忙把火点着。
  温书记顺手抽出一支烟给吴老大。
  吴老大慌慌地说:“不抽了吧!刚抽过的。”说着,还是接过了温书记递过来的纸烟。看了看棚子里再没有可坐的东西,就圪蹴着蹲在工棚的一角,吸了一口烟说道:“温书记,今天都腊月二十八了,您看……”
  吴老大在温书记面前的样子看起来很熊样,这也是不得不低头做的事。他一个村支部书记,在公社书记面前只有这样做才行。
  但磨盘岭村的支部书记吴老大本性可不是一个唯唯诺诺的人,他浑身上下充满了山东人的刚强、正直,在村人的心中,他们这个支部书记比起全公社其它村的干部们,那还是能拿得起放得下的一条汉子。
  温长命这个公社书记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也是不止一次的在心里感激过吴老大。他感激的不止吴老大,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公社办公室的秘书贾国才,他是全公社有名的笔杆子,好多事情在他笔下出巧生花,每一次把他写的材料报到县上,都要受到表扬,这对他这个公社书记说是一个立下了汗马功劳的人。另一个是公社企业办的老王,这家伙也是一个很精明的人,在他的操持下,先后办起了公社农场、公社养猪场、公社农机站,还有公社砖瓦厂,有了这些社办企业,公社每年的招待开支就有来钱的地方了。还有那个砖瓦厂,也为县上的好多部局长们家建屋盖厦出了大力,这些都给他在县里落下了人情。再有就是这个吴老大,这人是村支书里的尖儿,公社想在哪方面做出大动作的时候,就全靠他了。无论是前不久搞的“一打三反”运动,还是近期搞的“清风整党”运动,都是磨盘岭村先在全公社带头,总结了经验后在全公社推广。
  温书记想到这些心事,起身把军大衣重新披好,丢下吴老大走出了工棚的门,他站在高高的滏河南岸上,看着眼前的一片人海。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真要建成这座水库大坝就一定要抓住吴老大这个人。他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明白,只要其它村干部不愿干不敢干的事情,需要带头做的事情,他都要求吴老大带头去做,也就做成了很多事情。吴老大可以说在他温长命的生命中,是一个福人,只要有吴老大在,他温长命在西川公社就没有什么不敢做的事情。
  想到刚才吴老大的莽撞和自己发了那一通火气,觉得对这个自己的部下有些过份了,便回头看着圪蹴在席棚一角的吴老大说,“你起来吧,出来咱一块说话。”
  吴老大慌慌地走出工棚,站在温书记身边:“我是说,今天是腊月二十八,要过年了,看这个年咋过?这村里人在这水库工地上,是放呀!还是不放。”
  还没等公社温书记做出决定,就见从磨盘岭村北的大道上开过来一辆军绿吉普车,扬起一路黄风尘土颠颠跛跛的在滏河南岸的工棚外停下。
  这是县革委会高鸣斗主任专用的车子。
  公社书记温长命顾不得回答吴老大刚才提出来的问题了,赶忙迎过来。
  只见高鸣斗主任走下车来,很是热情地同西川公社书记温长命和高鸣斗磨盘岭村党支部书记吴老大们一一握手寒暄,他没有直接进水库工地指挥部搭建在南岸上的席棚。而是像刚才公社书记温长命那样站在滏河南岸高高的土崖上,很是兴致地看着河槽里正在热火朝天做活的人们。他双手卡腰站在那里,黑呢子大衣的下摆被风“呼呼”吹起像一面高扬的旗帜,远远看去,高主任这人确实有点大将的风度。
  “好,好啊!”说着转过身,对旁边的温长命和吴老大说:“三年建成大寨县,就得像磨盘岭人民这样干。”
  温长命附和着说:“就是,要想三年建成大寨县,就得这样革命加拼命干。”
  吴老大却说:“高主任,这今天都腊月二十八了,这年就要到了,你看……”
  吴老大的这个话头,正好说到高鸣斗的心眼上。
  这几天在县委大院的办公楼里早就坐不住了,他不是一个能在办公室长久坐下来的人。
  这些年,他一般是上午在办公室处理公务,吃过中午饭就在县委大院里很少见到他了。只要不出城下乡,他总是一个人在县城里转悠,不定那一会就在某个单位露面了。也保不准啥时候,就在街边的象棋摊边见到他了。那时刻,他根本不像一个县官儿,而是像一个退休干部或者平民百姓与人家在棋盘上撕杀的不可开交,有时还吵吵着要与人家悔棋。
  他的家在平阳城里,就他一个人在沃国县里工作,赶上十天半月或者到平阳地区开会时,才回家转上一圈。也就是说,眼前的这个县革委会的高主任,是公事私事无论啥事都可以提得起放得下的人物。
  他今天来到滏河水库工地,就没有与县革委的其它干部们打招呼。吃过午饭,叫上司机就走。听过眼前这个村支部书记的话,便忽然做出了一个决定,这个决定就连他提前没有想到,他是看到眼前这个轰轰烈烈的场面,临时决定的。
  他把大手一挥高声说:“腊月二十八怕啥?我们沃国县的革命群众就是要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就是要在这滏河水库工地上过大年,不仅仅是咱们磨盘岭村这六百多号劳动力,而是西川公社按村子大小抽调基干民兵,大村五十人,小村三十人,要在这滏河槽里过大年,这当然也包括我在内了。”
  西川公社温长命听后,赶忙粗略算了一下,回答到:“这要有一千二百多人哩。”
  县革委高主任说:“好啊!加上磨盘岭村这六百号劳力,那就是近两千,不行,再增加些,总共要达到两千人,对,就是要两千人马大战滏河水库工地,好啊好!就这么定了,你们就赶快抓紧按排吧!”说完,高鸣斗主任向坡下的河槽工地上走去,不一会便融入茫茫的人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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