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声就那么走了,他最后一次矗立在法院的大门之外,抬头望了望风芯的办公室。他不知道在那窗户之下会不会藏着风芯的眼睛——他喜欢在聆听风芯说话的时候看着风芯转动的黑色眼球,他在她面前用注目来代替沉默。他只看到那蓝蓝的玻璃反射着阳光,照得他有些眩晕,他依然没有挪开他的眼睛。不管风芯是不是在那闪耀的阳光后面,他要跟她告个别,这是他第四次跟她告别,第一次他对她产生了好感,第二次他爱上了她,第三次他可以包容她的一切,而这一次,才是真的告别,甚至是永别。

  他再也不能与风芯并肩走在那芳草萋萋的小路,听她轻声细语地诉说她的开心和忧愁;他再也不能在办公的走廊偶遇了风芯,细数她裙子上迷人的碎花;他再也不能与她同听一首悠扬的歌,带领他们走进同样的幻境。他回忆着初见风芯心底的那丝轻揉,初次拥抱的碰碰心跳,初次接吻几近窒息的意乱情迷。木声站了很久,久到他都忘了自己要离开。脚下阵阵发麻让他从回忆中醒来,他转身走了,只带走了他僵硬的脖子,留下了他僵硬的灵魂。

  就在木声走的那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了一胴完美的身体,和他一同浸泡在海水里。他就在海水里与她疯狂的接吻、抚摸、做爱,她说她永远不会离开他,永远不会。可是在梦即将结束的时候她还是离开了他,他就在海水里看着她的躶体越走越远,海水越来越冷,浪愈来愈大。他看不清楚她的脸,他努力想要看清她的样子,她的身体,她的肌肤的每一寸,却一片模糊,风芯就像一个装在气球里的种子,飞向了一个他永远触及不到的地方。

  他能看清的只有她椭圆形的肚脐,那是他在做爱的时候直勾勾盯着的肚脐。他的眼睛就像和她的肚脐之间建立了一条系带,是那系带在给他输送营养,维持着他的生命。她走了,系带断了,他无法无呼吸,慢慢地沉入海底,慢慢地被海底的碎石埋没,变成一具干骨。

  再恐怖的噩梦也会醒来,而醒着的人面对的,也许比噩梦还要可怕。灵梧很早就从床上爬起来了,但她根本就没睡。她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要去睡觉,睡一觉醒来了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木声还是她原来的木声。可她却不敢闭眼,她一闭上眼睛,就看到木声和另一个女人赤裸的躺在床上:木声抽着烟,用把那个女人搂在怀里,而那个女人却不看木声,她的眼神望直直地望向自己,带着不屑和得意。 

  灵梧就这样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看到那个眼神,睁开眼睛看着黑暗里的木声。这个漫长的夜如此黑暗,连往日窗外的灯光今天也消失了;这漫长的夜是如此寒冷,冷到灵梧把被子全部卷在身上也感觉不到温暖;这个漫长的夜也如此寂静,让她感觉不到木声的呼吸。这个漫长的夜终于熬过去了,迎接灵梧的是一个阴气沉沉漫步乌云的早上。连老天也不可怜她,为什么不能给她一个充满阳光的清晨。

  灵梧必须给自己找些事做,她需要一些存在感。她开始打扫房间,拿起扫帚,把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扫了一边又一边,拿起拖把,把地板拖的锃亮,拿起报纸,把玻璃的每一处灰尘都清除掉。房间里本来就很干净,灵梧是个勤快干净的女人,她每天都会对自己可爱的家清扫一边。只是在这个过了黑暗的夜依旧黑暗的早晨,她打扫的心情完全变了。

  木声醒来的时候,灵梧已经把这个家打扫了几遍,“灵梧,你一夜没睡?灵梧,你别这样,我知道自己伤害了你,可这并不是你人生的全部,你还要继续生活下去。”

  灵梧没有回应,继续着她的清扫工作。木声觉得特别心疼,他自知道己对灵梧的这种伤害把他们过去的十年全部摧毁,他也知道即使再用十年,他也弥补不了灵梧的创伤,他太了解她了。他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了,灵梧在知道他出轨后,没有跟他吵,没有跟他闹,也没有让他离开,只是沉默,沉默地躺在他身边,沉默地打扫房间,沉默地视他为无物。木声简单收拾了自己的衣服,他知道自己该离开这个家了,他没有给她任何解释,他犯了错伤害了他,不该一走了之,可是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我走了,灵梧,再见,亲爱的”。木声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无比熟悉的家,那个无比熟悉的灵梧,还有心底挥之不去的十年,他轻轻的把门合上,给灵梧最好的朋友打了一个电话。然后蜷缩在自己家的门口,坐在楼梯上,点了一根香烟。

  灵梧醒来的时候,躺在白色的床单之下,她感觉自己的右胳膊那么冰凉,她抬眼望见了那黄黄的吊瓶,一点一点,滴进了她的血管,顺着她的血管寒透了她身体的每一个地方。她的好朋友紫幽在床边看着她,她却只有一种感觉,那种感觉从她倒下就一直延续到现在,那是种绝望的感觉,她看着周围的房子、花草、汽车、围栏都在向天上飞,而她自己却向地心坠落,那是一种无边际的坠落,她看着自己的周围越来越黑,越来越没有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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