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慕言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这些变化有些如意,有些不如意,不过他都能接受。他和逸森搬出了住了20年的房子,法院还是过来把房子执行走了。他把屋里所有的东西都打包在一个很大很旧的藤编箱子里,并用塑料纸包好,放到了亲戚的地下室里。他心情却没有之前想的那么糟糕,还有他那久经考验的睡眠,在换了一个新的地方之后反而变得越来越好。他不再做妻子离去的噩梦,不再听到充斥着整个屋里的悲伤音符,不再看到眼神无光的儿子。
他还有了一个新的工作,那是一份伴着欢声笑语和天真无邪的工作——白天打扫打扫琴房擦擦钢琴,黄昏到来之后他要照顾学琴的孩子。这一切的改变都印证了他一直信奉的哲学观点:“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
这些变化通通来源于一笔钱款,那个让逸森失去腿的嫌疑人为了能不进看守所,赔偿了他们40万。这对陈慕言来说是笔巨款,他挣了一辈子的存款也不到10万,在逸森做手术的时候还花光了。他们用这笔钱还了外债,并在靠近一个小学并不喧闹的小巷租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门面,外面是一个几十平米的琴房,里面是个能放下两张床的小屋。
陈逸森变得很努力,他不再失魂落魄地哀叹自己命途多舛,不再对那虚无缥缈的爱情寄予希望。他的成熟伴随着胡须慢慢长长,他看着父亲在短短的时间内头发全白,看着自己从小长大和留着他母亲最后一丝记忆的房子被别人夺走,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他要像一个男人一样,代替他已经年迈的父亲,继续撑起这个家。他还给自己装了一个进口的假肢,这样他能像正常人一样站立、走路,还能踩到钢琴的柔音踏板。
他从网上下载了很多音乐的理论知识,通过熟悉的韵律一步步的钻研。他开一个钢琴培训班,通过这些天和他那把破电子琴的亲密接触,他觉着自己完全可以掌控那些黑白相间的律动音键,也完全可以教受那些对钢琴感兴趣的孩子。
他那个门店可以放置下6架钢琴,每到下午放学和周末的时候,都会过来6个天真可爱的孩子。他去人社局审批培训班的时候,遇见了苏薇的前夫柳辞彰。从他见了柳辞彰回到家之后就知道此生与苏薇再无缘分,他由最初的期望找到苏薇和她重叙旧情,落到能做成朋友也好,再渐渐变成只要见上一面就行,在网络上得到她的一点消息也好,直到最后到彻底绝望。柳辞彰很快就帮助他审批了钢琴培训教育咨询公司,并且给他介绍了第一批学琴的孩子。
他还记得见到柳辞彰的样子,那样苛求的眼神他曾经也拥有过。在过后的日子,他和柳辞彰因为钢琴培训审批的事又通了几次电话,他觉得柳辞彰是个挺好的人,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逸森对他的怨恨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同命相怜的感慨,他甚至为苏薇感到惋惜,又错过了一个对她至情至深的人。他不知道苏薇离开柳辞彰的理由,正如他也不知道苏薇离开自己的理由一样。
真正的钢琴和电子琴不一致,逸森用了很长时间才可以用假肢熟练操作柔音踏板。他的反复练习让他的假肢和腿的结合处屡屡出现伤痕,直到他磨出了厚厚的茧子才感觉好一些。逸森没想到他从事了他觉得他最不可能从事的职业——老师。
他每次听到别人叫他陈老师的时候都会发笑,这让他想起他上学时候的厌学和对老师莫名的憎恨鄙夷。那时候的他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他不喜欢那些管教和束缚,他讨厌那些集体化教育,他痛恨别人以为他好的名义来告诉他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而命运喜欢捉弄人,现在,由他来告诉别人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怎么样步伐一致,怎么样整齐划一。自从变成了陈老师,他倒觉着自己以前的行为有些幼稚了,不过他还是希望他的几个学生能各有特色,而不是学成之后变成第二个陈逸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