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然最近工作也紧张,听说是设计产品出了问题,还没等她表示关心,行政部就通知她去厂长办公室。

  办公室的冷气开的足,等待的夏雪打了好几个喷嚏。

  当外面暮色慢慢浸满四周,办公室依旧没有开灯,只有陶厂长面前的电脑闪着蓝色的光,映在脸上忽明忽暗。

  屁股都坐僵的夏雪琢磨不透被叫来的原因,心里飞快的盘算,是漏单了?不可能呀,漏单是生产部的事情啊,还是说,跟洛然的关系被发现了?莫不是怀疑自己在竞岗考试里,有走后门之嫌?会不会被人告发贿赂什么的?完了,那竞岗不是没戏了?怎么办?死不承认?还是......

  终于等到厂长开口:“夏雪,你们部门的货单一直都是你在跟吗?”陶厂长抬头问了一句,表情严谨。

  “是,是的。”

  “打样这边也是的?”

  “是。”

  “有没有第二个人?”

  “嗯,暂时没有。”

  “尾单仓库归谁管?谁有钥匙?”

  “仓库归我管,钥匙在我手上,我们部门经理那里有一把备用钥匙。”

  陶厂长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顺手把空调关了:“你做B部文员多久了?”

  “马上一年了,进雅致快两年了。”竞岗写字楼文员还有调查背景这一项?到底是写字楼的要严谨些,夏雪不由挺直背,像等着检阅的士兵。

  陶厂长抬手看了下手表,踌蹴半天,轻轻的说道:“小姑娘等下有人会问你一些事情,如果......”忽而转了语气:”嗯,你老实回答就好。”

  “好的。”夏雪点头。

  过了一会,安保部的经理,市场部,营销部,还有生产部的经理,包括董事长秘书阿强,一并走进来,一行几人面色沉重,各自打量过夏雪,然后在会客的位置上坐下来,低声交头接耳。

  夏雪没来由的一阵心慌,刚才门关上时,她看见外面站了两个保安,竞岗一个写字楼文员而已,要这么严格?

  “你是B部的夏雪?”生产部经理问她。

  “是。”心思已有点虚,这种场面绝不是竞岗应聘这么简单,她的手机被陶厂长要求放在桌上,气氛开始压抑。

  “V牌的样单你都记得吧。”

  “记得,CC-ST 7685.ST 7653. ST 7332......”夏雪很流利的背了出来,董事长秘书丢了几个样在桌上:“这里面是不是有CC-ST的配件。”

  “有。”夏雪仔细看过,挑了几个出来:“这是脾,鼻托,还有叶子,镜架,绞链,桩头。”

  “你拿这些很容易吧?”生产部的经理脸上挂满了霜:“你说你是怎么偷出去的?跟你配合的人是谁?赶紧交代清楚!”

  “偷?偷什么?”什么玩意?偷东西?听到这个词的时候,夏雪的脑袋立马懵了。

  “你知不知道这次雅致跟V牌的合作完了?就是被你们这种贪图小利的打工妹给毁了!现在已经有公司先我们一步做出了今年秋季新款,V牌现在要告雅致!”

  “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商业犯罪!你是什么?商业间谍!你的同伙是谁?那些样品和图纸是怎样偷出去的?”

  几个人唾沫飞舞,如同轰炸机一样。

  “什么同伙?我,我没偷。”夏雪舌头打转,血往上涌,平时不是没见过这些人,毕竟级别在那,作为管理者,他们可没有洛然和气,此时便像足古时候的官员在堂审,而她就是跪在中央的犯人。

  “我跟你讲!你要是不说出你的同伙,马上送你去公安局!”营销部经理生气的站起来,用方言狠狠的骂道:“死扑该,屌你老母!”

  脑壳被吵得“嗡嗡”半天,夏雪总算听出门道,一个星期前,市场部门的人发现,某眼镜公司得到了V牌的最新打样,先一步做出成品,并绕开雅致与其达成合作。打样与雅致产品一模一样,而V牌的新单要求只跟雅致有过协议,所以,雅致很快查出,内部有人将样品和图纸给偷了出去。

  这是V牌秋季新品,现在打样订单泡汤,代表后面所有订单都岌岌可危,就算雅致此时想补救,伊然来不及,对方早以低于自己的价格争取到明年订单,这样往后合作难以再续,更狼狈的是按V牌的要求,现在做出任何类似的产品都是抄袭,除此,雅致还需要赔偿V牌一大笔违约金。

  这次事件,雅致以后想跟其他一线品牌合作也要受影响。

  之前生产B部精品车间,有人偷了新款的产品,想要卖给周边的同行,结果被查出来逮了正着,精品部的主管知道后直摇头,说还想培养成组长的,结果为了几千块毁了自己,不过好在产品已经开始走量,雅致没有太为难,但他已经不能在这个行业混了,浪费了近十年的眼镜机床精雕经验和技术。

  也不是没有听说过,有些跟单员,利用职务之便,偷偷将货样或者尾单带出,转手给雅致周边的小作坊,小作坊形似神不似的模仿制造,就是所谓的A货,A货比不上正版,只能在内陆城市的小市场上销售,雅致对于仿货处理,一般只有六个月期限,因为只要正品上市,一段时间后,小作坊的仿牌也会如笋出土。

  到底是谁偷了样品,夏雪想不通,因为洛然的缘故,V牌打样一直是自己在跟进,而且她也听他说过这次打样需谨慎,每一款的编码都是她手写,工序流程跟踪,做好后再亲手对应核对,没有常规货号,车间的人是难以分辨的,每一个货样她都严格把控,多一点尾料都被回收,每一个组件打样,都是分开做,有谁能在B部车间上千件货品里,把每个配件收齐,并经过三道保安检查,带出厂区?还有,他们说的那张图纸是怎么回事?

  按他们提到的情况,认定是夏雪偷了样品,而另一个同伙则偷了图纸,所以别的公司才能做出样单,样单图纸一般都在研发部才有,定量生产后才会发送到生产编排部,现在这事跟洛然有没有关系?会不会对他也有影响?

  门再次被打开,洛然黑着脸径自走到夏雪身边,声音沙哑却心疼的安慰她:“没事,跟你无关。”

  “不是,洛,洛经理,他们说打样被偷了,还说是我偷的,现在造成V牌取消订单,雅致损失了很多钱,可是我没偷啊。”知道自己委屈,夏雪声音有抑制不住的哽咽,也很想扑在他怀里寻求慰藉,可看见洛然的样子,明白此刻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3月17号,厂区仓库监控拍到,晚上11点多,你去了仓库的后面,那里是放大料(注:大料,没有裁剪的原材料。)的地方,你去那里干什么?”秘书阿强看见洛然出现,微微吃了一惊,但还是说出了证据。

  “对,你还是把同伙说出来,不要警察来了难堪,他们问话可不是像我们这样。”营销部经理的语气愤慨。

  夏雪倒不怕警察,没有做过的事情,她良心坚定,关于监控内容,洛然去陶厂长的电脑上查看,眉峰紧皱,面色却有闪过一丝疑惑。

  提及那晚去仓库后面,夏雪突然想起一件事:“那天晚上,是研发部的人让我去的。”

  “研发部?”所有人齐齐望向洛然,夏雪看见,瞬间又想咬自己的舌头,原本此时研发部就脱不了干系,她这不是把火继续往洛然身上引?窗外夜幕降临,办公室的几人脸上五光十色,各有千秋。

  陶厂长桌子上的电话响了,她神色严肃的听完,低声跟旁边的洛然说了几句,起身叫经理和董秘一起去六楼大会议室,董事长在等候,夏雪看见阴霾在洛然脸上覆盖,知道事情远比她理解的严重。

  没了手机,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肚子很不适宜的抗议,她望了望坐在办公桌后面的陶厂长,那个精瘦干练的女人拿了瓶牛奶给她:“先喝点这个,事情没搞清楚,现在谁也不能走。”外面楼下有辆警车开进来,陶厂长把门反锁走了出去。

  寂静的办公室里,夏雪憋屈万分的看着手里的牛奶,一时又没了胃口。冷静下来,把事情细细的回想一遍,每个打样都是自己专门跟单,而且,除了自己,谁还能安排车间打样呢?刘经理?洛然?不熟悉货单的人,根本无法知道哪些配件是同一款。

  那次仓库后面的人,是岳希打电话通知她过去,说让研发部人过来拿,研发部一直生人勿进,除去洛然,她不认识里面其他员工,现在回想,如果研发部需要,为什么洛然不直接跟她打电话?岳希是营销部的副经理,她为什么会越俎代庖的做这件事?

  六楼的会议室里,董事长王伟云一言不发的看着洛然,任他周旋在几个经理和高管之间,样品丢了,图纸也被泄,当下不单单是要搞清是谁在监守自盗,还有其他的问题,对于V牌此次提出的违约赔偿,该如何应对,后面谁来替接雅致下一个欧美市场目标等等。

  “现在除了查出偷盗的问题,我们是不是也要想想该怎么去弥补?”洛然被满室的烟雾熏的头昏脑涨。

  “弥补?先不把内盗找出来,后面哪个公司还敢合作?”

  “就是,不抓出来,天天给人家做嫁衣。”

  “我看就把那个小姑娘抓过来,找个人吓唬下,自然就招了。”市场部经理提议,会议室外,陶厂长正陪着两个警察。

  “怎么吓?王总,不要老想那些馊点子。”营销部的经理跟着玩味的笑了笑。

  “够了!”洛然气的双手发抖,厉色的对那两个经理说道:“都知道真正有用的是图纸,而且就是从研发部丢的,怎么?因为研发部是董事长的直控部门,不敢动土,就去随便找个人来应对?”

  “不是她又怎样?反正拖不了干系。”会议室里,好几个都是元老,跟着王伟云一起拼搏出雅致现在,他们是看佛面不看僧面的利趋。研发部自成立以来,王伟云就极其看重,甚至包括他洛然,也一并器重,但好在他并未自持高傲,反而沉稳尽心做事,所以元老归元老,研发部他们还是不敢轻易动弹。

  现在头疼是,能看见夏雪的监控里查不到其他人,而自己办公室的图纸是什么时候,怎样被盗,暂时毫无头绪,如果现在给不了董事长合理的交代,夏雪很可能就会被拉去垫底。

  办公室上,王伟云和高管相对而坐,各色纷纷。

  “老王,这事我看要杀一敬百。”

  “就是,先处理那个文员,让她先招认。”

  “......”

  王伟云一直没有说话,看洛然脸色愈发焦急,抬手制止了那群人的喧杂。“阿然,你说一下。”

  “董事长,很抱歉。”洛然礼貌的弯下腰,从进门开始,他一直是站着的。“其实这件事情是我的失误,图纸只有研发部有,关于货样丢失,在座各位应该清楚,光有货样别家工厂也不能做出符合V牌要求的产品,着色,电镀,包括配件,图纸上才有标明。”

  “你说的我们懂。”有人打断洛然,想当初他们在车间跟王伟云的时候,这小子还穿开裆裤吧,班门弄斧。

  王伟云示意他继续,洛然看了看其他人,依旧不亢不卑:“很显然图纸被偷才是重点,图纸在研发部,写字楼每天都有保安24小时巡视,一个普通员工,或者外来人员,未经允许是不可能进入公司研发部的。”

  “什么意思?”

  洛然认真的对上王伟云的注视:“能进入研发部的,不是本部员工,就是公司管理层,因为研发部门禁只有本部和高层人员才有,而进入研发部能在我的电脑里准确找到图纸,拷贝并不被巡逻保安发现,这个人不会简单。”说道这些,洛然脑海闪过一个身影。

  听完解释,几个元老又炸开了锅,七嘴八舌要他说清楚,是不是在怀疑他们,要知道,雅致的今天可是他们付出血汗才换来的,怀疑他们,你还不够资格。

  王伟云当然明白洛然不是指面前的几个人,这些人当年跟着自己,不管功劳苦劳,相对各占一半,现在雅致已经走上规模,他们也不再年轻,对于后起之辈有着倚老卖老的资格,而且这些人也明白跟公司有一荣俱荣,一败具败的道理。

  “让警察来查!”不知道是谁提议。

  “对。”有人附和。

  洛然看见王伟云脸上的神色有些变化,飞快的做出决定:“董事长,图纸丢失,我才是需要负最大的责任,而现在,其实报警除了让公司人心不稳以外,调查也会影响员工工作,但如果董事长信任,我想把偷图纸的人找出来,并查清到底是哪家公司得到图样跟V牌合作。”

  没有谁愿意被怀疑,因为警察会想当然的去询问很多人,这样将怀疑面扩散,很容易让员工对公司失去人心。

  “行了,阿然,你看着办。”王伟云抬手制止了其他人的躁动,道理大家都明白,现在当务之急不是紧抓图样被丢,而是事情发生了,想办法弥补才重要,V牌已经放话要和别人合作,就算他们如今把窃贼推到对方面前,人家也不一定缓解,毕竟失误还是雅致自己的。

  看出洛然的不安和自责,研发部这几年与一些大牌的合作,他还是功不可没,至于这次的事件,让他当个教训也好,太过顺利,以后难以担待重任。王伟云吩咐市场和营销部迅速与V牌对接,进行公关,力取把客户争回,并将事件影响控制到最小,然后拓宽市场接受面,拉入其他客户,利益损失降到最低。

  洛然回到陶厂长办公室时,夏雪委屈的泪水在眼角直打滚,低头不敢看他,原本想伸手安慰下,却被不着痕迹的躲开。洛然有些心疼,这个倔强的姑娘,她一直怕会给他人带来困扰。

  陶厂长让夏雪先离开,洛然悄悄将她的手机给递过去,上面有条信息:在楼下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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