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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很早就想跟你说,不然憋在心里真难受。苏梦醒,我跟谁也没说过,因为我还没毕业,我怕校方知道了开除我,你也知道山里人上高中不容易,你是我最要好的同学,我就无所顾及了。”

“刘培林跟谢燕妮知道不?你没告诉他们?”

“没有。等毕了业再说吧。我想那时可以提出离婚。无论如何也得离婚,目前我像你一样还得忍耐着。”项家明说。

“你是父母包办,还是有债务问题?近亲结婚?万般无奈?”她追问项家明。

“几乎都有。我弟兄四个,我行四,父母已经年迈,我上边三个哥哥都是女孩,而且一屋里两,由于计划生育紧都做了绝育。我父亲说看我的了,项家不能断了香火,要有传宗接代的人。我是执拗不过父母的,于是和我家族的一个女人成了亲,你也知道,山里都是近亲结婚,我和那个女人还没出三服,血缘挺近的。”

“你明明知道,那你为什么要屈服呢?你对自己的前途太不负责任了。你是个男人,你没有办法挣脱吗?”

“你问我,我可以告诉你。可是,你跟胡立昌结婚,并不比我好受吧。此一时彼一时,如果你能理解,你就不奇怪了。这种事山沟里太多了。我身上背负沉重的枷锁,我想砸都砸不烂啊。”

“原来你也是软弱呀。”

“唉,怎么跟你说呢,我一回到家没有三天,父母就让我合房。我表示坚决反抗了,也挣扎过了。我痛苦地也想到过自杀,可是,我父母这种做法又恨又可怜,父亲母亲跪在我面前说,“小明呀,你忍心项家绝后吗?你不听我的你不如拿刀砍了我?就连三哥他们也是如此。没有一个人同情我,而且与父母联合起来威胁利诱,使尽了一切办法。”

“你不会往后拖,来个缓兵之计。等毕了业再说,“那时候你可以不回家呀。”她说。

“苏梦醒,说句掏肺窝子的话,我什么法儿都想了。我跟那个女人说,“她却说相中了我。父亲都同意,我无计可施。我以为在合房的头一夜做做她的思想工作,没想到她认死理,说我拿她是开心,你不要我了,我那还有脸见人呀?我就死给你看。你说这女人多死性。我三天三夜没出屋,由家里人轮留看管,我插翅难逃。苏梦醒,我说不出口呀。有些事你想象都想象不出来。我揪住自己的头发撞墙,我坚持不跟她睡在一起。她倒有办法,她说你不想要我也行,咱俩得睡一回,也算我没白跟你成亲。其实,我是上了她的圈套,我跟她同床之后,她说你可以不要我了,但我可以告你去。去学校、去乡里,说你强奸了我。你不怕,我也不怕,看最后倒霉的是谁?后来我才知道,这个主意是我父母教给她的,他们为了让我肩负起传宗接代的重任,使尽了种种办法,可以说绞尽脑汁,煞费苦心了。”

“后来你又是怎么脱身的?”苏梦醒问。

“同床后没过几天,我就获得了自由,再后来一起去找你。最近她生了孩子,比你的孩子早一个多月吧。她跟我成亲的时候她就已经怀了孕,我什么也不知道,她愣说是我的孩子。”

“究竟谁的孩子?这你总该知道吧?”

“是我三哥的孩子,她跟我三哥一直私通,怕事情改露,三哥想通过父母把她硬塞给了我。”

项家明点上了一支烟,抽了一口,长叹一声,泪水流了下来。

苏梦醒知道项家明确实为难,因此事他抬不起头来,这是一个痛苦的负担,并不是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能够解决的。在山沟沟里那些封闭的村子,每一块石头都有着深深地忧郁。

“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项家明说。“我现在才理解了这句诗的深刻含义,我活着只是活着了,心儿早就死了。没有欢乐,没有理想,没有寄托,我还能怎么样?毕了业,不管分配到哪里,我都不能脱身。”

“你别太悲观了。项家明,振作起来。”

8

项家明叹息地,“她死死缠住我,我又能有什么办法?人活着太没意思了。以前我傻乎乎地追求谢燕妮,现在回想起来感到惭愧,我觉得我再也没有理由谈人生、谈理想、谈未来了,我还有未来吗?我的一切将面临着毁灭。我很绝望,我很孤独,即使走在人群里,我也深深地感到孤独。表面上看起来我很深沉,可我期待着早日告别这个世界,尽管我十分留恋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却不属于我。”

苏梦醒说,“你又错了,当初你爱着谢燕妮,是对的,你想自暴自弃是不对的,也是极端错误的。项家明,听我一句话,勇敢地活下去。结婚只是一个过程,你要忍耐下去,你还有很多朋友,有我,刘培林、谢燕妮、还有全班同学,如果你能熬过这个痛苦的过程,你会有新的发现,人活着不能让不幸的婚姻束缚了,但目前还要耐心等待机会。一旦有了稳定的工作,你可以重新离婚,主动权在你手中,你是男人,你要胸怀宽广。”

“我还有机会吗?我一提分手的事,那个臭婆娘就说死在我面前,如果真正到了那一份上,会连累了我的父母,我又不忍心,我想这么混下去吧,活一天算一天。”

“你怎么可以这样想?不过,我同样有着不同程度的痛苦,我跟胡立昌不是一路人,他强行占有我之后,我也曾想过自暴自弃。可是,报复的念头救了我,怨恨刘培林的念头帮了我,我抱着这样一个怪念头见了刘培林,我要打他两嘴巴。可是,事情过去了,我见了他一句怨言也没有,使我更加怀念过去,幸运的是我提前结合了。今天,我有了共同的儿子,条件一旦成熟,重温旧梦的机会不会多么遥远。我要努力去创造这个机会,反正你也一清二楚,我也不瞒你,咱们是朋友,说真心话,人活着总有一个想法,有一个信念。”

“唉——我。苏梦醒别说了。”

“你呀,别钻死牛角,换一个角度审视自己最好不去想,想也可以,你得抱着这种态度,总有一天我会解脱的,父母百年之后,事情总会有变化的,只要坚持不懈,矢志不移,没有过不去的沟沟坎坎。”

“虽然我是男人,但不如你有这么大的承受能力。”

“项家明,如果你能站在山顶上朝下看,那你的感觉会完全不一样,你会觉得自己很悲壮,悲壮的很伟大。生活是美丽的,你应该珍视那种想象的美丽,你会对自己所吃过的苦,所受的委屈一笑了之。”

“苏梦醒,我知道你经历过,你有资格说我。”

“说真的,不怕你耻笑我,我那时一个女孩子家,面临重重压力,我只有一个想法,我爱刘培林,等他来了,我就结婚,我不能成为夫妻,我要拥有他的爱,这是一个很尖锐的信念。靠着这个信念,我挺了过来。尽管想起往事我会流泪,可我也有值得骄傲的地方,我战胜了我自己。现在我的想法很多,我计划成立煤矿有限公司,我准备干上经理,等你毕业了,如果说,假设你为了挣脱包办婚姻,你的婆娘告了你,你失了业,你可以帮我来搞公司。我支持你。再说我也缺少一个有力的助手,管理方面你比我能力强,刘培林不走这方面的脑子,他就苦苦追求他的诗歌创作。人各有志,我也不会勉强你,只要你敢闯敢干,你一个大男人家怕什么?一旦你改变了自己的生活环境,你会发现,你爱都爱不过来,活着是有希望的。虽然有痛苦,但也是很美丽的。”

项家明说,“苏梦醒,你激动了。我并不满意你的话,你给我开心解闷,我理解你的良苦用心,你是一个善良的女人,我怎么和你说呢?你的构想总是美好的,总是让人向往的,可是,现实呢?现实是残酷而又严峻的,它不许我有丝毫的幻想,幻想之后便痛楚的忧伤。你有什么能力搞个煤矿有限公司?你采取什么手段呢?”

苏梦醒说,“我准备明年开春就干,后台是曹秋红的父亲,煤矿局曹普臣。至于我用什么手段,请原谅我不能告诉你,反正这个位子我是坐定了。我不把胡立昌置于死地,也得让他流浪街头沦为乞丐。他几乎毁了我,我要报复。我拥有了自己的事业,便拥有了自由。我想,我跟刘培林的事情会顺理成章地得到解决,我早就为此事作了准备。现在操办办公大楼,说不定你毕业后,我的生意已经开张营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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