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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梅妈沏上茶,小黑子满炕地折腾,小梅的父亲不能动,只有用眼神来回地盯着外孙子,那眼神里放着光。


  小梅妈说:“我去把埋在菜窖里的肉拿出来化了,中午咱们炖肉吃。”


  小梅父亲不住地打听着女儿在北京的情况,有时也问问小乐子,小乐子小心地应付着,因为这里面必定有假,说出来没什么底气。


  正在听着父女俩聊天就听到外边传来“砰砰”的声音,转过头透过窗户一看,小梅妈正把一大块猪肉放在雪地上用斧子奋力地砍着。


  “这是干嘛?”小乐子问小梅。


  小梅也看着窗外说:“那么大块的肉怎么炖?冻得石头似地,得用斧子砍开。 ”


  小乐子看着新鲜跑了出去对小梅妈说:“大妈,我给您剁吧。”


  小梅妈看了小乐子一眼说:“好,你剁,我去拿粉条子泡上。”


  小乐子在外边用斧子砍冻肉,小梅妈走进屋来说:“这姑爷忒外道了,咋还跟我喊大妈?”


  小梅听了心里明白嘴上只好说:“不是,北京的男人最难是叫丈母‘妈’这个字,有的结婚很多年都叫不出口来。”


  小梅妈听了说:“大城市都不赶咱们农村,你都跟我女儿结婚了你凭啥不叫啊?这儿的小年轻的没结婚就‘妈妈’的叫得可亲了。”


  小梅爸说:“拉倒吧,叫不叫的怎么地?不叫就不是你姑爷了?”


  “ 你说也怪事哈,姑爷和咱闺女都挺白的,咋这孩子生了个黑小子呢?眉眼儿长的都随小梅,一点也不随他爹。”小梅妈抱过小黑子看着说。


  “男孩子要那么白净干啥,我就黑,这孩子随了我了。”小梅爸说。


  小梅听了心里一阵发堵只是好忍耐着。


  在这个偏远的山村里,谁家来了客人早就传遍了大街小巷,没一会村里来了很多人。


  “呀,小梅回来了?”


  “孩子都这么大了?啥时候结婚的?”


  “大嫂子,得了个外孙子啊!”


  “这家伙开着车来的,这有钱可就扯了去了。”


  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小梅妈不住地端水招待客人。中午的时候,小梅妈弄了一桌子菜,加上亲戚家人围了一桌子。


  猪肉炖粉条,炒酸菜,炒鸡蛋,大葱蘸酱,大米饭。小梅父亲也被扶到桌子跟前放了个枕头靠在那端着酒杯。


  农村人很少有这么热闹,大家一个劲地让酒款待这个“北京来的姑爷”。小乐子虽然能喝几口酒,架不住大家的热情,三杯两杯的就喝醉了,没等饭吃完就躺在炕上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小梅看到小乐子醒了端过一杯茶水说:“傻喝起来了,饭一口没吃光灌了酒了,我妈给你做了碗片汤,一会喝点水把它喝了。”


  小乐子虽然醒了,接过水杯喝了几口就觉得一阵恶心,连忙穿鞋下炕跑到外边吐了起来,小梅跟着身后给他捶着后背。


  小乐子吐了一阵就觉得脸跟刀割的似地疼痛,原来是寒风吹的。


  “快进屋去吧,再感冒了。”小梅催促说。


  晚饭摆了上来,不过是中午吃剩下的,多了一锅面汤。


  “姑爷,你再整一口就不难受了,不信你试试。”小梅爸躺在那说。


  “我可不喝了,苦胆都要吐出来了。”小乐子摇着头说。


  好歹喝了一碗片汤 ,大家吃完了饭,小梅妈说:“西屋我都给你们收拾出来了,累一天了,赶紧睡觉去吧,炕烧得热乎乎的。”


  小梅看了看小乐子,小乐子看了看小梅,原来他们谁也没来得及想,今天晚上要睡在一起。


  小梅妈收拾了房间,小乐子和小梅谁也不能不去,小乐子说:“我看我就睡在这,这的炕头挺暖和,我睡着挺舒服。”


  “西屋的炕比这还暖和呢,我烧了半天,不是有孩子吗?你俩不去那睡,在这算啥呢?”小梅妈说。


  “跟您和老爷子唠会磕。”小乐子用学来的东北话说。


  “唠嗑啥时候不能唠?反正先不走呢。”小梅妈说。


  “不行,回去还有好多事呢,我还得上班呢。”小乐子说。


  小梅妈听了看着小梅说:“咋着,待不了几天啊?刚来了就着忙走?”


  小梅心里明白小乐子的想法,也知道要是真如他所说的倒不合适,小乐子是真心对待自己,最好的办法还是去西屋睡觉,这样父母就不会感到奇怪,白天的时候小乐子叫的“大妈”虽然叫她遮掩过去,晚上要是还不在一起睡觉,这怕是会引起母亲的怀疑,也许是自己心虚,想起母亲问起小黑子不像小乐子的话小梅对小乐子说:“走吧,去睡觉吧。”


  小梅说完抱起已经睡着了的孩子自己先进了西屋,小乐子还坐在那抽烟,小梅妈说:“从北京这老远跑家来,快歇着去吧。”


  小乐子站起身来下了炕走进了西屋,小梅正在给小黑子喂奶,原来,小黑子吃奶粉是白天,晚上还要喂一次母乳。小乐子想起了四姐说的话:“我是没奶,我要有我就跟这孩子睡。”


  小乐子看着这情景站在门口不知道该怎么办,小梅抬头看了他一眼说:“关上门上炕睡觉,我妈把这炕烧的可热呢。”


  小乐子脱了鞋上了炕,发现炕上只有一床被子,被子倒是很厚。


  “仨人盖一床被子?”小乐子问。


  “乡下人哪来的那么多被子,这被子还是我妈的呢。”小梅说。


  “那你妈盖什么?”小乐子问。


  “跟我爸凑合呗。”小梅说。


  小乐子躺在炕上,小梅就在他身边背对着他喂着小黑子。


  “看来咱们得赶紧走,这样家里人连睡觉都成了问题。”小乐子说。


  小梅喂完了奶抱起小黑子拍了拍后背又放下来说:“你打算啥时候走?”


  “趁着雪不下了赶紧走,明天怎么样,我估计这两天我的老板就该回来了。”小乐子说。


  “我离开家好几年,待一天就走我妈该不乐意了。”小梅说。


  “那就后天。”小乐子说。


  “我明天跟我妈说说。”小梅说。


  小梅说完躺了下来,转过头来发现小乐子并没脱衣服,搭着一个被子角躺在那。


  “你怎么不脱衣服?”小梅问。


  “这么冷的天,我可不敢脱衣服。”小乐子说。


  “那也得把外边衣服脱了,要不也不解乏呀,这炕多热乎怎么还冷?”小梅说。


  “这被子不够盖的,我盖我的大衣吧。”


  小梅按住小乐子说:“咱俩挤挤不就得了,把大衣盖在被子上。”


  小乐子盖了大衣又躺下来,两个人看着窗外的月光谁也不说话。


  过了好一会小梅说:“你怎么不睡?还不累呀?”


  小乐子说:“除了我奶奶,我就没跟女人睡过,看来身边有个女人还真的睡不着,特别是换了地方。”


  小梅转过身来一只手支着头看着小乐子说:“跟女人睡觉不习惯,你这辈子就不跟女人睡觉了?”


  小梅说完这句话有些后悔,好像自己对睡觉很在行,这又让她惆怅起来,别说是小乐子,就是自己说句话总要小心,唯独怕牵涉到过去,如果将来这日子总要在这样小心里度过该有多累?


  “我没这个意思,我这不是大老远追着来跟你睡觉来了吗?”小乐子说玩笑了笑,月光中露出他一排白色的牙齿。


  “乐子,你真的想好了?”小梅话题一转。


  “这还有假的?我想成家,我想有个老婆,多少年来,我就是跟着奶奶过日子,她走了我也得活着。我奶奶最不放心的就是我还是一个人没有老婆 。”小乐子说。


  “你是为了奶奶娶媳妇?”小梅说。


  “也不全是,但这是我奶奶的心愿,可惜她到底是没看见。”小乐子说完长长地出了口气。


  “小乐子,依着你的条件,你完全可以找一个没结婚的大姑娘,找个北京的,你为什么偏偏看上了我?”小梅说。


  “男女这东西说不清楚,这不是做买卖要求对等。我从看见你那天就喜欢你,这可能是缘分吧?”小乐子说。


  小乐子说完想了想说:“对了,你对我总是推三阻四的,是真的觉得自己不合适跟着我,还是你不喜欢我?”


  “开始我没想这么多 ,后来真的喜欢你了,正是因为这个,我才觉得我不能拖累你,要不是想到这我怎么会回来?”小梅说。


  过了一会小梅说:“老黑撇下我走了,我知道这路是我走错了,正是因为我错了,老黑也走错了,是我连累了他。我总想自作孽不可活,就是受天大的罪我也没得怨,你跟老黑不同,我不能让你一辈子背着我和小黑过日子,小黑不是你的骨血。”


  “人往前的路是哪谁也不知道,但是大方向得对。这跟我开出租似地,每一次出发我都不知道去哪,可是我知道目的地就行,只要努力怎么也能到了。”小乐子说。


  “你不后悔?”小梅仰起脸来问小乐子。


  “后悔我追了你这么远?”小乐子也看着小梅说。


  “你不在乎我的从前?真的不在乎?”小梅问。


  “不在乎,我只在乎咱们的以后。”小乐子说。


  小梅听了把头扎到小乐子的怀里哭了……。


  梦里,小乐子又梦见了老黑,老黑一个人默默的在前边走着,那是一条山路,两边都是雪。小乐子喊了他几声,老黑只顾低头走路,小乐子又觉得自己是在开着车,他加大油门使劲的追上去,他想告诉老黑,他要照顾小梅,老黑的速度并不快,可小乐子追不上他。眼看就要走远了,老黑忽然回过头来说:“乐子,弓子板的穿钉是不是断了,下车瞧瞧。”


  小乐子下了车,抬起头看老黑已经不见了。一阵鸟的叫声让小乐子睁开了眼睛,小梅蜷缩在他的怀里闭着眼睛睡地正香,窗外天已经亮了。


  小梅睁开眼睛看到小乐子醒了说:“怎么不睡了?”


  “睡不着了,有了媳妇乐的。”小乐子说。


  小梅搂着小乐子的脖子用头轻轻的撞了一下小乐子的头说:“讨厌!”……。


  两个人又商量起走的事,小梅说:“既然定了我跟你回去就早走,你这活耽误不起,万一老板回来了不是麻烦?再说这一天二百多块钱的车份不是闹着玩的。”


  “你好容易回来一趟马上就走,你妈能接受吗?”小乐子说。


  “这你不用管,我去说。”小梅说。


  两个人起来,小黑子也醒了,小梅抱起他来,小黑子两只眼睛来回的找着,小乐子看着说:“这孩子找谁?”


  小梅说:“每天早晨起来醒了就得抱到四姐屋里去,他这是找她呢。”


  小乐子听了说:“还说呢,你这一走,四姐不定得多难受呢。”


  小梅听了也觉得内疚对小黑子说:“吃奶吧,吃完了咱们去找干妈去。”


  两个人起了床,小梅把钱拿出来说:“你把这个给我妈。”


  小乐子说:“这是你的钱你给她呀?”


  小梅说:“既然咱们是两口子,你给比我给不是更好?”


  一大早,小梅妈熬了粥煮了几个鸡蛋,一家子坐在桌子前吃早饭,小乐子按照小梅的吩咐把钱给了小梅妈。


  小梅说:“妈,我们想明天就回去了,因为小乐子要干活不能耽误了。”


  小梅妈听了勉强同意了。


  在家里又待了一天,第三天的早晨起来,小乐子和小梅带着小黑子返回了北京。


  来庆自从听了黑瘦子来四姐饭馆捣乱,心里有点嘀咕,黑瘦子他是认识的,黑瘦子专门在赌场放高利贷,来庆欠了他不少的钱。黑瘦子一直就逼着他还账,这次来到四姐这是不是就为了这件事情呢?黑瘦子是黑道上的人,来庆心里明白,如果让他盯上麻烦就大了。


  来庆找四姐借了两千块钱去找黑瘦子,虽然离欠黑瘦子的钱还相差很远,但是,如果他能还上一部分,也许黑瘦子会网开一面。来庆找到了黑瘦子的家,屋里乌烟瘴气,昏暗的灯下几个人正在赌钱。


  “少见哪?”黑瘦子抬头看了一眼来庆说。


  “三哥,我还钱来了。”来庆说。


  “好啊?看来不扎你一锥子你是不出血的,去了你傍家儿的饭馆一趟还是管用。”黑瘦子说完引起一阵哄笑。


  来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说:“三哥,这你就不仗义了,欠你的钱是咱俩的事,你犯不上牵连别人。”


  “我倒是想跟你了断呢,可我摸得着你的人影儿吗?还多少钱呢?”黑瘦子说。


  来庆把钱递过去,黑瘦子看了一眼说:“就这么点儿?你打发要饭的呢?这点钱连利息都不够。”


  “过两天我再给你送来。”来庆说。


  黑瘦子看了看说:“我对你够宽限的了,你老拖着我我也不是没办法。还有那个饭馆里有个人,敢当横(挺身而出)?早晚我得收拾他。”


  来庆知道说的是程显祖说:“人家那是跟你开玩笑,你何必呢?”


  “来庆,爽的先不还三哥的钱,跟这玩会儿,说不定运气好赢了钱连本带利都还上了。”坐在桌子跟前的小胖子说。


  “对呀,反正你给我这俩钱儿也不解渴,不如在这碰碰运气。”黑瘦子说。


  “今天不行了,我还得赶紧回家呢。”来庆说。


  “听说你女儿跟你在一起呢?你媳妇是不是招了鸟跟着飞了哈哈!”黑瘦子说。


  黑瘦子的话让来庆心里一惊,想到现在女儿在自己这,黑瘦子能够到四姐这来捣乱就是在警告他,他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会不会威胁到自己的女儿呢?


  “不给面子是怎么着?”黑瘦子说。


  一来,赌钱的人跟吸毒一样,只要不脱离这个环境他就戒不掉,再有,来庆真的怕黑瘦子威胁到自己的女儿,听了黑瘦子的话来庆决赌一回,他给女儿小慧打了个电话,告诉她去买点吃的,自己回来的晚。其实,自从小慧儿到这一来,来庆经常用这个办法来对付小慧的晚饭。


  来庆在黑瘦子这堵了半夜,不但输光了那两千块钱,又找黑瘦子借了五千也都输了。


  “来庆,怨你倒霉,这里外里你是借了我三万,连本带利是五万块,你想着还我别老拖着。你要是再拖着,我可就不是上饭馆找你的傍家儿的事了。”黑瘦子说。


  显然这是黑瘦子给来庆发出的威胁信号,来庆走出了黑瘦子的家,开着车沿着空旷的大街朝家里驶去。


  来庆一边开着车一边想着,看样子这样下去有危险,要把女儿送走。可是送到哪去呢?想起英子已经走了很多日子,是不是该回来了呢?


  想到这,来庆调转车头朝英子的住处开去,他想如果英子在家,他就明天早上就把女儿送到她那,黑瘦子还不知道英子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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